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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周世宗顯德四年


  後周世宗顯德四年(公元957年)

  春正月己醜朔,北漢大赦,改元天會。以翰林學士衛融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內客省使段恒為樞密使。

  宰相屢請立皇子為王,上曰:「諸子皆幼,且功臣之子皆未加恩,而獨先朕子,皆自安乎!」

  周兵圍壽春,連年未下,城中食盡。齊王景達自濠州遣應援使、永安節度使許文稹、都軍使邊鎬、北面招討使朱元將兵數萬,溯淮救之,軍於紫金山,列十餘寨如連珠,與城中烽火晨夕相應,又築甬道抵壽春,欲運糧以饋之,綿亙數十裡。將及壽春,李重進邀擊,大破之,死者五千人,奪其二寨。丁未,重進以聞。戊申,詔以來月幸淮上。劉仁贍請以邊鎬守城,自帥眾決戰,齊王景達不許,仁贍憤邑成疾。其幼子崇諫夜泛舟渡淮北,為小校所執,仁贍命腰斬之,左右莫敢救,監軍使周廷構哭於中門以救之,仁贍不許。廷構複使求救于夫人,夫人曰:「妾於崇諫非不愛也,然軍法不可私,名節不可虧,若貸之,則劉氏為不忠之門,妾與公何面目見將士乎!」趣命斬之,然後成喪。將士皆感泣。

  議者以唐援兵尚強,多請罷兵,帝疑之。李穀寢疾在第。二月丙寅,帝使范質、王溥就與之謀,穀上疏,以為:「壽春危困,破在旦夕,若鑾駕親征,則將士爭奮,援兵震恐,城中知亡,必可下矣!」上悅。

  庚午,詔有司更造祭器、祭玉等,命國子博士聶崇義討論制度,為之圖。

  甲戌,以王朴權東京留守兼判開封府事,以三司使張美為大內都巡檢,以侍衛都虞候韓通為京城內外都巡檢。乙亥,帝發大樑。先是周與唐戰,唐水軍銳敏,周人無以敵之,帝每以為恨。返自壽春,于大樑城西汴水側造戰艦數百艘,命唐降卒教北人水戰,數月之後,縱橫出沒,殆勝唐兵。至是命右驍衛大將軍王環將水軍數千自閔河沿潁入淮,唐人見之大驚。

  乙酉,帝至下蔡。三月己醜夜,帝渡淮,抵壽春城下。庚寅旦,躬擐甲胄,軍于紫金山南,命太祖皇帝擊唐先鋒寨及山北一寨,皆破之,斬獲三千餘級,斷其甬道,由是唐兵首尾不能相救。至暮,帝分兵守諸寨,還下蔡。

  唐朱元恃功,頗違元帥節度;陳覺與元有隙,屢表元反覆,不可將兵,唐主以武昌節度使楊守忠代之。守忠至濠州,覺以齊王景達之命,召元至濠州計事,將奪其兵。元聞之,憤怒,欲自殺,門下客宋垍說元曰:「大丈夫何往不富貴,何必為妻子死乎!」辛卯夜,元與先鋒壕寨使朱仁裕等舉寨萬餘人降,裨將時厚卿不從,元殺之。

  帝慮其餘眾沿流東潰,遽命虎捷左廂都指揮使趙晁將水軍數千沿淮而下。壬辰旦,帝軍于趙步,諸將擊唐紫金山寨,大破之,殺獲萬餘人,擒許文稹、邊鎬、楊守忠。餘眾果沿淮東走,帝自趙步將騎數百循北岸追之,諸將以步騎循南岸追之,水軍自中流而下,唐兵戰溺死及降者殆四萬人,獲船艦糧仗以十萬數。晡時,帝馳至荊山洪,距趙步二百餘裡。是夜,宿鎮淮軍,癸酉,從官始至。劉仁贍聞援兵敗,扼吭歎息。甲午,發近縣丁夫數千城鎮淮軍,為二城,夾淮水,徙下蔡浮梁於其間,扼濠、壽應援之路。會淮水漲,唐濠州都監彭城郭廷謂以水軍溯淮,欲掩不備,焚浮梁。右龍武統軍趙匡贊覘知之,伏兵邀擊,破之。

