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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德宗興元元年(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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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鹽鐵判官萬年王紹以江、淮繒帛來至,上命先給將士,然後禦衫。韓滉欲遣使獻綾羅四十擔詣行在,幕僚何士幹請行,滉喜曰:「君能相為行,請今日過江。」士幹許諾,歸別家,則家之薪米儲偫已羅門庭矣;登舟,則資裝器用已充舟中矣。下至廁籌,滉皆手筆記列,無不周備。每擔夫,與白金一版置腰間。又運米百艘以餉李晟,自負囊米至舟中,將佐爭舉之,須臾而畢。艘置五弩手以為防援,有寇則叩舷相警,五百弩已彀矣。比至渭橋,資不敢近。時關中兵荒,米鬥直錢五百,及滉米至,減五之四。滉為人強力嚴毅,自奉儉素,夫人常衣絹裙,破,然後易。 吐蕃既破韓旻等,大掠而去。朱泚使田希鑒厚以金帛賂之,吐蕃受之。韓游瑰以聞。渾瑊又奏:「尚結贊屢遣人約刻日共取長安,既而不至。聞其眾今春大疫,近已引兵去。」上以李晟、渾瑊兵少,欲倚吐蕃以複京城,聞其去,甚憂之,以問陸贄。贄以為吐蕃貪狡,有害無益,得其引去,實可欣賀。乃上奏,其略曰:「吐蕃遷延觀望,翻覆多端,深入郊畿,陰受賊使,致令群帥進退憂虞:欲舍之獨前,則慮其懷怨乘躡;欲待之合勢,則若其失信稽延。戎若未歸,寇終不滅。」 又曰:「將帥意陛下不見信任,且患蕃戎之奪其功;士卒恐陛下不恤舊勞,而畏蕃戎之專其利;賊黨懼蕃戎之勝,不死則悉遺人禽;百姓畏蕃戎之來,有財必盡為所掠。是以順于王化者其心不得不怠,陷於寇境者其勢不得不堅。」 又曰:「今懷光別保蒲、絳,吐蕃遠避封疆,形勢既分,腹背無患,瑊、晟諸帥,才力得伸。」 又曰:「但願陛下慎于撫接,勤於砥礪,中興大業,旬月可期,不宜尚眷眷於犬羊之群,以失將士之情也。」 上複使謂贄曰:「卿言吐蕃形勢甚善,然瑊、晟諸軍當議規畫,今其進取。朕欲遣使宣慰,卿宜審細條疏以聞。」贄以為:「賢君選將,委任責成,故能有功。況今秦、梁千里,兵勢無常,遙為規畫,未必合宜。彼違命則失君威,從命則害軍事,進退羈礙,難以成功。不若假以便宜之權,待以殊常之賞,則將帥感悅,智勇得伸。」乃上奏,其略曰:「鋒鏑交于原野而決策於九重之中,機會變於斯須而定計於千里之外,用舍相礙,否臧皆凶。上有掣肘之譏,下無死餒之志。」 又曰:「傳聞與指實不同,懸算與臨事有異。」 又曰:「設使其中或有肆情幹命者,陛下能于此時戮其違詔之罪乎?是則違命者既不果行罰,從命者又未必合宜,徒費空言,只勞睿慮,匪惟無益,其損實多。」 又曰:「君上之權,特異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 癸酉,涇王侹薨。 徐、海、沂、密觀察使高承宗卒,甲戌,使其子明應知軍事。 乙亥,李抱真、王武俊距貝州三十裡而軍。朱滔聞兩軍將至,急召馬寔,寔晝夜兼行赴之。或謂滔曰:「武俊善野戰,不可當其鋒,宜徙營稍前逼之,使回紇絕其糧道。我坐食德、棣之餫,依營而陳,利則進攻,否則入保,待其饑疲,然後可制也。」滔疑未決。會馬寔軍至,滔命明日出戰。寔言:「軍士冒暑困憊,請休息數日乃戰。」 常侍楊布、將軍蔡雄引回紇達幹見滔,達幹曰:「回紇在國與鄰國戰,常以五百騎破鄰國數千騎,如掃葉耳。