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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明帝建武二年


  齊明帝建武二年(公元495年)

  春正月壬申,遣鎮南將軍王廣之督司州、右衛將軍蕭坦之督徐州、尚書右僕射沈文季督豫州諸軍以拒魏。

  癸酉,魏詔:「淮北之人不得侵掠,犯者以大辟論。」

  乙未,拓跋衍攻鐘離,徐州刺史蕭惠休乘城拒守,間出襲擊魏兵,破之。惠休,惠明之弟也。劉昶、王肅攻義陽,司州刺史蕭誕拒之。肅屢破誕兵,招降萬餘人。魏以肅為豫州刺史。劉昶性褊躁,禦軍嚴暴,人莫敢言。法曹行參軍北平陽固苦諫;昶怒,欲斬之,使當攻道。固志意閒雅,臨敵勇決,昶始奇之。

  丁酉,中外纂嚴。以太尉陳顯達為使持節、都督西北諸軍事,往來新亭、白下以張聲勢。

  己亥,魏主濟淮;二月,至壽陽,眾號三十萬,鐵騎彌望。甲辰,魏主登八公山,賦詩。道遇甚雨,命去蓋;見軍士病者,親撫慰之。魏主遣使呼城中人,豐城公遙昌使參軍崔慶遠出應之。慶遠問師故,魏主曰:「固當有故!卿欲我斥言之乎,欲我含垢依違乎?」慶遠曰:「未承來命,無所含垢。」魏主曰:「齊主何故廢立?」慶遠曰:「廢昏立明,古今非一,未審何疑?」魏主曰:「武帝子孫,今皆安在?」慶遠曰:「七王同惡,已伏管、蔡之誅;其餘二十餘王,或內列清要,或外典方牧。」魏主曰:「卿主若不忘忠義,何以不立近親,如周公之輔成王,而自取之乎?」慶遠曰:「成王有亞聖之德,故周公得而相之。今近親皆非成王之比,故不可立。且霍光亦舍武帝近親而立宣帝,唯其賢也。」魏主曰:「霍光何以不自立?」慶遠曰:「非其類也。主上正可比宣帝,安得比霍光!若爾,武王伐紂,不立微子而輔之,亦為苟貪天下乎?」魏主大笑曰:「朕來問罪。如卿之言,便可釋然。」慶遠曰:「『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聖人之師也。」魏主曰:「卿欲吾和親,為不欲乎?」慶遠曰:「和親則二國交歡,生民蒙福;否則二國交惡,生民塗炭。和親與否,裁自聖衷。」魏主賜慶遠酒殽、衣服而遣之。

  戊申,魏主循淮而東,民皆安堵,租運屬路。丙辰,至鐘離。

  上遣左衛將軍崔慧景、甯朔將軍裴叔業救鐘離。劉昶、王肅眾號二十萬,塹柵三重,並力攻義陽,城中負楯而立。王廣之引兵救義陽,去城百餘裡,畏魏強,不敢進。城中益急,黃門侍郎蕭衍請先進,廣之分麾下精兵配之。衍間道夜發,與太子率蕭誄等徑上賢首山,去魏軍數裡。魏人出不意,未測多少,不敢逼。黎明,城中望見援軍至,蕭誕遣長史王伯瑜出攻魏柵,因風縱火,衍等眾軍自外擊之,魏不能支,解圍去。己未,誕等追擊,破之。誄,諶之弟也。

  先是,上以義陽危急,詔都督青、冀二州諸軍事張沖出軍攻魏以分其兵勢。沖遣軍主桑系祖攻魏建陵、驛馬、厚丘三城,又遣軍主僧護攻魏虎阬、馮時、即丘三城,皆拔之。青、冀二州刺史王洪范遣軍主崔延襲魏紀城,據之。