  唐齊王景達及陳覺皆自濠州奔歸金陵,惟靜江指揮使陳德誠全軍而還。

  戊戌,以淮南節度使向訓為武甯節度使、淮南道行營都監,將兵戍鎮淮軍。

  己亥,上自鎮淮軍複如下蔡。庚子,賜劉仁贍詔,使自擇禍福。

  唐主議自督諸將拒周,中書舍人喬匡舜上疏切諫,唐主以為沮眾,流撫州。唐主問神衛統軍朱匡業、劉存忠以守禦方略,匡業誦羅隱詩曰:「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存忠以匡業言為然。唐主怒,貶匡業撫州副使,流存忠於饒州。既而竟不敢自出。

  甲辰,帝耀兵于壽春城北。唐清淮節度使兼侍中劉仁贍病甚,不知人,丙午,監軍使周廷構、營田副使孫羽等作仁贍表,遣使奉之來降。丁未,帝賜仁贍詔,遣闔門使萬年張保續入城宣諭,仁贍子崇讓複出謝罪。戊申,帝大陳甲兵,受降于壽春城北,廷構等舁仁贍出城,仁贍臥不能起,帝慰勞賜賚,複令入城養疾。

  庚戌,徙壽州治下蔡,赦州境死罪以下。州民受唐文書聚山林者,並召令複業,勿問罪。有嘗為其殺傷者,毋得仇訟。曏日政令有不便於民者,令本州條奏。辛亥,以劉仁贍為天平節度使兼中書令,制辭略曰:「盡忠所事,抗節無虧,前代名臣,幾人堪比!朕之伐叛,得爾為多。」是日,卒,追賜爵彭城郡主。唐主聞之,亦贈太師。帝複以清淮軍為忠正軍,以旌仁贍之節,以右羽林統軍楊信為忠正節度使、同平章事。

  前許州司馬韓倫,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令坤之父也。令坤領鎮安節度使,倫居於陳州,干預政事,貪污不法,為公私患,為人所訟,令坤屢為之泣請。癸醜,詔免倫死,流沙門島。倫後得赦還,居洛陽,與光祿卿致仕柴守禮及當時將相王溥、王晏、王彥超之父游處,恃勢恣橫,洛陽人畏之,謂之十阿父。帝既為太祖嗣,人無敢言守禮子者,但以元舅處之,優其俸給,未嘗至大樑。嘗以小忿殺人,有司不敢詰,帝知而不問。

  詔開壽州倉振饑民。丙辰,帝北還,夏四月己巳,至大樑。

  詔修永福殿,命宦官孫延希董其役。丁醜,帝至其所,見役徒有削柿為匕,瓦中啖飯者,大怒,斬延希於市。

  帝之克秦、鳳也,以蜀兵數千人為懷恩軍。乙亥,遣懷恩指揮使蕭知遠等將士八百餘人西還。壬午,李穀扶疾入見,帝命不拜,坐於禦坐之側。穀懇辭祿位,不許。

  甲申,分江南降卒為六軍、三十指揮,號懷德軍。

  乙酉,詔疏汴水北入五丈河,由是齊、魯舟楫皆達于大樑。

  五月丁酉,以太祖皇帝領義成節度使。

  詔以律令文古難知,格敕煩雜不壹,命侍御史知雜事張湜等訓釋,詳定為《刑統》。

  唐郭遷謂將水軍斷渦口浮梁,又襲敗武甯節度使武行德于定遠,行德僅以身免。唐主以廷謂為滁州團練使,充上淮水陸應援使。

  蜀人多言左右衛聖馬步都指揮使、保甯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廷珪為將敗覆,不應複典兵,廷珪亦自請罷去。六月乙丑,蜀主加廷珪檢校太尉,罷軍職。李太后以典兵者多非其人,謂蜀主曰:「吾昔見莊宗跨河與梁戰,及先帝在太原,平二蜀,諸將非有大功,無得典兵,故士卒畏服。今王昭遠出於廝養,伊審征、韓保貞、趙崇韜皆膏粱乳臭子,素不習兵,徒以舊恩置於人上,平時誰敢言者!一旦疆場有事,安能禦大敵乎!以吾觀之,惟高彥儔太原舊人,終不負汝,自餘無足任者。」蜀主不能從。

