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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元帝承聖元年


  【梁元帝蕭繹(508~555),字世誠,小字七符,自號金樓子,梁武帝蕭衍第七子。552―554年在位。蕭繹早年封湘東王,因病導致一目失明。554年,被其侄蕭詧以土袋悶死,葬潁陵。諡孝元皇帝,廟號世祖。】

  世祖孝元皇帝承聖元年(公元552年)

  春正月,湘東王以南平內史王褒為吏部尚書。褒,騫之孫也。

  齊人屢侵侯景邊地,甲戌,景遣郭元建帥步軍趣小峴,侯子鑒帥舟師向濡須,己卯,至合肥;齊人閉城不出,乃引還。

  丙申,齊主伐庫莫奚,大破之,俘獲四千人,雜畜十餘萬。

  齊主連年出塞,給事中兼中書舍人唐邕練習軍書,自督將以降勞效本末及四方軍士強弱多少,番代往還,器械精粗,糧儲虛實,靡不諳悉。或于帝前簡閱,雖數千人,不執文簿,唱其姓名,未嘗謬誤。帝常曰:「唐邕強幹,一人當千。」

  又曰:「邕每有軍事,手作文書,口且處分,耳又聽受,實異人也!」寵待賞賜,群臣莫及。

  魏將王雄取上津、魏興,東梁州刺史安康李遷哲軍敗。降之。

  突闕土門襲擊柔然,大破之。柔然頭兵可汗自殺,其太子庵羅辰及阿那瑰從弟登注俟利、登注子庫提並帥眾奔齊,餘眾複立登注次子鐵伐為主。土門自號伊利可汗,號其妻為可賀敦,子弟謂之特勒,別將兵者皆謂之設。

  湘東王命王僧辯等東擊侯景。二月庚子,諸軍發尋陽,舳艫數百里。陳霸先帥甲士三萬,舟艦二千,自南江出湓口,會僧辯于白茅灣,築壇歃血,共讀盟文,流涕慷慨。癸卯,僧辯使侯瑱南陵、鵲頭二戍,克之。戊申,僧辯等軍于大雷;丙辰,發鵲頭。戊午,侯子鑒還至戰鳥,西軍奄至,子鑒驚懼,奔還淮南。

  侯景儀同三司謝答仁攻劉神茂于東陽,程靈洗、張彪皆勒兵將救之,神茂欲專其功,不許,營於下淮。或謂神茂曰:「賊長於野戰,下淮地平,四面受敵,不如據七裡瀨,賊必不能進。」不從。神茂偏裨多北人,不與神茂同心,別將王曄、酈通並據外營,降於答仁,劉歸義、尹思合等棄城走。神茂孤危,辛未,亦降於答仁,答仁送之建康。

  癸酉,王僧辯等至蕪湖,侯景守將張黑棄城走。景聞之,甚懼,下詔赦湘東王繹、王僧辯之罪,眾鹹笑之。侯子鑒據姑孰南洲以拒西師,景遣其黨史安和等將兵二千助之。三月己巳朔,景下詔欲自至姑孰,又遣人戒子鑒曰:「西人善水戰,勿與爭鋒;往年任約之敗,良為此也。若得步騎一交,必當可破,汝但結營岸上,引船入浦以待之。」子鑒乃舍舟登岸,閉營不出。僧辯等停軍蕪湖十餘日,景党大喜,告景曰:「西師畏吾之強,勢將遁矣,不擊,且失之。」景乃覆命子鑒為水戰之備。

  丁醜,僧辯至姑孰,子鑒帥步騎萬餘人度洲,於岸挑戰,又以鵃䑠千艘載戰士。僧辯麾細船皆令退縮,留大艦夾泊兩岸。子鑒之眾謂水軍欲退,爭出趨之;大艦斷其歸路,鼓噪大呼,合戰中江,子鑒大敗,士卒赴水死者數千人。子鑒僅以身免,收散卒走還建康,據東府。僧辯留虎臣將軍莊丘慧達鎮姑孰,引軍而前,曆陽戍迎降。景聞子鑒敗,大懼,涕下覆面,引衾而臥,良久方起,歎曰:「誤殺乃公!」