  魏主欲南臨江水,辛酉,發鐘離。司徒長樂元懿公馮誕病,不能從,魏主與之泣訣,行五十裡,聞誕卒。時崔慧景等軍去魏主營不過百里,魏主輕將數千人夜還鐘離,拊屍而哭,達旦,聲淚不絕。壬戌,敕諸軍罷臨江之行,葬誕依晉齊獻王故事。誕與帝同年,幼同硯席,尚帝妹樂安長公主。雖無學術,而資性淳篤,故特有寵。丁卯,魏主遣使臨江,數上罪惡。

  魏久攻鐘離不克,士卒多死。三月戊寅,魏主如邵陽,築城於洲上,柵斷水路,夾築二城。蕭坦之遣軍主裴叔業攻二城,拔之。魏主欲築城置戍於淮南,以撫新附之民。賜相州刺史高閭璽書,具論其狀。閭上表,以為:「《兵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何者國家止為受隆之計,發兵不多,東西遼闊,難以成功;今又欲置戍淮南,招撫新附。昔世祖以回山倒海之威,步騎數十萬,南臨瓜步;諸郡盡降,而盱眙小城,攻之不克。班師之日,兵不戍一城,土不辟一廛。夫豈無人?以為大鎮未平,不可守小故也。夫壅水者先塞其原,伐木者先斷其本;本原尚在而攻其末流,終無益也。壽陽、盱眙、淮陰,淮南之本原也;三鎮不克其一,而留守孤城,其不能自全明矣。敵之大鎮逼其外,長淮隔其內;少置兵則不足以自固,多置兵則糧運難通。大軍既還,士心孤怯;夏水盛漲,救援甚難。以新擊舊,以勞禦逸,若果如此,必為敵擒,雖忠勇奮發,終何益哉!且安土戀本,人之常情。昔彭城之役,既克大鎮,城戍已定,而不服思叛者猶逾數萬。角城蕞爾,處在淮北,去淮陽十八裡。五固之役,攻圍歷時,卒不能克。以今准昔,事兼數倍。天時尚熱,雨水方降,願陛下踵世祖之成規,旋轅返旆,經營洛邑,蓄力觀釁,布德行化,中國既和,遠人自服矣。」

  尚書令陸睿上表,以為:「長江浩蕩,彼之巨防。又南土昏備,暑氣鬱蒸。師人經夏,必多疾病。而遷鼎草創,庶事甫爾。台省無論政之館,府寺靡聽治之所。百僚居止,事等行路,沉雨炎陽,自成癘疫。且兵徭並舉,聖王所難。今介胄之士,外攻寇仇,羸弱之夫,內勤土木,運給之費,日損千金。驅罷弊之兵,討堅城之虜,將何以取勝乎!陛下去冬之舉,正欲曜武江、漢耳;今自春幾夏,理宜釋甲。願早還洛邑,使根本深固,聖懷無內顧之憂,兆民休斤板之役,然後命將出師,何憂不服!」魏主納其言。

  崔慧景以魏人城邵陽,患之。張欣泰曰:「彼有去志,所以築城者,外自誇大,懼我躡其後耳。今若說之以兩願罷兵,彼無不聽矣。」慧景從之,使欣泰詣城下語魏人,魏主乃還。濟淮,餘五將未濟,齊人據渚邀斷津路。魏主募能破中渚兵者以為直閣將軍,軍主代人奚康生應募,縛筏積柴,因風縱火,燒齊船艦,依煙直進,飛刀亂斫,中渚兵遂潰。魏主假康生直閣將軍。

  魏主使前將軍楊播將步卒三千、騎五百為殿。時春水方長,齊兵大至,戰艦塞川。播結陳于南岸以禦之,諸軍盡濟。齊兵四集圍播,播為圓陣以禦之,身自搏戰,所殺甚眾。相拒再宿,軍中食盡,圍兵愈急。魏主在北岸望之,以水盛不能救,既而水稍減,播引精騎三百曆齊艦大呼曰:「我今欲渡,能戰者來!」遂擁眾而濟。播,椿之兄也。

