古典文學現代文學名家文集史籍歷史學達首頁言情小說偵探推理軍事軍旅科幻小說時尚閱讀
外國名著傳記紀實港臺文學詩詞歌賦古典小說武俠小說玄幻奇俠影視小說穿越宮闈青春校園
學達書庫 > 范仲淹 > 范文正集 | 上頁 下頁
補編卷四 碑記祭文


  ▼蘇州郡學范文正公祠記

  承德郎平江路總管郡推官汪澤民爲文并書
  中奉大夫江南諸道行御史臺經歴台哈巴哈篆額

  吳學之興,始於文正范公,此所以専祠公也。宋景祐初,天下郡縣未有學,公守吳,請而建焉。吳爲公父母之邦,向得錢氏南園地,將居之。或謂“是必世生公卿”,即以其地爲學宫。公之子恭獻公持節過郡,益新學給田,由是立祠禮殿後。忠宣公、恭獻公從祀。高賢報本,典禮宜備。

  至元再元春正月,鬱攸及祠屋幾燬。眀年,文學掾蔣君伯昇至,顧瞻摧圯,懼神弗居,告諸郡守,掄材木,陶甓瓦,撤故朽,完補缺,棟宇隆敞,像設儼肅。秋九月始事,冬十二月工迺告成。工爲日凡若干,錢爲緡凡若干。郡守通議道童公乃爲署祠之扁。蔣君偕公八世孫文英來言曰:“公之祠於是也久矣,若稽歲月,紀載闕焉,不書之石,曷詒永圖?願記之。”澤民惟間氣哲人,問學本乎六經,蹈履合乎仁義,元勳鉅德,蔑以形容。方慶歷中,召對天章閣,列奏十事,三曰精貢舉,既用其説,學校徧天下矣。嘗聘安定胡先生,幸教吳士。

  嗟乎!興學立師,羽翼斯道,豈淺淺哉!《祭法》“禦大菑、捍大患於一時,猶得祀之。”若公之功施於天下後世,豈惟吳學宜祀之,凡有學者皆可祠也。夫奉常固以致嚮往,隆報效,士之朝夕仰瞻,又豈無感發希賢之心者乎?澤民夙仰公之高風,隨牒公之鄉,屢常拜公之像,今復以文字寓名祠下,何其幸耶!遂不辭而爲之記。又明年歲在丁丑正月壬子記。

  ▼文正書院記

  遂昌鄭元祐撰

  至正五年龍集乙酉夏六月吉,廉訪僉事趙公承僖分廵中吳,至則首謁范文正公祠下,拜瞻廟貌,起敬起慕,作而言曰:文正公以德以功,既無忝伊傅之爲輔相,以學以識,則有功於洙泗道統之傳。故其具文武全才,出將則安邊却敵,入相則尊主庇民。其先憂後樂,與先知覺覺後知覺者何以異?豈非聖之任者乎?其平生論諫,直道正言,剴切人主,至上百官圖詆宰執,爲張禹觸犯盛怒,雖坐摧抑,曾弗少阻,詎不猶木從繩則正,而欲后之克聖者乎?當時天下郡縣未嘗皆置學,公至吳,首以已地建學,故學校徧天下者,自公始。識泰山孫明復於貧賤中,授以春秋,遂大鳴聖道。於時延安定胡公入太學,爲學者師,而河南程叔子實遇奬拔。其後横渠張子以盛氣自負,公折之而授以中庸,卒之關陝之教與伊洛相表裏。盖自六經堙晦,聖人之道不傳,爲治者貿貿焉罔知適從,以至於公,而後開學校,隆師儒,造就士類,作成忠義之風,以致道統之傳,則公之學識,於名教豈小補哉!

  公之薨也,所在廟食,一以忠烈賜名。顧兹中吳,公父母之邦,所宜大建祠廟,萬世血食,如之何僅享之於私第?况今國朝崇德報功,在在有書院以祠先賢,豈有豐功偉德、正學卓識如文正公,而書院莫之建,則是缺典,豈有大於此者乎?公八世孫文英具辭於趙公,以爲先公之功德學識,誠如公所言。顧惟范宗仰食於義廩,食指幾千餘,使建書院,則官除山長,有山長則有廩稍之奉矣。今藐焉義廩不自給,使但建書院以祀公,慎選族人之賢者充主奉,斯足矣。官除山長,則乞免焉。於是公從其言。時總管古燕吳侯秉彞聞公之所建明,即叙公所言,請於行省,上之中書,議有關世道,且不設教官,而以居嫡者世主祠而行教,於事便。由是二公商出公帑羡餘,命工益址而崇制既宏且固。甫完,屬元祐記之。祐以蕞爾膚謭,烏敢厠一喙於大賢之門?雖然,公之功德學識,憲僉公知而言之,則凡天下之士皆知道之也。知其人而不思效之,可乎?子朱子謂人之立志,必當以公自期待,况遊於公之門乎?况郡人乎?若然,庶於公可無負,所謂尚友者此也。元祐言不腆,謹用復諸憲僉公,俾書之石焉。

  (康熙十七年閏三月九日,從友人太倉顧伊人湄借得元鄭明德先生《僑吳集》録之,應俱李提舉文,並存家乘中,不可失也。世孫必英識。)