  庚辰,僧辯督諸軍至張公洲,辛巳,乘潮入淮,進至禪靈寺前。景召石頭津主張賓,使引淮中䑡䑰及海艟,以石縋之,塞淮口;緣淮作城,自石頭至於朱雀街,十餘裡中,樓堞相接。僧辯問計于陳霸先,霸先曰:「前柳仲禮數十萬兵隔水而坐,韋粲在青溪,竟不度岸,賊登高望之,表裡俱盡,故能覆我師徒。今圍石頭,須度北岸。諸將若不能當鋒,霸先請先往立柵。」壬午,霸先於石頭西落星山築柵,眾軍次連八城,直出石頭西北。景恐西州路絕,自帥侯子鑒等亦于石頭東北築五城以遏大路。景使王偉等守台城。乙酉,景殺湘東王世子方諸、前平東將軍杜幼安。

  劉神茂至建康,丙戌,景命為大銼碓,先進其足,寸寸斬之,以至於頭。留異外同神茂而潛通于景,故得免禍。

  丁亥,王僧辯進軍招提寺北,侯景帥眾萬餘人、鐵騎八百餘匹陳於西州之西。陳霸先曰:「我眾賊寡,應分其兵勢,以強制弱;何故聚其鋒銳,令致死於我!」乃命諸將分處置兵。景沖將軍王僧志陳,僧志小縮,霸先遣將軍安陸徐度將弩手二千橫截其後,景兵乃卻。霸先與王琳、杜龕等以鐵騎乘之,僧辯以大軍繼進,景兵敗退,據其柵。龕,岸之兄子也。景儀同三司盧暉略守石頭城,開北門降,僧辯入據之。景與霸先殊死戰,景帥百餘騎,棄槊執刀,左右沖陳。陳不動,眾遂大潰,諸軍逐北至西明門。

  景至闕下,不敢入台,召王偉責之曰:「爾令我為帝,今日誤我!」偉不能對,繞闕而藏。景欲走,偉執鞚諫曰:「自古豈有叛天子邪!宮中衛士,猶足一戰,棄此,將欲安之?」景曰:「我昔敗賀拔勝,破葛榮,揚名河、朔,度江平臺城,降柳仲禮如反掌;今日天亡我也!」因仰觀石闕,歎息久之。以皮囊盛其江東所生二子,掛之鞍後,與房世貴等百餘騎東走,欲就謝答仁于吳。侯子鑒、王偉、陳慶奔朱方。僧辯命裴之橫、杜龕屯杜姥宅,杜崱入據台城。僧辯不戢軍士,剽掠居民。男女裸露,自石頭至於東城,號泣滿道。是夜,軍士遺火。焚太極殿及東西堂,寶器、羽儀、輦輅無遺。

  戊子,僧辯命侯瑱等帥精甲五千追景。王克、元羅等帥台內舊臣迎僧辯於道,僧辯勞克曰:「甚苦,事夷狄之君。」克不能對。又問:「璽紱何在?」克良久曰:「趙平原持去。」僧辯曰:「王氏百世卿族,一朝而墜。」僧辯迎太宗梓宮升朝堂,帥百官哭踴如禮。

