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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元帝承聖二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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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元帝承聖二年(公元553年) 春正月,王僧辯發建康,承制使陳霸先代鎮揚州。 丙子,山胡圍齊離石。戊寅,齊主討之,未至,胡已走,因巡三堆,大獵而歸。 以吏部尚書王褒為左僕射。 己醜,齊改鑄錢,文曰「常平五銖」。 二月庚子,李洪雅力屈,以空雲城降陸納。納囚洪雅,殺丁道貴。納以沙門寶志詩識有「十八子」,以為李氏當王,甲辰,推洪雅為主,號大將軍,使乘平肩輿,列鼓吹,納帥眾數千,左右翼從。 魏太師泰去丞相、大行台,為都督中外諸軍事。 王雄至東梁州,黃眾寶帥眾降。太師泰赦之,遷其豪帥於雍州。 齊主送柔然可汗鐵伐之父登注及兄庫提還其國。鐵伐尋為契丹所殺,國人立登注為可汗。登注複為其大人阿富提所殺,國人立庫提。突厥伊利可汗卒,子科羅立,號乙息記可汗;三月,遣使獻馬五萬于魏。柔然別部又立阿那瓖叔父鄧叔子為可汗。乙息記擊破鄧叔子于沃野北木賴山。乙息記卒,舍其子攝圖而立其弟俟斤,號木杆可汗。木杆狀貌奇異,性剛勇,多智略,善用兵,鄰國畏之。 上聞武陵王紀東下,使方士畫版為紀像,親釘支體以厭之,又執侯景之俘以報紀。初,紀之舉兵,皆太子圓照之謀也。圓照時鎮巴東,執留使者。啟紀雲:「侯景未平,宜急進討;已聞荊鎮為景所破。」紀信之,趣兵東下。上甚懼,與魏書曰:「子糾,親也,請君討之。」太師泰曰:「取蜀制梁,在茲一舉。」諸將鹹難之。大將軍代人尉遲迥,泰之甥也,獨以為可克。泰問以方略,迥曰:「蜀與中國隔絕百有餘年,恃其險遠,不虞我至。若以鐵騎兼行襲之,無不克矣。」泰乃遣迥督開府儀同三司原珍等六軍,甲士萬二千,騎萬匹,自散關伐蜀。 陸納遣其將吳藏、潘烏黑、李賢明等下據車輪。王僧辯至巴陵,宜豐侯循讓都督于僧辯,僧辯弗受。上乃以僧辯、循為東、西都督。夏四月丙申,僧辯軍於車輪。 吐谷渾可汗誇呂,雖通使于魏而寇抄不息,宇文泰將騎三萬逾隴,至姑臧,討之。誇呂懼,請服;既而複通使于齊。涼州刺史史甯覘知其還,襲之於赤泉,獲其僕射乞伏觸狀。 陸納夾岸為城,以拒王僧辯。納士卒皆百戰之餘,僧辯憚之,不敢輕進,稍作連城以逼之。納以僧辯為怯,不設備;五月甲子,僧辯命諸軍水陸齊進,急攻之,僧辯親執旗鼓,宜豐侯循身受矢石,拔其二城;納眾大敗,步走,保長沙。乙丑,僧辯進圍之。僧辯坐壟上視築圍壘,吳藏、李賢明帥銳卒千人開門突出,蒙楯直進,趨僧辯。時杜崱、杜龕並侍左右,甲士衛者止百餘人,力戰拒之。僧辯據胡床不動,裴之橫從旁擊藏等,藏等敗退,賢明死,藏脫走入城。 武陵王紀至巴郡,聞有魏兵,遣前梁州刺史巴西譙淹還軍救蜀。初,楊乾運求為梁州刺史,紀以為潼州;楊法琛求為黎州刺史,以為沙州:二人皆不悅。乾運兄子略說乾運曰:「今侯景初平,宜同心戮力,保國寧民,而兄弟尋戈,此自亡之道也。夫木朽不雕,世衰難佐。不如送款關中,可以功名兩全。」乾運然之,令略將二千人鎮劍閣,又遣其婿樂廣鎮安州,與法琛皆潛通于魏。魏太師泰密賜乾運鐵券,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梁州刺史。