  丁醜,以前華州刺史王祚為潁州團練使。祚,溥之父也。溥為宰相,祚有賓客,溥常朝服侍立。客坐不安席,祚曰:「㹠犬不足為起。」

  秋七月丁亥,上治定遠軍及壽春城南之敗,以武甯節度使兼中書令武行德為左衛上將軍,河陽節度使李繼勳為右衛大將軍。

  北漢主初立七廟。

  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穀臥疾二年,凡九表辭位,八月乙亥,罷守本官,令每月肩輿一詣便殿議政事。

  以樞密副使、戶部侍郎王朴檢校太保,充樞密使。

  懷恩軍至成都,蜀主遣梓州別駕胡立等八十人東還,且致書為謝,請通好。癸未,立等至大樑。帝以蜀主抗禮,不之答。蜀主聞之,怒曰:「朕為天子郊祀天地時,爾猶作賊,何敢如是!」

  九月,中書舍人竇儼上疏請令有司討論古今禮儀,作《大周通禮》,考正鐘律,作《大周正樂》。又以:「為政之本,莫大擇人;擇人之重,莫先宰相。自有唐之末,輕用名器,始為輔弼,即兼三公、僕射之官。故其未得之也,則以趨競為心;既得之也,則以容默為事。但思解密勿之務,守崇重之官,逍遙林亭,保安宗族。乞令即日宰相于南宮三品、兩省給、舍以上,各舉所知。若陛下素知其賢,自可登庸;若其未也,且令以本官權知政事。期歲之間,察其職業,若果能堪稱,其官已高,則除平章事;未高,則稍更遷官,權知如故。若有不稱,則罷其政事,責其舉者。又,班行之中,有員無職者太半,乞量其才器,授以外任,試之於事,還則以舊官登敘,考其治狀,能者進之,否者黜之。」又請:「令盜賊自相糾告,以其所告貲產之半賞之;或親戚為之首,則論其徒侶而赦其所首者。如此,則盜不能聚矣。又,新鄭鄉村團為義營,各立將佐,一戶為盜,累其一村;一戶被盜,罪其一將。每有盜發,則鳴鼓舉火,丁壯雲集,盜少民多,無能脫者。由是鄰縣充斥而一境獨清。請令他縣皆效之,亦止盜之一術也。又,累朝已來,屢下詔書,聽民多種廣耕,止輸舊稅,及其既種,則有司履畝而增之,故民皆疑懼而田不加辟。夫為政之先,莫如敦信,信苟著矣,則田無不廣,田廣則谷多,谷多則藏之民猶藏之官也。」又言:「陛下南征江、淮,一舉而得八州,再駕而平壽春,威靈所加,前無強敵。今以眾擊寡,以治伐亂,勢無不克。但行之貴速,則彼民免俘馘之災,此民息轉輸之困矣。」帝覽而善之。儼,儀之弟也。