  己醜,僧辯等上表勸進,且迎都建業。湘東王答曰:「淮海長鯨,雖雲授首;襄陽短狐,未全革面。太平玉燭,爾乃議之。」

  庚寅,南兗州刺史郭元建、秦郡戍主郭正買、陽平戍主魯伯和、行南徐州事郭子仲,並據城降。

  僧辯之發江陵也,啟湘東王曰:「平賊之後,嗣君萬福,未審何以為禮?」王曰:「六門之內,自極兵威。」僧辯曰:「討賊之謀,臣為己任,成濟之事,請別舉人。」王乃密諭宣猛將軍朱買臣,使為之所。及景敗,太宗已殂,豫章王棟及二弟橋、樛相扶出於密室,逢杜崱則於道,為去其鎖。二弟曰:「今日始免橫死矣!」棟曰:「倚伏難知,吾猶有懼!」辛卯,遇朱買臣,呼之就船共飲,未竟,並沉于水。

  僧辯遣陳霸先將兵向廣陵受郭元建等降,又遣使者往安慰之。諸將多私使別索馬仗,會侯子鑒度江至廣陵,謂元建等曰:「我曹,梁之深仇,何顏複見其主!不若投北,可得還鄉。」遂皆降齊。霸先至歐陽,齊行台辛術已據廣陵。

  王偉與侯子鑒相失,直瀆戍主黃公喜獲之,送建康。王僧辯問曰:「卿為賊相,不能死節,而求活草間邪?」偉曰:「廢興,命也。使漢帝早從偉言,明公豈有今日!」尚書左丞虞騭嘗為偉所辱,乃唾其面。偉曰:「君不讀書,不足與語!」騭慚而退。僧辯命羅州刺史徐嗣徽鎮朱方。

  壬辰,侯景至晉陵,得田遷餘兵,因驅掠居民,東趨吳郡。

  夏四月,齊主使大都督潘樂與郭元建將兵五萬攻陽平。拔之。

  王僧辯啟陳霸先鎮京口。

  益州刺史、太尉武陵王紀,頗有武略,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巂,西通資陵、吐谷渾,內修耕桑鹽鐵之政,外通商賈遠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有馬八千匹。聞侯景陷台城,湘東王將討之,謂僚佐曰:「七官文士,豈能匡濟!」內寢柏殿柱繞節生花,紀以為己瑞。乙巳,即皇帝位,改元天正,立子圓照為皇太子,圓正為西陽王,圓滿為竟陵王,圓普為譙王,圓肅為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侯撝為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固諫,不從。僧略,僧辯之弟;怦,勉之從子也。

  初,台城之圍,怦勸紀速入援,紀意不欲行,內銜之。會蜀人費合告怦反,怦有與將帥書雲:「事事往人口具。」紀即以為反征,謂怦曰:「以卿舊情,當使諸子無恙。」對曰:「生兒悉如殿下,留之何益!」紀乃盡誅之,梟首於市,亦殺王僧略。永豐侯撝歎曰:「王事不成矣!善人,國之基也,今先殺之,不亡何待!」

  紀征宜豐侯諮議參軍劉璠為中書侍郎,使者八反,乃至。紀令劉孝勝深布腹心,璠苦求還。中記室韋登私謂璠曰:「殿下忍而畜憾,足下不留,將致大禍,孰若共構大夏,使身名俱美哉!」璠正色曰:「卿欲緩頰於我邪?我與府侯分義已定,豈以夷險易其心乎!殿下方布大義於天下,終不逞志於一夫。」紀知必不為己用,乃厚禮遣之。以宜豐侯循為益州刺史,封隨郡王,以璠為循府長史、蜀郡太守。

  謝答仁討劉神茂還,至富陽,聞侯景敗走,帥萬人欲北出候之,趙伯超據錢塘拒之。侯景進至嘉興,聞伯超叛之,乃退據吳。己酉,侯瑱追及景于松江,景猶有船二百艘,眾數千人,瑱進擊,敗之,擒彭雋、田遷、房世貴、蔡壽樂、王伯醜。瑱生剖雋腹,抽其腸。雋猶不死,手自收之,乃斬之。