  ▼重脩文正書院記

  翰林院脩撰承務郎郡人張益譔文
  奉政大夫脩正庶尹吏部郎中兼翰林侍書廣平程南雲篆額
  郡人鄒胤書丹

  肆惟我國家敦崇教化,尊尚儒賢,其於前代良臣誼弼,功德及人,而廟祀於郡邑者,必命守臣嚴祀事,葺祀宇,示勸之意,不既深乎?顧在守臣之賢,乃克視此爲重而盡心焉。蘇郡實宋太師魏國文正范公桑梓之里,而其先隴義莊、義宅、義田、義學咸在,故公之祠堂久建於此,事詳《舊刻》。西江况侯伯律,以奉政大夫、禮部郎中奉敕來守兹郡,政敷民安,百廢並舉。嘗有事於祠下,顧瞻棟宇有圯橈者,因喟然曰:“兹責在我,弗急所圖,曷稱上意?”即請於朝,用加脩治。於是卜日鳩工,度材築基,撤舊易新,拓小以大,爲祠堂前後各五楹,後以奉公神像,前置累朝碑刻,東西有廊廡。東祠宋郡守潛公,咸淳中始建是祠者也。堂東偏爲書院,搆用舊材,以其尚堅好也。院亦有堂,前後各三楹,掲以“忠厚”舊扁。東西有廡,齋宿閲牲以及庖湢,莫不有所。其西偏則范氏家廟,歲寒堂在焉,子孫歲祀公父子於其中。外爲門屋三間,亦仍以“文正書院”舊額掲之。垣墉周繚,規制宏壯,視昔有加。凡所用度,一皆出粟之羡貯於官者。經始於宣德甲寅六月三日,畢工於九月十日。

  况侯謹率僚屬暨學官諸生,合范氏子孫以落其成。主奉元理及提管希賓爰與族人謀曰:“祠宇再新,既賴郡守,盍礱石鐫辭,用著不忘。”遂以屬余。余忝爲公郡人,於斯盛事,在所當述,故不敢辭以蕪陋。惟公間氣所生,心與學術俱正,毅然有爲於世,奈何周旋中外,政府方登,讒慝已搆,雖其才不盡展,乃若功德之及人者尚多,節義足以厲俗,進退綽綽,非古之所謂大臣者,何能與於此乎?當時苟能盡用,必將成就大業,以濟天下,此盖君子所深惜也。然而公之自立於天地間者,百世不泯,祠當百世愈新。况侯爲郡賢守,克承上意,亟致脩治,宜乎在郡多善政也。《詩》云:“伐柯伐柯,其則不遠。”斯之謂歟!故余特爲之書。正統五年,歲在庚申,夏四月吉日,裔孫提管元英,掌計子惠、子寧、元靖、希歐,照磨子易,教諭從文,知縣希正、希瑊,義學師希鳳立石,何淵鐫。

  ▼重脩忠烈廟記

  資善大夫、吏部尚書兼經筵官、前國史縂裁泰和王直譔
  奉政大夫、脩正庶尹、吏部郎中、賜食三品祿、直文淵閣永嘉黄養正書
  中憲大夫、太常寺少卿兼經筵侍書、廣平程南雲篆。

  正統八年十一月,蘇州府重脩范文正公忠烈廟成,其十一世孫都察院照磨子易具事始末,屬直爲之記。盖公蘇人也,曾祖徐國公,祖唐國公,考周國公,皆塟蘇之天平山。公嘗請於朝,改天平山白雲庵爲白雲禪寺,世度僧守焉,作祠於寺之右,以奉祀事。至公之子孫,又作祠於是寺之南,以祀公。然忠烈之名未有也。宋自元昊反,西鄙騷動,師出無功,仁宗乃命公經略。公選將練兵,築城寨,墾屯田,據其要害,示以形勢,招徠屬羌,恩信大洽。決策取横山,復靈武,元昊勢屈,乃請降。西人仰公之德,服公之化,皆爲公置生祠。公薨,相與哭於祠下者,累日不絶。宣和間,宇文虗中爲慶帥,言公忠於朝廷,其功烈顯於西土,至今猶廟祀益虔。然廟未有額,徽宗命以《忠烈》名之,且爲題其榜。凡廟之在西者,皆易以新名,然蘇猶未有也。

  紹興以來,西土皆陷,忠烈之廟越在異邦。蘇之守令與其士大夫謀曰:“蘇,公故郡也,而天平山則公祠墳在焉。公之精神必往來乎此。”乃更作新廟,掲《忠烈》之榜於廟門,由是蘇始有忠烈廟。每歲上已,郡縣長吏率其屬致祭。歲久廟壊。元至元乙酉,嗣孫邦瑞士貴復新之。末世兵亂毁焉,踰八十年,未有能復之者。至是,工部侍郎廬陵周公忱廵撫至於蘇,而監察御史壽光劉君甄、武昌劉君仕昌、錢塘鄭君顒皆以事蒞焉。郡守李侯從智來會,政事之暇,語及兹廟,因相與歎曰:“公之德業著於當時,傳於天下後世,不繫乎廟之有無也。然表先生以儀來今,使後生小子得瞻其廟貌,想其精忠偉烈,而興企慕之心,則廟亦不可無也。”乃各出貲,俾吳縣令永嘉葉錫圖其成。錫毅然以身任之,殫心盡力,規畫處置,凡隣邑之令佐皆以貲來助。市良材,命衆工爲堂前後各三間,以奉公及三世先公像,東西廂如其數,以藏祭器而齋宿寓焉。壯麗嚴整,有加於昔。中作石橋,橋南左右爲碑亭,前作大門,榜曰“勅賜范文正公忠烈廟。”經始於是年九月初九日,閲兩月而廟成。直聞之士之能任天下之重者,必以天下爲心。心之欣戚,主乎人而不私於已,是以天下爲心者也。以天下爲心,則人庶乎有濟矣。

  初,公未顯時,已欲任天下之重,嘗曰:“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夫憂人之憂而欲免其憂,使人皆樂,然後與之同其樂,此豈小丈夫然哉!孟子曰:“禹思天下有溺者,猶已溺之;稷思天下有飢者,猶已飢之。”公之心猶是也,故其德業之盛,不愧乎古人,豈特著於西土也哉!嗚呼!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者多矣。不以天下之重自任,則其所行一主於爲已,人之利害,不少槩於其心,而又悻悻然自以爲得,功烈之卑,無足怪也。而所以爲士者,固當如是耶?然則公之孫與邦之人士,及四方之來者,拜公之廟,慕公之功業,必當思公之心,充之以仁義而力行之,於公其殆庶幾乎!故爲之記,而道愚之所聞,使刻之石以告焉。凡以貲來助者,其姓氏皆載之碑隂。