  魏軍既退,邵陽洲上餘兵萬人,求輸馬五百匹,假道以歸。崔慧景欲斷路攻之,張欣泰曰:「歸師勿遏,古人畏之,兵在死地,不可輕也。今勝之不足為武,不勝徒喪前功;不如許之。」慧景從之。蕭坦之還,言於上曰:「邵陽洲有死賊萬人,慧景、欣泰縱而不取。」由是皆不加賞。甲申,解嚴。初,上聞魏主欲飲馬于江,懼,敕廣陵太守行南兗州事蕭穎胄移居民入城。民驚恐,欲席捲南渡。穎胄以魏寇尚遠,不即施行;魏兵竟不至。穎胄,太祖之從子也。

  上遣尚書右僕射沈文季助豐城公遙昌守奉陽。文季入城,止遊兵不聽出,洞開城門,嚴加守備。魏兵尋退。

  魏之入寇也,盧昶等猶在建康,齊人恨之,飼以蒸豆。昶怖懼,食之,淚汗交橫。謁者張思寧辭氣不屈,死於館下。及還,魏主讓昶曰:「人誰不死,何至自同牛馬,屈身辱國!縱不遠慚蘇武,獨不近愧思寧乎!」乃黜為民。

  戊子,魏太師京兆武公馮熙卒于平城。

  乙未,魏主如下邳;夏四月庚子,如彭城;辛醜,為馮熙舉哀。太傅、錄尚書事平陽公丕不樂南遷,與陸睿表請魏主還臨熙葬。帝曰:「開闢以來,安有天子遠奔舅喪者乎!今經始洛邑,豈宜妾相誘引,陷君不義!令、僕以下,可付法官貶之。」仍詔迎熙及博陵長公主之柩,南葬洛陽,禮如晉安平獻王故事。

  魏主之在鐘離也,仇池鎮都大將、梁州刺史拓跋英請以州兵會劉藻擊漢中,魏主許之。梁州刺史蕭懿遣部將尹紹祖、梁季群等將兵二萬,據險,立五柵以拒之。英曰:「彼帥賤,莫相統壹。我選精卒並攻一營,彼必不相救;若克一營,四營皆走矣。」乃引兵急攻一營,拔之,四營俱潰,生擒梁季群,斬三千餘級,俘七百餘人,乘勝長驅,進逼南鄭。懿又遣其將姜修擊英,英掩擊,盡獲之。將還,懿別軍繼至;將士皆已疲,不意其至,大懼,欲走。英故緩轡徐行,神色自若,登高望敵,東西指麾,狀若處分,然後整列而前。懿軍疑有伏兵,遷延引退,英追擊,破之,遂圍南鄭。禁將士毋得侵暴,遠近悅附,爭供租運。

  懿嬰城自守,軍主範絜先將三千餘人在外,還救南鄭。英掩擊,盡獲之。圍城數十日,城中恟懼。錄事參軍新野庾域封題空倉數十,指示將士曰:「此中粟皆滿,足支二年,但努力堅守!」眾心乃安。會魏主召英還,英使老弱先行,自將精兵為後拒,遣使與懿告別。懿以為詐,英去一日,猶不開門;二月,乃遣將追之。英與士卒下馬交戰,懿兵不敢逼,行四日四夜,懿兵乃返。英入斜穀,會天大雨,士卒截竹貯米,執炬火於馬上炊之。