  景與腹心數十人單舸走,推墮二子于水,將入海,瑱遣副將焦僧度追之。景納羊侃之女為小妻,以其兄鶤為庫直都督,待之甚厚。鶤隨景東走,與景所親王元禮、謝葳蕤密圖之。葳蕤,答仁之弟也。景下海,欲向蒙山,己卯,景晝寢;鶤語海師:「此中何處有蒙山,汝但聽我處分。」遂直向京口。

  至胡豆洲,景覺,大驚;問岸上人,雲「郭元建猶在廣陵」,景大喜,將依之。鶤拔刀,叱海師向京口,因謂景曰:「吾等為王效力多矣,今至於此,終無所成,欲就乞頭以取富貴。」景未及答,白刃交下。景欲投水,鶤以刀斫之。景走入船中,以佩刀抉船底,鶤以槊刺殺之。尚書右僕射索超世在別船,葳蕤以景命召而執之。南徐州刺史徐嗣徽斬超世,以鹽內景腹中,送其屍于建康。僧辯傳首江陵,截其手,使謝葳蕤送于齊;暴景屍於市,士民爭取食之,並骨皆盡;溧陽公主亦預食焉。初,景之五子在北齊,世宗剝其長子面而烹之,幼者皆下蠶室。齊顯祖即位,夢獼猴坐其禦床,乃盡烹之。趙伯超、謝答仁皆降于侯瑱,瑱並田遷等送建康。王僧辯斬房世貴於市,送王偉、呂季略、周石珍、嚴亶、趙伯超、伏知命於江陵。

  丁巳,湘東王下令解嚴。

  乙丑,葬簡文帝于莊陵,廟號太宗。侯景之敗也,以傳國璽自隨,使其侍中兼平原太守趙思賢掌之,曰:「若我死,宜沉于江,勿令吳兒複得之。」思賢自京口濟江,遇盜,從者棄之草間,至廣陵,以告郭元建。元建取之,以與辛術,壬申,術送之至鄴。

  甲申,齊以吏部尚書楊愔為右僕射,以太原公主妻之。公主即魏孝靜帝之後也。

  楊乾運至劍北,魏達奚武逆擊之,大破乾運于白馬,陳其俘馘于南鄭城下,且遣人辱宜豐侯循。循怒,出兵與戰,都督楊紹伏兵擊之,殺傷殆盡。劉愔還至白馬西,為武所獲,送長安。太師泰素聞其名,待之如舊交。時南鄭久不下,武請屠之,泰將許之。璠請之於朝,泰怒,不許;璠泣請不已,泰曰:「事人當如是。」乃從其請。

  五月庚午,司空南平王恪等複勸進,湘東王猶不受,遣侍中豐城侯泰等謁山陵,修復廟社。

  戊寅,侯景首至江陵,梟之於市三日,煮而漆之,以付武庫。庚辰,以南平王恪為揚州刺史。甲申,以王僧辯為司徒、鎮衛將軍,封長寧公。陳霸先為征虜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長城縣侯。

  乙酉,誅侯景所署尚書僕射王偉、左民尚書呂季略、少府周石珍、舍人嚴亶於市。趙伯超、伏知命餓死於獄。以謝答仁不失禮于太宗,特宥之。王偉於獄中上五百言詩,湘東王愛其才,欲宥之。有嫉之者,言于王曰:「前日偉作檄文甚佳。」王求而視之,檄曰:「項羽重瞳,尚有烏江之敗;湘東一目,寧為赤縣所歸!」王大怒,釘其舌於柱,剜腹、臠肉而殺之。

  丙戌,齊合州刺史斛斯昭攻曆陽,拔之。

  丁亥,下令,以「王偉等既死,自餘衣冠舊貴,被逼偷生,猛士勳豪,和光苟免者,皆不問。」

  扶風民魯悉達,糾合鄉人以保新蔡,力田蓄穀。時江東饑亂,餓死者什八九,遺民攜老幼歸之。悉達分給糧廩,全濟甚眾,招集晉熙等五郡,盡有其地。使其弟廣達將兵從王僧辯討侯景,景平,以悉達為北江州刺史。