  正統十年秋八月癸丑日立
  郡人何淵鐫

  ▼重建文正書院記

  詔賜章服閒居前太史中執法經筵講官、翰林學士知制誥、奉天翊衛推誠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武功伯、兵部尚書兼華盖殿大學士東海徐有貞撰并書
  賜進士及第、翰林國史脩譔、儒林郎、文華殿講讀官長洲陳鑑篆額

  宋有天下三百載,視漢、唐疆域之廣不及,而人才之盛過之,此宋之所以爲宋者也。盖自太祖而後,十有五君,君德莫盛於仁宗。前後輔政之臣幾百數十人,人才亦莫盛於仁宗之朝。就仁宗朝之人才論之,盖莫盛於范文正公。公之爲人,剛大清純,天資忠孝,而爲學得聖賢之心,庶乎所謂極高明而道《中庸》者。故其爲臣,表裏一誠,始終一正,而文武經緯備焉。公事仁宗,自秘閣登諫垣,出入侍從,守郡帥邊,多所涉歴,而不得久處於朝。及參大政,方將拯時復古,權倖間之,曾不期月而去。凡所建明,旋亦更革。公之所存,十不施其四五,然而勳業德望之盛,視彼久於其位者,猶倍蓰焉。使其久且盡施,則宋之爲宋,當不止是矣。於乎!甚矣,直道之難行也!有君如仁宗,有臣如文正公,其猶若此,此有志於世者所深惜也。

  公之同時名臣,莫如韓魏公、富鄭公。魏公於公每事推重,而鄭公因事感歎,至擬公於聖。異時大儒莫如朱文公,文公謂公傑出之才,爲天下第一流。而吳澂氏亦謂公爲百代殊絶人物。之數公者,豈無所見而言哉?是以後之君子聞風而起者,未嘗不稱公之爲盛也。凡公所嘗過化之地,皆有祠。吳中,公之故鄉,而文正書院,故義莊也。其祀事,自宋元暨國朝,列於嘗典,春秋享之。而其祠宇,因故歲寒堂爲之,屢毁屢葺,規制未宏。迺者,今大司寇萬安劉公顯孜,以都憲奉璽書廵撫南圻而臨是邦,因謁公祠,顧瞻興懷,爰諮所司,撤舊爲新,闢而宏焉。協議以贊其圖者,前郡守黄巖林侯一鶚,前郡守瓊臺邢侯克寬。承命以董其工者,吳邑主簿南昌李榮也。

  於是公之十二世孫主奉祠事從規來以記請。有貞聞之,君子之於道也,其有所立也,必有所宗也。求乎今而不足,則尚友乎古之人,所謂世異而道同者也。今夫都憲公之廵撫於斯也,猶文正之經制於陝右、河東也;兩郡侯之繼守於斯也,亦猶文正之爲治於蘇、潤、饒、越也。事,文正之事也;心,文正之心也,是亦文正而已矣。然則三君子之於公,豈非所謂世異而道同者歟?有貞於公,幸爲鄉之後學,固嘗寤寐乎公,而思所企及者,其能自已乎哉?雖不文也,願執筆焉,附名於三君子之後,以庶幾夫高山景行之意云。

  成化二年歲次丙戌春三月望日立石

  ▼重脩文正書院記

  先世,自北徙南而居於吳。公生於武寧官舍,長仕中朝而薨於徐,子孫奉其柩塟河南萬安山,而祠於是者,以公父母之邦,且其地本范氏舊業,公嘗經理作義莊以贍宗族者也。當宋咸淳丙戌,太守潛説友始請於朝,立專祠祀公。

  元末至正甲戌,郡守吳秉彝又奏改爲書院,而以公之贈諡表其門閭,舉其族之嫡嗣主奉祀事。義莊田宅悉附天平山三太師墓所。逮際昌朝,大新禮制,遂以書院登諸祀典,春秋祭享,郡之官屬師生與其族之子姓,咸集祠下行禮,著爲定規,彰彰詳備,可謂盛矣。然自國初至今百有餘年,而祠宇室堂日入於壊,時雖脩治,而功費浩穰,率未能完美如舊。今主奉從規與其族人屢欲經營,顧力弗逮。所頼郡守劉侯爲之規畫,又值歲祲,公私多故,未克就緒。適監察御史劉公持節按臨,爰自下車,洞燭幽隐。發姦摘伏,而下無遁情;洗寃滌滯,而犴無留獄。且不翕翕希同,矯矯附異,數加延訪,以革猜防。故政不迷,而廢墜畢舉。於是郡守得以祠事白公。公曰:“事神治民,敦崇風化,郡邑首務。有或不然,非憲體所當究乎?夫事有經權,時有可否,貴在變通,使無偏廢可也。矧先賢祠宇,風化所關,宜亟行之勿怠,吾亦爲之處焉。”用是親詣祠中,纎悉畢視,默運冥思,酌量措置,悉付長洲令劉輝、典史張灝董之,而責其成。

  令廉慎老成,謹於趨事。曾未踰時,凡祠之敝者,一撤而新之,言言赫赫,加於舊觀。邦之士庶,來瞻來仰,靡不驚歎,莫究所繇。盖是圖也,材給於上而官不知費,力役於下而民不告勞,神享其成而族頼以芘,一舉而衆美悉具,非善於謀、敏於事而公於心者,未易臻此。衆方落成,會監察御史戴公廵歴至郡,詣祠見之,極加稱賞,曰:“盛事也,不可無紀。”於是令與主奉數過丘園,以《記》爲請。

  予惟文正公之高風大節,彌兩間而冠百世者,登諸國史,載諸郡乘,而雜出於譜傳,紛播於品題者,不可勝書。至今庸人孺子一聞公名,皆知敬仰。故其平生所至,存有生祠,没有廟祀者,不約而同,於以見秉彝好德之誠,不以古今彼此而有間也。况公父母之邦,精神手澤所在,則凡生於斯、仕於斯者,有不加之意乎?是宜賢監司、良守令之用情於是也。第顥晚生末學,淺見寡聞,不能加豪末以光盛事爲慊。然嘗聞之《記》者,取記其事實,信今傳後,不失其真乃可。故敢原其始末,略其彌文,而爲之直書云。