尉遲迥以開府儀同三司侯呂陵始為前軍,至劍閣,略退就樂廣,翻城應始,始入據安州。甲戌,迥至涪水,乾運以州降。迥分軍守之,進襲成都。時成都見兵不滿萬人,倉庫空竭,永豐侯捴嬰城自守,迥圍之。譙淹遣江州刺史景欣、幽州刺史趙拔扈援成都,迥使原珍等擊走之。 武陵王紀至巴東,知侯景已平,乃自悔,召太子圓照責之,對曰:「侯景雖平,江陵未服。」紀亦以既稱尊號,不可複為人下,欲遂東進。將卒日夜思歸,其江州刺史王開業以為宜還救根本,更思後圖;諸將皆以為然。圓照及劉孝勝固言不可,紀從之,宣言於眾曰:「敢諫者死!」己醜,紀至西陵,軍勢甚盛,舳艫翳川。護軍陸法和築二城於峽口兩岸,運石填江,鐵鎖斷之。 帝拔任約於獄,以為晉安王司馬,使助法和拒紀,謂之曰:「汝罪不容誅,我不殺汝,本為今日!」因撤禁兵以配之,仍許妻以廬陵王續之女,使宣猛將軍劉棻與之俱。 庚辰,巴州刺史余孝頃將兵萬人會王僧辯于長沙。 豫章太守觀甯侯永,昏而少斷。左右武蠻奴用事,軍主文重疾之。永將兵討陸納,至宮亭湖,重殺蠻奴。永軍潰,奔江陵。重將其眾奔開建侯蕃,蕃殺之而有其眾。 六月壬辰,武陵王紀築連城,攻絕鐵鎖,陸法和告急相繼。上複拔謝答仁於獄,以為步兵校尉,配兵使助法和;又遣使送王琳,令說諭陸納。乙未,琳至長沙,僧辯使送示之,納眾悉拜且泣,使謂僧辯曰:「朝廷若赦王郎,乞聽入城。」僧辯不許,複送江陵。陸法和求救不已,上欲召長沙兵,恐失陸納,乃複遣琳許其入城。琳既入,納遂降,湘州平。上複琳官爵,使將兵西援峽口。 甲辰,齊章武景王庫狄幹卒。 武陵王紀遣將軍侯睿將眾七千,築壘與陸法和相拒。上遣使與紀書,許其還蜀,專制一方;紀不從,報書如家人禮。陸納既平,湘州諸軍相繼西上,上複與紀書曰:「吾年為一日之長,屬有平亂之功,膺此樂推,事歸當璧。倘遣使乎,良所遲也。如曰不然,於此投筆。友于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複相見之期,讓棗推梨,永罷歡愉之日。心乎愛矣,書不盡言。」紀頓兵日久,頻戰不利,又聞魏寇深入,成都孤危,憂懣不知所為。乃遣其度支尚書樂奉業詣江陵求和,請依前旨還蜀。奉業知紀必敗,啟上曰:「蜀軍乏糧,士卒多死,危亡可待。」上遂不許其和。 紀以黃金一斤為餅,餅百為篋,至有百篋,銀五倍于金,錦罽、繒彩稱是,每戰,懸示將士,不以為賞。甯州刺史陳智祖請散之以募勇士,弗聽,智祖哭而死。有請事者,紀辭疾不見,由是將卒解體。 秋七月辛未,巴東民符升等斬峽口城主公孫晃,降于王琳。謝答仁、任約進攻侯睿,破之,拔其三壘。於是兩岸十四城俱降。紀不獲退,順流東下,遊擊將軍南陽樊猛追擊之,紀眾大潰,赴水死者八千餘人,猛圍而守之。上密敕猛曰:「生還,不成功也。」猛引兵至紀所,紀在舟中繞床而走,以金囊擲猛曰:「以此雇卿,送我一見七官。」猛曰:「天子何由可見!殺足下,金將安之!」遂斬紀及其幼子圓滿。陸法和收太子圓照兄弟三人送江陵。上絕紀屬籍,賜姓饕餮氏。下劉孝勝獄,已而釋之。上使謂江安侯圓正曰:「西軍已敗,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圓正聞之號哭,稱世子不絕聲。上頻使覘之,知不能死,移送廷尉獄,見圓照,曰:「兄何乃亂人骨肉,使痛酷如此!」圓照唯雲「計誤」。上並命絕食於獄,至齧臂啖之,十三日而死,遠近聞而悲之。 乙未,王僧辯還江陵。詔諸軍各還所鎮。 魏尉遲迥圍成都五旬,永豐侯捴屢出戰,皆敗,乃請降。諸將欲不許,迥曰:「降之則將士全,遠人悅;攻之則將士傷,遠人懼。」