  冬十月戊午,設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經學優深可為師法、詳閑吏理達於教化等科。

  癸亥,北漢麟州刺史楊重訓舉城降,以為麟州防禦使。

  己巳,以王朴為東京留守,聽以便宜從事。以三司使張美充大內都點檢。

  壬申,帝發大樑;十一月丙戌,至鎮淮軍,是夜五鼓,濟淮;丁亥,至濠州城西。濠州東北十八裡有灘,唐人柵於其上,環水自固,謂周兵必不能涉。戊子,帝自攻之,命內殿直康保裔帥甲士數百,乘橐駝涉水,太祖皇帝帥騎兵繼之,遂拔之。李重進破濠州南關城。癸巳,帝自攻濠州,王審琦拔其水寨。唐人屯戰船數百於城北,又植巨木于淮水以限周兵。帝命水軍攻之,拔其木,焚戰船七十餘艘,斬首二千餘級,又攻拔其羊馬城,城中震恐。丙申夜,唐濠州團練使郭廷謂上表言:「臣家在江南,今若遽降,恐為唐所種族,請先遣使詣金陵稟命,然後出降。」帝許之。辛醜,帝聞唐有戰船數百艘在泗水東,欲救濠州。自將兵夜發水陸擊之。癸卯,大破唐兵於洞口,斬首五千餘級,降卒二千餘人,因鼓行而東,所至皆下。乙巳,至泗州城下,太祖皇帝先攻其南,因焚城門,破水寨及月城。帝居於月城樓,督將士攻城。

  北漢主自即位以來,方安集境風,未遑外略。是月,契丹遣其大同節度使、侍中崔勳將兵來會北漢,欲同入寇。北漢主遣其忠武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存瑰將兵會之,南侵潞州,至其城下而還。北漢主知契丹不足恃而不敢遽與之絕,贈送勳甚厚。

  十二月乙卯,唐泗州守將範再遇舉城降,以再遇為宿州團練使。上自至泗州城下,禁軍中芻蕘者毋得犯民田,民皆感悅,爭獻芻粟;既克泗州,無一卒敢擅入城者。帝聞唐戰船數百艘泊洞口,遣騎詗之,唐兵退保清口。戊午旦,上自將親軍自淮北進,命太祖皇帝將步騎自淮南進,諸將以水軍自中流進,共追唐兵。時淮濱久無行人,葭葦如織,多泥淖溝塹,士卒乘勝氣茇涉爭進,皆忘其勞。庚申,追及唐兵,且戰且行,金鼓聲聞數十裡。辛酉,至楚州西北,大破之。唐兵有沿淮東下者,帝自追之,太祖皇帝為前鋒,行六十裡,擒其保義節度使、濠、泗、楚、海都應援使陳承昭以歸。所獲戰船燒沉之餘得三百餘艘,士卒殺溺之餘得七千餘人。唐之戰船在淮上者,於是盡矣。

  郭廷謂使者自金陵還,知唐不能救,命錄事參軍鄱陽李延鄒草降表。延鄒責以忠義,廷謂以兵臨之,延鄒擲筆曰:「大丈夫終不負國為叛臣作降表!」廷謂斬之,舉濠州降,得兵萬人,糧數萬斛。唐主賞李延鄒之子以官。

  壬戌,帝濟淮,至楚州,營於城西北。

  乙丑,唐雄武軍使、知漣水縣事崔萬迪降。

  丙寅,以郭廷謂為亳州防禦使。

  戊辰,帝攻楚州,克其月城。

  庚午,郭廷謂見於行宮,帝曰:「朕南征以來,江南諸將敗亡相繼,獨卿能斷渦口浮梁,破定遠寨,所以報國足矣。濠州小城,使李璟自守,能守之乎!」使將濠州兵攻天長。帝遣鐵騎左廂都指揮使武守琦將騎數百趨揚州,至高郵。唐人悉焚揚州官府民居,驅其人南渡江。後數日,周兵至,城中餘癃病十餘人而已;癸酉,守琦以聞。帝聞泰州無備,遣兵襲之,丁醜,拔泰州。

  南漢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膺卒。

  南漢主聞唐屢敗,憂形於色,遣使入貢于周,為湖南所閉,乃治戰艦,修武備。既而縱酒酣飲,曰:「吾身得免,幸矣,何暇慮後世哉!」

  唐使者陳處堯在契丹,白契丹主請南遊太原,北漢主厚禮之。留數日,北還,竟卒於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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