  侍御公名魁,字士元,高唐人。戴公名仁,字以德,句容人。郡侯名瑀,字汝器,蠡吾人。皆以進士歴顯融,所至有聲,不係諸此,不書。

  成化十七年歲次辛丑九月既望,大中大夫、山西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右參政太原祝顥著
  奉訓大夫、南京兵部武選清吏司員外郎長洲李應禎書篆
  邑人陳俊刻

  ▼滸墅鎮宋文正公范先生書院記

  先生蘇人也,滸墅,蘇地也。原非居里,書院祀焉,矯俗也。蘇之往哲多矣,獨虔者就人所知耳。前乎先生固有其人,後乎先生,亦未嘗無人。先生去今四五百年,卓然之風,青天白日,滸墅談者,了了如見,先生何所待而興其豪傑之士歟?予觀所爲之事,皆今人所當爲者。兹滸墅出風氣之表,躅遺芳而著聞者幾人耶?使先生所爲,矯情媚世,以大其美,則不可爲矣。惑於一時,隨後攻之矣;欺於無知者,難逃於具目矣。今猶能大理於口耶?使先生所爲戾於人情之常,亦不必爲矣。

  根乎天理之正,不奪於私;順乎人心之同,不牽於怪,今何憚而不爲耶?使先生所爲優入聖域,非衆人一蹴可到,而爲之不及,猶可諉也。人皆可以爲堯舜,奚先生之有哉?人自絶之,先生始孤高於前矣。能自奮者,肯曰:“我之形骸,欲役倫羣類,聚靈於萬物,造化賦予,無少虧欠,其志行獨不肖人道,誰其厄之?寧不負所生哉?”企其懿,去其不懿,務去其媿,求至其企,企之弗至,弗措焉。業儒也,豫天下事於胷中,擴良心以有爲,義理所在,礌礌落落,舉而措之,篤近舉遠,毋顧忌,毋退遜,毋戾,毋比,毋襲,毋俟,毋已有隨所處而惠澤流衍,不逐逐於虚聲而寡實效,窮達一致,泰如也。

  先生之矩步的矣。身雖齊民,不死其良心。推平旦之好惡,達於膠擾之際。由家庭而宗族隣里鄉黨交與勉爲忠厚,而狡詐是恥,老窮不遺,强不犯弱,衆不暴寡,自拔鄙陋而惇爽矣。今滸墅也,誰其人歟?盖有之矣。苦傅畏咻,莫孑其歸也,安得懿其俗哉?予固設義塾,敦教事矣。見廣福菴右畔别墅一所,幽邃軒豁,林木蓊樾,日惟藂族賭博,蠧俗尤甚。令顧澤輩推餘工,葺頽益新,玲瓏户牖,堅甓屏壁,創重門,拓院落,充廣,翼宇完潔,堦砌暨雘煥然,邪塑盡徹。設先生木主於中堂,歲時特牲祀之,掲扁樹碑,以昭不朽。屏浮蕩之迹,寓諸生肄業,昕夕仰瞻而企慕,脩爲誘之孔《易》矣。

  有來於堂,均得觀感,則勸弘矣。競力全好,則先生之懿不擅於一身,不止於一時,不拘於一方,受賜衍賜,沛然無既矣。猶或有無自待焉,得謂之學哉?得謂之人哉?唯肄業諸生,脱落自强,爲民之先可也。或有過其齊民之望,不知予之初意也。風俗所以難振,鈞是人也,睎驥驥乘,睎顔顔徒存乎其人,不甘自誣,何難哉?或謂非後學之極致,予恐作輟相勝,户庭難跂足也。行遠登高,此莫非發軔之地,尋向上去,自莫可禦,但戒自足耳。先生事迹、六一碑,悉今人莫不知,不複具。仲尹之事,有投杼之疑,當闕之。書院成,仍令守於僧,毋仍傾圯焉。

  嘉靖辛卯歲仲夏,賜進士第、奉訓大夫、户部員外郎懷寧後學天池方鵬撰。

  ▼建三公堂記

  三公堂者,祀大師徐國公夢齡、唐國公贊時、周國公墉也。周爲文正公之考,而唐爲王考,徐爲皇考云。按祭法,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嚳,祖顓頊而宗堯。夏迪殷周,更立而不變,三公堂所由始也。粤若我世宗嗣位之初,尊師重道,稽古禮文,首勅天下建啓聖祠於學宫,上祀孔子父叔梁紇。大哉,聖人之制作,炳越千古矣。夫爲子者,居以王者之庭,享以王者之祭,爲其父者,曾不得妥以專祠,薦以一牢,豈人情乎?禮曰:“天尊而不親。”然人思事之者,以其有生物之功也。

  况毓靈蒼際,誕生玄聖,與斯民立命者乎!范乘載三公者,或仕爲節度判官,或檢校少府,或掌管書記,皆著有勞績,以曾孫之貴,追膺封典。文正功德弘茂,獨盛當時,而宋室湛恩汪濊,報亦隆矣。范氏忠烈廟在吳縣德鄉讓原笏林之陽,墟墓在焉,而三公祔諸寢室。郡城義澤莊亦止及文正,而三公故缺也。迨侍御史洛陽温公如璋持節按吳,周爰展視,仁率義起,令於祠後創建“三公”之堂,檄下郡丞茶陵龍公慶雲經理其事。亡何,以瓜代去。

  繼爲董公堯封,亦洛陽人也。至則亟覈祠工,更議坊制矣。先是,邑司以時詘財殫,頗艱厥任。適鉅家徐姓者誤扞憲網,恥受汙名,請以金贖,聽輸工所,官第籍記之。梓材既集,匠作斯興。驅運之勞,不擾於鄉,呀呷之聲,無驚於市。地素窪,塹墄而平者,肅坻數級,筵堂三楹。峻而垣墉,翼而廊序,巍而綽楔,飾以丹堊,圖以雲藻,蜿蟺飛革,煌煌奕奕。工若浩繁,再期而畢。兩侍御之令,迅於風霆,丞一人之力,神於不日矣。三公者肖像於中,旁以將作監簿純佑、許國忠宣公純仁、恭獻公、資政學士純禮、龍圖直學士純粹配焉。濟美五世,禋祀一堂。