  先是,懿遣人誘說仇池諸氐,使起兵斷英運道及歸路。英勒兵奮擊,且戰且前,矢中英頰,卒全軍還仇池,討叛氐,平之。英,楨之子;懿,衍之兄也。

  英之攻南鄭也,魏主詔雍、涇、岐三州發兵六千人戍南鄭,俟克城則遣之。侍中兼左僕射李沖表諫曰:「秦川險厄,地接羌、夷。自西師出後,餉援連續,加氐、胡叛逆,所在奔命,運糧擐甲,迄茲未已。今複豫差戍卒,懸擬山外,雖加優複,恐猶驚駭。脫終攻不克,徒動民情,連胡結夷,事或難測。輒依旨密下刺史,待軍克鄭城,然後差遣。如臣愚見,猶謂未足。何者?西道險厄,單徑千里,今欲深戍絕界之外,孤據群賊之中,敵攻不可猝援,食盡不可運糧。古人有言,『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南鄭于國,實為馬腹也。且魏境所掩,九州過八;民人所臣,十分而九;所未民者,唯漠北之與江外耳。羈之在近,豈汲汲於今日也!宜待疆宇既廣,糧食既足,然後置邦樹將,為吞併之舉。今鐘離、壽陽,密邇未拔;赭城、新野,跬步弗降。東道既未可以近力守,西籓寧可以遠兵固!若果欲置者,臣恐終以資敵也。又,建都土中,地接寇壤,方須大將死士,平蕩江會,若輕遣單寡,棄令陷沒,恐後舉之日,眾以留守致懼,求其死效,未易可獲。推此而論,不戍為上。」魏主從之。

  癸醜,魏主如小沛;己未,如瑕丘;庚申,如魯城,親祠孔子;辛酉,拜孔氏四人、顏氏二人官,作選諸孔宗子一人封崇聖侯,奉孔子祀,命兗州修孔子墓,更建碑銘。

  戊辰,魏主如碻磝,命謁者僕射成淹具舟楫,欲自泗入河,溯流還洛。淹諫,以為「河流悍猛,非萬乘所宜乘。」帝曰:「我以平城無漕運之路,故京邑民貧。今遷都洛陽,欲通四方之運,而民猶憚河流之險;故朕有此行,所以開百姓之心也。」

  魏城陽王鸞等攻赭陽,諸將不相統壹,圍守百餘日,諸將欲案甲不戰以疲之。李佐獨晝夜攻擊,士卒死者甚眾,帝遣太子右衛率垣曆生救之。諸將以眾寡不敵,欲退,佐獨帥騎二千逆戰而敗。盧淵等引去,曆生追擊,大破之。曆生,榮祖之從弟也。南陽太守房伯玉等又敗薛真度于沙堨。

  鸞等見魏主於瑕丘。魏主責之曰:「卿等沮辱威靈,罪當大辟;朕以新遷洛邑,特從寬典。」五月己巳,降封鸞為定襄縣王,削戶五百;盧淵、李佐、韋珍皆削官爵為民,佐仍徙瀛州。以薛真度與其從兄安都有開徐方之功,聽存其爵及荊州刺史,餘皆削奪,曰:「進足明功,退足彰罪矣。」

  魏廣川剛王諧卒。諧,略之子也。魏主曰:「古者,大臣之喪有三臨之禮;魏、晉以來,王公之喪,哭於東堂。自今諸王之喪,期親三臨;大功再臨;小功、緦麻一臨;罷東堂之哭。廣川王于朕,大功也。」將大斂,素服、深衣往哭之。

  甲戌,魏主如滑台;丙子,舍于石濟。庚辰,太子出迎于平桃城。

  趙郡王幹在洛陽,貪淫不法,禦史中尉李彪私戒之,且曰:「殿下不悛,不敢不以聞。」幹悠然不以為意。彪表彈之。魏主詔幹與北海王詳俱從太子詣行在。既至,見詳而不見幹,陰使左右察其意色,知無憂悔,乃親數其罪,杖之一百,免官還第。