今受大王金帛、牛酒前後無算,思為大王立效,此其時矣。明日,願大王駐馬高丘,觀回紇為大王翦武俊之騎,使匹馬不返。」布、雄曰:「大王英略蓋世,舉燕、薊全軍,將掃河南,清關中,今見小敵冘豫不擊,失遠近之望,將何以成霸業乎!達幹請戰是也。」滔喜,遂決意出戰。丙子旦,武俊遣其兵馬使趙琳將五百騎伏于桑林,抱真列方陳于後,武俊引騎兵居前,自當回紇。回紇縱兵沖之,武俊命其騎控馬避之。回紇突出其後,將還,武俊乃縱兵擊之,趙琳自林中出橫擊之,回紇敗走。武俊急追之,滔騎兵亦走,自踐其步陳,步騎皆東奔,滔不能制,遂走趣其營,抱真、武俊合兵追擊之。時滔引三萬人出戰,死者萬餘人,逃潰者亦萬餘人,滔才與數千人入營堅守。會日暮,昏霧,兩軍不能進,抱真軍其營之西北,武俊軍其東北。滔夜焚營,引兵出南門,趣德州遁去,委棄所掠資貨山積。兩軍以霧,不能追也。滔殺楊布、蔡雄而歸幽州,心既內慚,又恐范陽留守劉怦因敗圖己。怦悉發留守兵夾道二十裡,具儀仗,迎之入府,相對悲喜,時人多之。 初,張孝忠以易州歸國,詔以孝忠為義武節度使,以易、定、滄三州隸之。滄州刺史李固烈,李惟岳之妻兄也,請歸恒州,孝忠遣押牙安喜程華交其州事。固烈悉取軍府綾、縑、珍貨數十車,將行,軍士大噪曰:「刺史掃府庫之實以行,將士於後饑寒,奈何!」遂殺固烈,屠其家。程華聞亂,自竇逃出,亂兵求得之,請知州事。華不得已,從之。孝忠聞之,即版華攝滄州刺史。華素寬厚,推心以待將士,將士安之。 會朱滔、王武俊叛,更遣人招華,華皆不從。時孝忠在定州,自滄如定,必過瀛州,瀛隸朱滔,道路阻澀。滄州錄事參軍李宇說華,表陳利害,請別為一軍,華從之,遣宇奉表詣行在。上即以華為滄州刺史、橫海軍副大使、知節度事,賜名日華,令日華歲供義武租錢十二萬緡。王武俊又使人說誘之,時軍中乏馬,日華紿使者曰:「王大夫必欲相屬,當以二百騎相助。」武俊給之,日華悉留其馬,遣其士歸。武俊怒,而方與馬燧等相拒,不能攻取,日華由是獲全。及武俊歸國,日華乃遣人謝過,償其馬價,且賂之。武俊喜,複與交好。 庚寅,李晟大陳兵,諭以收復京城。先是,姚令言等屢遣諜人覘晟進軍之期,皆為邏騎所獲。晟引示以所陳兵,謂曰:「歸語諸賊,努力固守,勿不忠於賊也!」皆飲之酒,給錢而縱之。遂引兵至通化門外,曜武而還,賊不敢出。晟召諸將,問兵所從入,皆請「先取外城,據坊市,然後北攻宮闕。」晟曰:「坊市狹隘,賊若伏兵格鬥,居人驚亂,非官軍之利也。今賊重兵皆聚苑中,不若自苑北攻之,潰其腹心,賊必奔亡。如此,則宮闕不殘,坊市無擾,策之上者也!」諸將皆曰:「善!」乃牒渾瑊及鎮國節度使駱元光、商州節度使尚可孤,刻期集於城下,壬辰,尚可孤敗泚將仇敬忠於藍田西,斬之。 乙未,李晟移軍於光泰門外米倉村。丙申,晟方自臨築壘,泚驍將張庭芝、李希傅引兵大至,晟謂諸將曰:「始吾憂賊潛匿不出,今來送死,此天贊我,不可失也!」命副元帥兵馬使吳詵等縱兵擊之。時華州營在北,兵少,賊並力攻之,晟命牙前將李演等帥精兵救之。演等力戰,賊敗走。演等追之,乘勝入光泰門,再戰,又破之。會夜,晟斂兵還。賊餘眾走入白華門,夜,聞慟哭。希傅,希烈之弟也。 丁酉,晟複出兵,諸將請待西師至,夾攻之。晟曰:「賊數敗,已破膽,不乘勝取之,使其成備,非計也。」賊又出戰,官軍屢捷。駱元光敗泚眾於滻西。 戊戌,晟陳兵於光泰門外,使李演及牙前兵馬使王佖將騎兵,牙前將史萬頃將步兵,直抵苑牆神{鹿加}村。晟先使人夜開苑牆二百餘步,比演等至,賊已樹柵塞之,自柵中刺射官軍,官軍不得進。晟怒,叱諸將曰:「縱賊如此,吾先斬公輩矣!」萬頃懼,帥眾先進,拔柵而入,佖、演引騎兵繼之,賊眾大潰,諸軍分道併入。