  由是衣冠之賓,虔奔式路,來躋其堂。爲父祖者,詒謀是思;爲子孫者,繩武是媿。過其門者,雖或細流,釋負弛擔,徘徊顧瞻,咨嗟歎息。乃知憂樂之遺,忠貞之報,百世不斬。若此,范公可爲,而人顧不爲哉?此觀風者之績也。司勲氏曰:余觀兹堂之成,而有感於大道之公,懿德之好矣。夫闡崇先賢,佑啓後人,激世範俗,非御史不能;仰承德意,恪供厥職,非有司不能。上或宣令,下或怠事,有舉之而中廢者矣。前人美意,後人惡其不出於已也,將有其始而多不克終者矣。堂之成,亦幸而遇其人。雖文正功德之感人,協恭同好,而玄貺默啓,其三公在天之靈哉!范氏乃更立主堂右,以祀温、董及龍,不忘報德,亦禮也。

  爲是舉者,公十六世守祠孫縣學生以益,偕其兄主奉惟立,請於當路,移書太僕卿惟一、祠部郎惟丕,從外交贊云。落成之日,告於廵撫都御史莆陽林公潤,公嘉樂之,亦爲捐金以畢餘工。時兵憲爲南皮湯公賓,郡守爲廣平蔡公國熙,郡丞爲上虞金公柱、涇陽張公雲鸑、浮梁吳公宗吉,節推長沙龍公光吳邑令漳浦魏公體明。繼至者郡尉番禺招公夢賢、孝豐吳公維京、長洲令新昌吕公若愚也。敏以從事者,蘇衛經歴虞興舜、長洲縣丞楊榮也。並勒於石,用戢恩私,昭示來裔。

  隆慶二年戊辰春二月望日,賜進士第、奉政大夫、雲南按察僉事、前吏刑工三部郎官、國子五經博士長洲皇甫汸撰
  賜進士第前吏部文選清吏司員外郎翰林院庶吉士太原王榖祥篆
  蘇州府學生沈庭訓謹書
  提管世孫善耘 主計世孫惟新督鐫

  ▼重脩河南范文正公祠堂記

  賜進士第文林郎、河南府推官臨清《周易》譔。
  賜進士第、中憲大夫、山東按察使司副使、郡人劉贄書。
  賜進士第、大中大夫、浙江布政使司左參政、郡人劉衍祚篆。

  洛中舊有文正公祠,其建置沿革,《誌》悉之矣。余戊辰登第,初授河南府理刑,冬仲月朔蒞任,越六日,宿汴城公署中。夜分時,夢戴幞頭著紅袍者來詣,余詰守門者而問焉,其吏應曰:“范文正公也。”余忽覺而異之。已已春,西塘、後峰二公祖枉駕寅賓館,告余曰:“文正祠之欲脩久矣。昔余輩未第時,曾共董李村攜曹生滋、蔡生承珮、張生謳肄業於中。往歲呈守道澐泉董公祖、府中新所張公祖俱有捐,特因循未舉也。幸卒成之,何如?”余一聞其言,默然自驚曰:“前日之夢不偶哉!文正公其諒余之可寄以興斯役也而來歟?”迺首捐俸金數星,卜日飭材,委主簿董子鳩工而肯構焉。其令尹復新鮑子雅有同志,亦捐俸補助之。堂宇圯壊者,隨即改築。後起仰止亭,俯睇龍門,遥瞻嵩少,河山形勝畢收,一覧之中,祠遂煥然一新矣。祠前有井,昔冲菴翁做秀才時所鑿,以便一方之用。鄉民日食寒泉之利,翁之隂德泯然無聞。余復搆亭於上,題其扁曰“劉公井”,俾知享其利者知所自云。工俱告竣,西塘、後峰二公命余言記之。

  余辱舊治門下,知二公之家世獨詳,敢以不文辭乎?竊惟士君子立身於天地間,其建功樹業,當垂無疆之休。故天之報施善人,奕世顯榮,必有無窮之澤。冲菴公振鐸平順,雲巖公出宰真定,二公雖詘於下位,其學問淵源,行誼卓越,素推重於鄉評,視文正公何媿焉?故西塘、後峰聫登甲第,並司樞要。况二公之弟衍疇辛酉鶚薦,慎庚午發解,諸子之在黌宫者,蜚英馳譽,詵詵然綿昌大之祚,膺福祉之慶者,猶未艾也。視忠宣兄弟之貴顯,又何讓焉?天人福善之機,余於二劉氏信之深矣。鄉人升斯堂而登斯亭者,寧不感發而興起乎?故兹舉也,在二公謂之顯其親,在小民謂之樂其利,在余謂之尚其賢,固一時之盛事也。若文正之德業文章著在史册者尤詳,余奚容贅?特紀今日之事,以見公之精神感召,流行於宇宙者不朽,而祀之興廢恢弘,顧有所待而然也。故姑爲之《記》云。

  隆慶五年辛未孟春吉日立石

  ▼重脩文正書院記

  賜進士、通議大夫、南京太常寺卿、前禮科給事中、山東提學副使、太僕寺少卿、南京鴻臚、太僕、光祿三寺卿、奏准致仕、奉詔進階正議大夫、資治尹長洲袁洪愈謹譔。
  鄉後學陳爾見謹書并篆額。