  齊主使其散騎常侍曹文皎等來聘,湘東王使散騎常侍柳暉等報之,且告平侯景;亦遣舍人魏彥告于魏。

  齊主使潘樂、郭元建將兵圍秦郡,行台尚書辛術諫曰:「朝廷與湘東王信使不絕。陽平,侯景之土,取之可也;今王僧辯已遣嚴超達守秦郡,于義何得複爭之!且水潦方降,不如班師。」弗從。陳霸先命別將徐度引兵助秦郡固守。齊眾七萬,攻之甚急。王僧辯使左衛將軍杜崱救之,霸先亦自歐陽來會;與元建大戰于土林,大破之,斬首萬餘級,生擒千餘人,元建收餘眾北遁;猶以通好,不窮追也。

  辛術遷吏部尚書。自魏遷鄴以來,大選之職,知名者數人,互有得失:齊世宗少年高朗,所弊者疏;袁叔德沈密謹厚,所傷者細;楊愔風流辯給,取士失於浮華。唯術性尚貞明,取士必以才器,循名責實,新舊參舉,管庫必擢,門閥不遺,考之前後,最為折衷。

  魏達奚武遣尚書左丞柳帶韋入南鄭,說宜豐侯循曰:「足下所固者險,所恃者援,所保者民。今王旅深入,所憑之險不足固也;白馬破走,酋豪不進,所望之援不可恃也;長圍四合,所部之民不可保也。且足下本朝喪亂,社稷無主,欲誰為為忠乎!豈若轉禍為福,使慶流子孫邪!」循乃請降。帶韋,慶之子也。開府儀同三司賀蘭德願聞城中食盡,請攻之,大都督赫連達曰:「不戰而獲城,策之上者,豈可利其子女,貪其貨財,而不愛民命乎!且觀其士馬猶強,城池尚固,攻之縱克,必彼此俱傷;如困獸猶鬥,則成敗未可知也。」武曰:「公言是也。」乃受循降,獲男女二萬口而還,於是劍北皆入于魏。

  六月丁未,齊主還鄴;乙卯,複如晉陽。

  庚寅,立安南侯方矩為王太子。

  齊遣散騎常侍謝季卿來賀平侯景。

  衡州刺史王懷明作亂,廣州刺史蕭勃討平之。

  齊政煩賦重,江北之民不樂屬齊,其豪傑數請兵于王僧辯,僧辯以與齊通好,皆不許。秋七月,廣陵僑人朱盛等潛聚黨數千人,謀襲殺齊刺史溫仲邕,遣使求援于陳霸先,雲已克其外城。霸先使告僧辯,僧辯曰:「人之情偽,未易可測,若審克外城,亟須應援,如其不爾,無煩進軍。」使未報,霸先已濟江,僧辯乃命武州刺史杜崱等助之。會盛等謀泄,霸先因進軍圍廣陵。

