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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兵死了用兩塊破席頭埋葬


  我從重慶出發,到貴陽去督練第九十九軍。經過四川省的綦江縣,我看一位韓旅長帶的隊伍在半山坡上正在看單人教練。

  在午前九點左右的時候,太陽光曬得很好,忽然間看見兩個叫化子抬著一個木杠子,那是用兩條破席頭捆著的一個死人。抬死人的走得很快,但走到距我還有五六步遠的地方,忽然像走錯路一樣,馬上轉彎向右邊去了。

  我說:「站住!放下!」

  問他們抬的是什麼人?他們說是一位新兵死了,排長叫他們抬出來埋葬的。我問給了他們多少錢?他們說:「每人五角五。」

  問排長在哪裡?他們說:「排長和團副正在上船,還有三十多個病人,有幾個快要死了,也剛剛弄上船去。」

  我叫位姓陳的副官快去把排長找回來,同時又找了縣長、紳商及教育界的人們來。我問他們這個兵是從哪裡來的,他們說是由貴陽來的,又問團副和排長他們把兵送到什麼地方去?他們說把兵送到宜昌去。我問這個排長:「你們一個兵,死了給多少燒埋費呢?」

  他說:「十五元。」

  我問他:「你給叫化子一元錢,其餘的作什麼用?」

  這時排長說:「錯了。」

  我對縣長說:「可以不可以替這個故兵買一口棺材?」

  他說:「可以的。」

  這才重新把故兵裝在棺材裡掘好了坑,大家致祭之後把這個故兵埋葬了。

  埋葬以後,我對各界的人們說:「死的青年是為抗戰來的,還沒有和日本鬼子打仗,在半路上就死去,這完全都是帶兵的沒有招呼好。今天我遇上這個事,我算做了兵的大孝子,縣長做了二孝子。頂有意思的是這兩個叫化子抬著故兵一直對著我來,否則我也就遇不見他了。」

  我想,也許是這個故兵的英魂使著他們到我這裡來的。我希望綦江縣各界的人民組織一個救濟過境新兵委員會,替他們解決一切醫藥問題,或者其他的困難。我問綦江的紳士可以不可以?他們都說可以,而且他們都很願意做,事後我把這件事情給蔣介石打個電報,請他通令各軍注意,並且派人特別調查這個事情。

  到了貴陽督練第九十九軍。名稱是第九十九軍,實在只有一師人,而且這一軍能到操的只有二百多人,也不知道蔣介石是嚇日本人還是欺騙他自己。軍長叫傅仲芳,他說他有一百多處勤務,出操不能有多少人出來。我對傅說:「雲南若有事,你這隊伍一定要開動,廣西有事,你這隊伍也會開動的,你應當用全力為作戰才對。不然的話,那一天要調動你這隊伍作戰,一定要吃大虧的。」

  我在大操場裡教他們唱歌和幾本問答書,處處都看出來非常的懈怠。也是過了不久,雲南緊急,九十九軍也調到雲南作戰,一見敵人都垮完了。傅仲芳撤差之後,過了好久,在中央訓練團當大隊長。我見著他,真是可惜得很,帶著軍隊,不注重訓練,不講帶兵規則,眼看著在那裡等著失敗,奇怪不奇怪!

  從貴陽回到重慶,到宜昌,一面督練十八軍的軍隊,一面奉令檢閱宜昌的要塞。先提要塞,要塞是位姓蔡的叫蔡繼倫負責任。修了很多小炮臺,每個炮臺存了三尺多深的水,炮放上去,看不見敵人,總而言之,完全不合用。蔣介石也派人來考查這項工程,聽說有人給告發了。蔡繼倫本是一位極不實在的人,他做過多少小事,不是誑騙,就是欺詐,這一回被人查實了,先下了監,後來查出他賺了很多的款子,被槍決了。本來這個人不能用的,不知道他買通了誰,把自己的命送掉了。

  第十八軍在宜昌的南岸深山中,我看過他們多少次戰鬥教練,比較三十六軍和九十九軍稍好一點。頂大的毛病是不注重精神教育,不注重戰鬥射擊。此外還有個毛病,官長說的話,士兵聽不懂,因為很多官長都是長江以南的口音,士兵則是長江以北各省的,官兵說的話,彼此不懂。平時還可,戰時怎麼辦呢?只有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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