  文正公祠,故義宅也。范氏自唐以來,世居此矣。公既置義田、義莊以贍其族之人,又葺故居而拓之,以出納其莊之所收,以居族之無家者,名曰“義宅。”推先世之德,詒永久之謀焉。子孫嗣守不廢,雖中更散亂,遺澤依然。咸淳間,潛説友守平江,以公德業之盛,宜百世祀,請建專祠於宅之東。至正間,守吳秉彝奏改爲書院。迨我皇朝,開大明,神大化,勸學脩禮,崇古上賢,以風四方。祀典既定,又即書院爲祠,而公私時祭,子孫會食,因以爲常。祠久不無頽敝,敝則葺,葺者凡幾,而壯麗爲難。今皇上萬歷二年,御史餘姚邵公選自館閣,代廵江南,所至咨諏,政務攸先,民何以格心,俗何以返古?謁公祠下,慨焉廟貌之弗稱,無以樹之風聲,若痌瘝厥躬。乃謀之藩臬,檄郡庀工,一大脩治,資以罰鍰。郡守成安吳公承休毖事,命吳邑魏丞正參董厥工。經始迄落成,凡五閲月。

  先是,御史温公如璋按吳,議建三太師堂於公祠之北,樹綽楔於祠南。温公復命奉行者急於苟完,地未堅平,材多觕瘠,無幾何時,臲卼陊剝,䵝昧弗莊,羣情靡寧。至是,重檻巨棟,高扉邃龕,神靈攸妥,罔不尊嚴。前後堂宇,門廡周垣,暨茨丹雘,罔不精整。徹舊而增新,則坊石堅貞,宫牆赫奕。建先憂閣於祠左,與歲寒堂對峙,蒼白相凖,神氣固完,不煩府庫,不疲民力,而績效倍常矣。三年七月癸卯,御史率司屬陳牲虔祀,告於祠,文辭深厚,燦如也。洪愈密邇公祠,樂聞盛典,秉誠晨詣,佇公之門,怡然高望而遠志焉;拜公之像,黯然沈思而内愧焉。作而歎曰:“嗟乎!自古傑士名流豈少哉!當時則榮,没則已焉。偉烈休聲,震耀千古,直與泰伯、子游相等埓”,惟公一人而已。豈非禮義之宗盟,道學之師範邪?盖嘗以先憂後樂揣公之心,公何好憂而惡樂如此哉!《伊尹》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於市。一夫不獲,時予之辜。”夫曰愧恥,曰予辜,其能勿憂乎?公之心事固如此。或以公當盛世而常不忘憂,此不知公者也。

  世,必時雍迓衡,然後可以言盛。真仁時可遽許乎?即公所爲不合於時者,皆不得已也。公所見惟理,所存惟理,所言所行惟理,公故不得大用於時。然當時君臣,固已愧悔恨惜矣。後人之思慕景仰而崇奉久且益篤,豈不以理根於心,其天有不死者乎?吾儕讀聖賢書,餐君之粟,藉慶於前人,而樂利憂窮,懵然於理者,皆公之罪人也。公嘗有言:吾儒之職,舍先王之經,則茫乎無從矣,奚暇學人之巧,失其故步?但惟精惟一,死生以之。此公之學術,生平所以自立也。學不通經,無以致用,而立志者,學之基也。讀書刻厲數年,長山數年,學舍不解衣,不嘗肉,不窺寶藏,不觀法駕,大通《六經》而後出而有爲。學者之志,能有如公者乎?希賢在我,可以深省矣。

  夫善治者,繩人以法,不若化人以道;喻人以言,不若感人以心。執樞要,揚芳風,因人心之自然而鼔舞之,不待户説以眇論而天下化,此知治之本者也。邵公此舉得之矣。時藩參臨川舒公督儲,憲副永嘉王公飭兵,協心同德,樂觀厥成。吳公奉職循理,治平稱最,夙辦於此無難也。魏丞雅敬先賢,奉公竣事,亦可嘉矣。文正公十六世孫太僕卿惟一,念祖紹烈,創謨傑構,主奉御醫惟立,守祠庠生以益,十七世孫鄉進士允謙,皆殫慮蕆材,共底厥績,不可以弗識也。邵公名陛,舒公名化,王公名叔杲,吳公名善言,皆以進士高第,爲聖朝名臣,亦一時之隆際也。洪愈淺聞,不能究宣,受命吳公,辭之弗獲,謹書此以爲記。

  ▼又

  賜進士出身、中憲大夫、浙江提學副使、文正十六世孫惟一謹撰。

  先文正公在當時,凡宦遊所至,各有祠。而吳爲公鄉郡。宋咸淳甲戌,潛公説友守郡,請於朝,即公義宅之左建祠祀公,而撥田以供祀事。至正丙戌,郡守吳公秉彝以書院易祠額,而承務郎李祁記之。大都謂公功被當年,澤流後世,未易殫舉。惟是首請天下郡縣建學,捐已地建郡學,授横渠《中庸》,延安定太學,有功名教,啓宋道學之源,盖祖紫陽之論云。入我明宣德甲寅,郡守况公鍾、成化丙戌廵撫劉公孜、辛丑廵按劉公魁,先後葺脩之,歲久漸圯。且祠南岸地昂,林木聳鬱,堪輿家每言祠庳不稱,法宜加崇,以昌後胤。

  嘉靖甲子,侍御洛陽温公如璋按吳,是年冬,惟一以浙臬使入覲,謁公郡臺言之,公忻然諾行郡於祠後築坁數級,建三公堂五楹,祠公皇考徐國、王考唐國、考周國,視公祠特峻起,以應堪輿家之言。而郡丞龍君慶雲經理其事,請以公四子將作監簿純佑、許國忠宣公純仁、資政殿學士恭獻公純禮、龍圖閣學士純粹配享左右,皆所謂禮以義起者也。已。董公堯封代按至,與温公同邑,合志復樹綽楔於祠前,題曰“世濟忠貞”,丹堊赫奕,益增舊觀矣。方三公堂之初議建也,今兵憲永嘉王公叔杲時以海虞令治行高,被召未行,温院檄公覈之。公議工直若干,會吳尹秦君崢議與公不合,故縮其直以苟完塞命。堂既崇敞,而梓材不勝任,以故不三四年,堂且就傾。惟一與諸宗人方憂皇之,顧計未能舉也。

  今侍御餘姚邵公陛,奉天子命代廵江南,謁公祠而歎曰:“予責哉!”迺謀諸糧道大參舒公化、兵憲王公、郡守吳公善言,委吳邑丞魏正參督脩之。自祠徂堂,自門及廡,工材並飭。堂加四壁,鞏以陶埴,轉傾爲堅,易故以新。先年武功伯徐公有貞所題。祠左右文正、義澤二坊,亦咸整治,采繪炳然。又於祠左建先憂閣三楹,森出雲漢之上。祠前臨河,圍以石闌,南岸列之照屏,以障林木。盖自有祠以來,歴四五百年,而祠之制乃大備於今日。魏丞祗命,恒宿祠中,兩道暨郡侯時程省之。工凡四閲月而竣,直取贖金,工從傭役,廛市無驚,氓黎不擾。侍御之威令,道府之襄勞,豈非交相贊者哉!