姚令言等猶力戰,晟命決勝軍使唐良臣等步騎蹙之,且戰且前,凡十餘合,賊不能支。至白華門,有賊數千騎出官軍之背,晟帥百餘騎回禦之,左右呼曰:「相公來!」賊皆驚潰。 先是,泚遣張光晟將兵五千屯九曲,去東渭橋十餘裡,光晟密輸款於晟。及泚敗,光晟勸泚出亡。泚乃與姚令言帥餘眾西走,猶近萬人。光晟送泚出城,還,降於晟。晟遣兵馬使田子奇以騎兵追泚。晟頓含元殿前,舍于右金吾仗,令諸軍曰:「晟賴將士之力,克清宮禁。長安士庶,久陷賊庭,若小有震驚,非弔民伐罪之意。晟與公等室家相見非晚,五日內無得通家信。」命京兆尹李齊運等安慰居人。晟大將高明曜取賊妓,尚可孤軍士擅取賊馬,晟皆斬之,軍中股栗。公私安堵,秋毫無犯,遠坊有經宿乃知官軍入城者。是日,渾瑊、戴休顏、韓遊瑰亦克咸陽,敗賊三千餘眾,聞泚西走,分兵邀之。 己亥,晟使京西兵馬使孟涉頓白華門,尚可孤屯望仙門,駱元光屯章敬寺,晟以牙前三千人屯安國寺,以鎮京城。斬泚党李希倩、敬釭、彭偃等八人於市。 王武俊既破朱滔,還恒州,表讓幽州、盧龍節度使,上許之。 六月癸卯,李晟遣掌書記吳人于公異作露布上行在曰:「臣已肅清宮禁,祗謁寢園,鐘虡不移,廟貌如故。」上泣下曰:「天生李晟,以為社稷,非為朕也。」晟在渭橋,熒惑守歲,久之乃退,賓佐皆賀,曰:「熒惑退舍,皇家之福也!宜速進兵。」晟曰:「天子野次,臣下知死敵而已。天象高遠,誰得知之!」既克長安,乃謂之曰:「曏非相拒也,吾聞五星贏、縮無常,萬一複來守歲,吾軍不戰自潰矣!」皆謝曰:「非所及也!」 朱泚將奔吐蕃,其眾隨道散亡,比至涇州,才百餘騎。田希鑒閉門拒之,泚謂之曰:「汝之節,吾所授也。奈何臨危相負!」使焚其門。希鑒取節投火中曰:「還汝節!」泚眾皆哭。涇卒遂殺姚令言,詣希鑒降。泚獨與范陽親兵及宗族、賓客北趣驛馬關,甯州刺史夏侯英拒之。至彭原西城屯,其將梁庭芬射泚墜坑中,韓旻等斬之,詣涇州降。源休、李子平奔鳳翔,李楚琳斬之,皆傳首行在。 上命陸贄草詔賜渾瑊,使訪求奉天所失裹頭內人。贄上奏,以為:「今巨盜始平,疲瘵之民,瘡痍之卒,尚未循拊,而首訪婦人,非所以副惟新之望也。謀始盡善,克終已稀;始而不謀,終則何有!所賜瑊詔,未敢承旨。」上遂不降詔,竟遣中使求之。乙巳,詔吏部侍郎班宏充宣慰使,勞問將士,撫慰蒸黎。兩午,李晟斬文武官受朱泚寵任者崔宣、洪經綸等十餘人,又表守節不屈者劉乃、蔣沇等。己酉,以李晟為司徒、中書令,駱元光、尚可孤各遷官有差,以檢校禦史中丞田希鑒為涇原節度使。 詔改梁州為興元府。 甲寅,以渾瑊為侍中,韓游瑰、戴休顏各遷官有差。 朱泚之敗也,李忠臣奔樊川,擒獲,丙辰,斬之。 上問陸贄:「今至鳳翔有迎駕諸軍。形勢甚盛,欲因此遣人代李楚琳,何如?」贄上奏,以為:「如此則事同脅執,以言乎除亂則不武,以言乎務理則不誠,用是時巡,後將安入!議者或謂之權,臣竊未諭其理。未權之為義,取類權衡,今輦路所經,首行脅奪,易一帥而虧萬乘之義,得一方而結四海之疑,乃是重其所輕而輕其所重,謂之權也,不亦反乎!以反道為權,以任數為智,君上行之必失眾,臣下用之必陷身,歷代之所以多喪亂而長奸邪,由此誤也。不如俟奠枕京邑,征授一官,彼喜於恩宥,將奔走不暇,安敢輒有旅拒,複勞誅鋤哉!」戊午,車駕發漢中。 李晟綜理長安以備百司,自請至鳳翔迎扈,上不許。內常侍尹元貞奉使同華,輒詣河中招諭李懷光。晟奏:「元貞矯制擅赦元惡,請理其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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