遂受之。八月戊戌,捴與宜都王圓肅帥文武詣軍門降;迥以禮接之,與盟於益州城北。吏民皆複其業,唯收奴婢及儲積以賞將士,軍無私焉。魏以捴及圓肅並為開府儀同三司,以迥為大都督益、潼等十二州諸軍事、益州刺史。 庚子,下詔將還建康,領軍將軍胡僧祐、太府卿黃羅漢、吏部尚書宗懍、禦史中丞劉彀諫曰:「建業王氣已盡,與虜正隔一江,若有不虞,悔無及也!且古老相承雲:『荊州洲數滿百,當出天子。』今枝江生洲,百數已滿,陛下龍飛,是其應也。」上令朝臣議之。黃門侍郎周弘正、尚書右僕射王褒曰:「今百姓未見輿駕入建康,謂是列國諸王;願陛下從四海之望。」時群臣多荊州人,皆曰:「弘正等東人也,志願東下,恐非良計。」弘正面折之曰:「東人勸東,謂非良計;君等西人欲西,豈成長策?」上笑。又議於後堂,會者五百人,上問之曰:「吾欲還建康,諸卿以為如何?」眾莫敢先對。上曰:「勸吾去者左袒。」左袒者過半。武昌太守朱買臣言於上曰:「建康舊都,山陵所在;荊鎮邊韁,非王者之宅。願陛下勿疑,以致後悔。臣家在荊州,豈不願陛下居此,但恐是臣富貴,非陛下富貴耳!」上使術士杜景豪蔔之,不吉,對上曰:「未去。」退而言曰:「此兆為鬼賊所留也。」上以建康凋殘,江陵全盛,意亦安之,卒從僧祐等議。 以湘州刺史王琳為衡州刺史。 九月庚午,詔王僧辯還鎮建康,陳霸先複還京口。丙子,以護軍將軍陸法和為郢州刺史。法和為政,不用刑獄,專以沙門法及西域幻術教化,部曲數千人,通謂之弟子。 契丹寇齊邊。壬午,齊主北巡冀、定、幽、安,遂伐契丹。齊主使郭元建治水軍二萬餘人於合肥,將襲建康,納湘潭侯退,又遣將軍邢景遠、步大汗薩帥眾繼之。陳霸先在建康聞之,白上;上詔王僧辯鎮姑孰以禦之。 冬十月丁酉,齊主至平州,從西道趣長塹,使司徒潘相樂帥精騎五千自東道趣青山。辛醜,至白狼城。壬寅,至昌黎城,使安德王韓軌帥精騎四千東斷契丹走路。癸卯,至陽師水,倍道兼行,掩襲契丹。齊主露髻肉袒,晝夜不息,行千餘裡,逾越山嶺,為士卒先,唯食肉飲水,壯氣彌厲。甲辰,與契丹遇,奮擊,大破之,虜獲十萬餘口,雜畜數百萬頭。潘相樂又于青山破契丹別部。丁未,齊主還至營州。 己酉,王僧辯至姑孰,遣婺州刺史侯瑱、吳郡太守張彪、吳興太守裴之橫築壘東關,以待齊師。 丁巳,齊主登碣石山,臨滄海,遂如晉陽。以肆州刺史斛律金為太師,乃還晉陽,拜其子豐樂為武衛大將軍,命其孫武都尚義甯公主,寵待之厚,群臣莫及。 閏月丁醜,南豫州刺史侯瑱與郭元建戰于東關,齊師大敗,溺死者萬計。湘潭侯退複歸於鄴,王僧辯還建康。 吳州刺史開建侯蕃,恃其兵強,貢獻不入,上密令其將徐佛受圖之。佛受使其徒詐為訟者,詣蕃,遂執之。上以佛受為建安太守,以侍中王質為吳州刺史。質至鄱陽,佛受置之金城,自據羅城,掌門管,繕治舟艦甲兵,質不敢與爭。故開建侯部曲數千人攻佛受,佛受奔南豫州,侯瑱殺之,質始得行州事。 十一月戊戌,以尚書右僕射王褒為左僕射,湘東太守張綰為右僕射。 己未,突厥複攻柔然,柔然舉國奔齊。 癸亥,齊主自晉陽北擊突厥,迎納柔然,廢其可汗庫提,立阿那瑰子庵羅辰為可汗,置之馬邑川,給其廩餼繒帛;親追突厥於朔州,突厥請降,許之而還。自是貢獻相繼。 魏尚書元烈謀殺宇文泰,事泄,泰殺之。 丙寅,上使侍中王琛使于魏。太師泰陰有圖江陵之志,梁王詧聞之,益重其貢獻。 十二月,齊宿預民東方白額以城降,江西州郡皆起兵應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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