  七月癸卯,侍御自製文祭文正公,以告成事。略曰:“陛也踐公之鄉,景公懿軌,新公之祠,敬陳奠饋,期與百僚,凖公爲標,各脩職業,以翊聖朝。”嗟乎!侍御固抱先憂之志,與文正曠世而相感者哉!乃惟一讀是文,不覺感而泣下,因對宗人諸長老言:“惟一向列士林,回翔且久,無所建立,竟免以歸,慚負先憂之訓多矣。今侍御功德我范甚大,當爲立主,與潛、况、温、董諸公並祀祠中,以無忘報德,且以詔後之子孫,庶幾聞而興起,不致如惟一之徒貽悔於噬臍也。”諸長老曰:“是是。”因命叙記,以鑱於石。

  ▼祭范文正公文

  賜進士第廵按直隸監察御史邵陛撰

  范公之祠於吳,盖四百餘禩矣。今萬歷三年乙亥,餘姚邵陛以監察御史代天子按吳中,得拜公祠,而見其有頽圮者,謀諸參政舒化、副使王叔杲、知府吳善言等,亟命工葺之。事竣,乃諏得七月七日癸卯寅,率司屬以清酌少牢之奠,而昭祭於公之神位曰:

  昔聞在宋,多賢大臣。厥賢伊何?公其一人。於惟范公,秉道踔卓。天下自任,先憂後樂。始居校理,風裁獨持。蘇州再徙,越有名師。四論迕時,三臣坐竄。爲國當然,於公奚憾。延中失守,忼慷廵行。纍纍羌漢,公有其城。經略中原,軍雄一范。富哉胷中,真時宰相。天章十事,咸仰徽猷。台星弗耀,遂隕徐州。於惟范公,學本忠孝。誠信所孚,焉往不造。矜賢嘉善,士多及門。義田之創,族有餘恩。公雖兼才,若無能耳。公位不盡,公德至矣。公之存也,屢擯殊方。朋黨之議,抑而彌揚。公之没也,碧騢狂訕。白璧之輝,久而無間。遺範孔嚴,廟食萬年,以專奉公,法有合焉。陛也踐公之鄉,高山伊邇。懿軌皭然,於今猶古。顧斯簡命,期我百僚。盡法於公,以翊聖朝。棟宇重新,拜公廡下,先於蒸嘗。陛其奠者,一以自罄仰止之私。一以相朂,儀刑在兹。時代有遷,祀公無斁。尚使雲仍,沾其世澤。南睇遺封,迢迢洛陽。靈其不爽,來乎故鄉。尚饗!

  鄉後學周天球謹書

  ▼重脩文正書院記

  賜進士資政大夫太子少保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予告三賜存問華亭陸樹聲撰(時年九十六。)
  皇明任子中憲大夫知漢陽府華亭孫克弘書并篆

  萬歷甲辰,御史馬君奉命按視吳中,興賢軌俗,率先風化,乃首謁范文正公先生於故祠,仰視榱棟,旁周門廡,咸摧圮不治,乃喟然慨歎,與郡守李侯謀所以新公祠者。於是陶甓度材,不半期而告成。公十七代孫主奉太學生允觀,十八代孫諸生必溶,率族之子姓,再拜徴予文爲記,用副御史馬君表章先賢鉅典。予惟公事蹟載在宋史,若歐陽公神道碑、考亭名臣錄,不啻詳矣。予耄謝筆研久,則烏能記公?獨念公少而孤貧,塊處一室,饘粥不贍,進士釋褐,鬻馬徒步而歸。及爲執政,焚黄姑蘇,僅摉庫絹以散親戚閭里知舊。小有俸餘,捐置義田南園數畝地,又推之以建郡學。度公平生,殆未嘗享有一日士大夫之奉者。

  夫同一吳耳,當時士大夫良田美宅,與其人轉盼俱盡,即其人亡,其姓名存,誰復爲之禮一瓣香、薦一杯水者?而公之祠至今獨存。百世而後,御史又相與撤蠧而更新之,則士大夫不當以此易彼明矣。公爲將相時,邠、慶二州之民與屬羌,皆畫像生祠祀公。及卒,羌酋數百哭如父,齋三日而去。祠滿海内,一祠又何足爲公重輕?特以吳故鄉,父老丘隴所在,子孫旅食於義田者,歌哭祠下,公其賁然而來思乎?未可知也。吳中祀典最著者,泰伯、子游暨公而三。公遜田贍族,舍宅建學,有泰伯之心。以春秋授孫明復,以中庸授張横渠,又延胡安定入太學爲諸生師,濬發道脈於濓、洛、關陝之前,其功又與子游學道相表裏,豈若鄉先生没而祭於社者等乎?御史特新公祠,盖推本公爲宋儒理學淵源之祖,使吳人以公重,吳俗亦以公厚。凡士大夫有意收恤其族人而加禮於學校者,過公之祠,或尚有興起焉,是不可以無記。御史名從聘,靈壽人。郡侯名右諫,豐城人,並已丑進士。而贊成其事者,公十七代孫乙未進士,今滇中學憲允臨也,例得附書。萬歷甲辰八月吉立。