  八月,魏安康人黃眾寶反,攻魏興,執太守柳檜,進圍東梁州。令檜誘說城中,檜不從而死。檜,虯之弟也。太師泰遣王雄與驃騎大將軍武川宇文虯討之。

  武陵王紀舉兵由外水東下,以永豐侯撝為益州刺史,守成都,使其子宜都王圓肅副之。

  九月甲戌,司空南平王恪卒。甲申,以王僧辯為揚州刺史。

  齊主使告王僧辯、陳霸先曰:「請釋廣陵之圍,必歸廣陵、曆陽兩城。」霸先引兵還京口,江北之民從霸先濟江者萬餘口。湘東王以霸先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征霸先世子昌及兄子頊詣江陵,以昌為員外散騎常侍,頊為領直。宜豐侯循之降魏也,丞相泰許其南還,久而未遣,從容問劉璠曰:「我于古誰比?」對曰:「璠常以公為湯、武,今日所見,曾桓、文之不如!」泰曰:「我安敢比湯、武,庶幾望伊、周,何至不如桓、文!」對曰:「齊桓存三亡國,晉文不失信于伐原。」語未竟,泰撫掌曰:「我解爾意,欲激我耳。」乃謂循曰:「王欲之荊,為之益?」循請還江陵,泰厚禮遣之。循以文武千家自隨,湘東王疑之,遣使覘察,相望於道;始至之夕,命劫竊其財,及旦,循啟輸馬仗,王乃安之,引入,對泣,以循為侍中、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冬十月,齊主自晉陽如離石,自黃櫨嶺起長城,北至社平戍,四百餘裡,置三十六戍。

  戊申,湘東王執湘州刺史王琳于殿中,殺其副將殷晏。

  琳本會稽兵家,其姊妹皆入王宮,故琳少在王左右。琳好勇,王以為將帥。琳傾身下士,所得賞賜,不以入家。麾下萬人,多江、淮群盜,從王僧辯平侯景,與杜龕功居第一。在建康,恃寵縱暴,僧辯不能禁。僧辯以宮殿之燒,恐得罪,欲以琳塞責,乃密啟王,請誅琳。王以琳為湘州,琳自疑及禍,使長史陸納帥部曲赴湘州,身詣江陵陳謝,謂納等曰:「吾若不返,子將安之?」鹹曰:「請死之。」相泣而別。至江陵,王下琳吏。

  辛酉,以王子方略為湘州刺史,又以廷尉黃羅漢為長史,使與太舟卿張載至巴陵,先據琳軍。載有寵于王,而禦下峻刻,荊州人疾之如仇。羅漢等至琳軍,陸納及士卒並哭,不肯受命,執羅漢及載。王遣宦者陳旻往諭之,納對旻刳載腹,抽腸以系馬足,使繞而走,腸盡氣絕。又臠割,出其心,向之抃舞,焚其餘骨。以黃羅漢清謹而免之。納與諸將引兵襲湘州,時州中無主,納遂據之。

  公卿籓鎮數勸進于湘東王,十一月丙子,世祖即皇帝位於江陵,改元,大赦。是日,帝不升正殿,公卿陪列而已。

  丁醜,以宜豐侯循為湘州刺史。

  己卯,立王太子方矩為皇太子,更名元良。皇子方智為晉安王,方略為始安王,方等之子莊為永嘉王。追尊母阮修容為文宣皇后。

  侯景之亂,州郡太半入魏,自巴陵以下至建康,以長江為限,荊州界北盡武寧,西拒硤口,嶺南複為蕭勃所據,詔令所行,千里而近,民戶著籍者,不盈三萬而已。

  陸納襲擊衡州刺史丁道貴於淥口,破之。道貴奔零陵,其眾悉降於納。上聞之,遣使征司徒王僧辯、右衛將軍杜崱、平北將軍裴之橫與宜豐侯循共討納,循軍巴陵以待之。侯景之亂,零陵人李洪雅據其郡,上即以為營州刺史。洪雅請討陸納,上許之。丁道貴收餘眾與之俱。納遣其將吳藏襲擊,破之,洪雅等退保空雲城,藏引兵圍之。頃之,納請降,求送妻子,上遣陳旻至納所,納眾皆泣,曰:「王郎被囚,故我曹旻逃罪於湘州,非有它志也。」乃出妻子付旻。旻至巴陵,循曰:「此詐也,必將襲我。」乃密為之備。納果夜以輕兵繼旻後,約至城下鼓噪。

  十二月壬午晨,去巴陵十裡,眾謂已至,即鼓噪,軍中皆驚。循坐胡床,於壘門望之,納乘水來攻,矢下如雨,循方食甘蔗,略無懼色。徐部分將士擊之,獲其一艦。納退保長沙。

  壬午,齊主還鄴;戊午,複如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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