  ▼金山建范文正公祠記

  賜進士出身文林郎知常熟縣事長水譚昌言撰文
  十七世孫允臨篆并書

  嘗稽往牘,若越王之念蠡,文公之念子推,伍子胥之念“江上丈人”,彼非有血脈淵源之派,則銜德慕義,精相注而神相馳也。以今睹於揮使范公允夫,念其先祖文正公於數百年之後,乃首倡議而創祠以祀,此其精神所嚮往至深遠已,古今人豈不相及哉!公之胤子揮使君必忠,以治兵與余共事海虞,恂恂惟謹且誠,不敢自戾於度,以速官謗,以辱我先文正,以負家大人之明訓。迺從容述尊君揮使公祠文正之始末,而祈余記。

  盖公,文正公十七代孫。國朝有高祖廷玉,以吳縣廪生教諭密雲,故於宦次子天祐獲軍功,擢指揮同知,世官永清左衛。迄天順已卯,始調金山。金山去蘇郡三百里而遙,文正祠堂向建於蘇郡學宫左,羣族之子弟崇祠之至今。獨公以道阻故,每不得展謁奉蒸嘗,心實惻然,曰:“報本反始,自昔重之。高山仰止,情何能已?”遂具專祠之議,請於當路,當路以爲可。

  於是度廣基,聚材鳩工,始於癸卯歲孟秋,成於甲辰年季夏。廣霤延蔭,衡闌擁衛,堂宇翔矯,牖户通潔,翼翼然寢廟聿新矣。事既竣,公率其子暨族人拜而祭焉,海濵之人圜集而觀焉。斯時也,念先憂後樂之懷,則恢狹小爲廣大,可以勸志;念青天白日之心,則變闇沕爲光明,可以勸德;念破膽寒心之頌,則振巽懦爲威武,可以勸忠。章縫念之而檢不渝,編甿念之而樸不鑿。萃渙合離,移風易俗,厚之道也,教之始也,豈直脩祀禮、伸孝思云哉!

  嗟乎!維水有源,其流斯遠;維木有本,其枝斯蕃。乃所以培植而疏瀹之者,人也。周公肇封東魯,一以親親爲亟,遄遄追念文王,且上而追念后稷,無忘本始。以故開業傳世,侯封千載,視他國獨緜長不已。輓近士大夫紆朱懷金,勢雄閭里,以輿馬宅第相矜耀,而尊祖敬宗、周黨睦族之禮,闕焉弗講,以希保世滋大,庸可冀乎?若公者,篤水木之忱,敦親愛之誼,迹邁流俗,躬持古道,其爲子孫衍餘慶可知也。固樂爲之《記》,俾勒於石,以俟後之人有所鏡而念焉。

  萬歷三十二年六月 日

  ▼重脩滸墅文正書院記

  馮夢禎撰

  宋范文正公學術則爲純儒,立朝事業則爲純臣,垂範子孫則爲賢祖宗,而師表百世則爲殊絶人物。公故吳人也,少遭閔凶,流移轉徙,以致顯達,故京雒齊魯間皆有公名迹。既貴,復歸吳,故公廟祀遍於南北,吳中尤盛。公之一言一行,遺風餘烈,無論士大夫争爲傳述,即婦人女子具能言之。故其廟祀所在,即至衰歇,化爲荒烟野火,而士大夫好古嗜義者,輒能飾而新之,以樹世教。盖不獨愛人思樹秉彝好德之心不可泯沒,而公之風烈精神,實有以鼓之矣。公嘗讀書濟南之長白山中,其卧起游歴處,至今遺踪彷彿可睹。民部郎榷關王公者,濟南之新城人也。少嘗挈子弟讀書其處,禀仰風流,追玩遺跡,依依不能釋去。既貴宦游,又得蒞公之里,其於公似有夙緣。以故樂新公祠滸墅隔水廣福菴之左,故有文正公祠。王公初至,脩謁,見其堂宇頽然,階下雜沓,心動而未敢言。會學使范長倩相見,語及祠之所以頽紊狀,詞色慘然,而以重脩爲託,王公唯唯。

  其明年乙已,乃偕承祀范生允恒按行其處,則知爲守祠宗人彦倫者,挈其内姻沈某同居。沈又挈其姻黨擅造私房,横塞神路。其他匹居羣處者,尚纍纍也。王公繩以三尺,逐之他徙。選耆民二董役,始新正堂,添造兩廡,繪公遺跡。又添儀門,以分内外,杜塞旁竇,外爲大門,門左右以居奉香火者,餘俱嚴禁。凡以工計者若干,爲費若干。祠既成,當樹之碑,以識成功,詔不朽。而范生允恒者,故嘗與余有筆硯之舊,乃令爲介以《記》請。

  夫古之君子,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以余所聞,王公初至,念近歲取民無藝,所征科額外,例溢加一,亟令損之,及額而止。關南蘇、松、杭、嘉、湖五郡興販小商船叩關者,向入科税,今一切蠲除,商民咸德之,積有羡餘,以待公用,報之兩臺使者,不入私槖。盖王公之所以成民者至矣。而後斥其餘力,以飾先賢祠宇,合萬姓之驩,以申馨香之薦。文正公在天之靈,寧不亟享之?故吾謂惟有王公之稱職,而其崇祀先賢爲可稱也。若其職業之隳棄,民力之不存,私槖之是營,而欲以媚神瀆祀,託先賢以文其短,神之聰明正直,寧不吐之,何以稱焉?又嘗論之,君子之澤及子孫者,雖至遠不過五世、十世,而其風之被於天下及後世者,每至於無窮。即如文正之祠,圮之毁之,乃其典香火之子孫,而脩復飭新者,則風馬牛不相及之齊魯縉紳也。是故君子之脩身善世,亦慎所以風之者而已。至以先祠爲急,白之當道,以綿其世澤,如長倩學使及允恒者,亦范氏之賢子孫也,因並記之。若長白山祠堂,則今少師申相國記之,其文高古典則,足光盛舉,又遠非鄙陋所及,姑以承王公雅意云爾。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