  癸未,魏主還洛陽,告於太廟。甲申,減冗官之祿以助軍國之用。乙酉,行飲至之禮。班賞有差。

  甲午,魏太子冠于廟。魏主欲變北俗,引見群臣,謂曰:「卿等欲朕遠追商、周,為欲不及漢、晉邪?」咸陽王禧對曰:「群臣願陛下度越前王耳。」帝曰:「然則當變風易俗,當因循守故邪?」對曰:「願聖政日新。」帝曰:「為止於一身,為欲傳之子孫邪?」對曰:「願傳之百世!」帝曰:「然則必當改作,卿等不得違也。」對曰:「上令下從,其誰敢違!」帝曰:「夫『名不正,言不順,則禮樂不可興。』今欲斷諸北語,一從正音。其年三十已上,習性已久,容不可猝革。三十已下,見在朝廷之人,語音不聽仍舊;若有故為,當加降黜。各宜深戒!王公卿士以為然不?」對曰:「實如聖旨。」帝曰:「朕嘗與李沖論此,沖曰:「四方之語,竟知誰是;帝者言之,即為正矣。』沖之此言,其罪當死!」因顧沖曰;』卿負社稷,當令禦史牽下!」沖免冠頓首謝。又責留守之官曰:「昨望見女猶服夾領小袖,卿等何為不遵前詔!」皆謝罪。帝曰:「朕言非是,卿等當庭爭。如何入則順旨,退則不從乎!」六月己亥,下詔:「不得為北俗之語於朝廷。違者免所居官!」

  癸卯,魏主使太子如平城赴太師熙之喪。

  癸醜,魏詔求遺書,秘閣所無,有益時用者,加以優賞。

  魏有司奏:「廣川王妃葬于代都,未審以新尊從舊卑,以舊卑就新尊?」魏主曰:「代人遷洛者,宜悉葬邙山。其先有夫死於代者,聽妻還葬;夫死於洛者,不得還代就妻。其餘州之人,自聽從便。」丙辰,詔:「遷洛之民死,葬河南,不得還北。」於是代人南遷者悉為河南洛陽人。

  戊午,魏改用長尺、大鬥,其法依《漢志》為之。

  上之廢郁林王也,許蕭諶以揚州;既而除領軍將軍、南徐州刺史。諶恚曰:「見炊飯,推以與人。」諶恃功,頗干預朝政,所欲選用,輒命尚書使為申論。上聞而忌之,以蕭誕、蕭誄方將兵拒魏,隱忍不發。壬戌,上游華林園,與諶及尚書令王晏等數人宴,盡歡;坐罷,留諶晚出,至華林閣,仗身執還入省。上遣左右莫智明數諶曰:「隆昌之際,非卿無有今日。今一門二州、兄弟三封,朝廷相報,止可極此。卿恆懷怨望,乃雲炊飯已熟,合甑與人邪!今賜卿死!」遂殺之,並其弟誄;以黃門郎蕭衍為司州別駕,往執誕,殺之。諶好術數,吳興沈文猷常語之曰:「君相不減高帝。」諶死,文猷亦伏誅。諶死之日,上又殺西陽王子明、南海王子罕、邵陵王子貞。乙丑,以右衛將軍蕭坦之為領軍將軍。

  魏高閭上言:「鄴城密皇后廟頹圮,請更葺治;若謂已配饗太廟,即宜罷毀。」詔罷之。

  魏拓跋英之寇漢中也,沮水氐楊馥之為齊擊武興氐楊集始,破之。秋七月辛卯,以馥之為北秦州刺史、仇池公。

  八月乙巳,魏選武勇之士十五萬人為羽林、虎賁以充宿衛。

  魏金墉宮成,立國子、太學、四門小學於洛陽。

  魏高祖游華林園,觀故景陽山,黃門侍郎郭祚曰:「山水者,仁智之所樂,宜複修之。」帝曰:「魏明帝以奢失之於前,朕豈可襲之於後乎!」帝好讀書,手不釋卷,在輿、據鞍,不忘講道。善屬文,多於馬上口占,既成,不更一字;自太和十年以後,詔策皆自為之。好賢樂善,情如饑渴,所與游接,常寄以布素之意,如李沖、李彪、高閭、王蕭、郭祚、宋弁、劉芳、崔光、邢巒之徒,皆以文雅見親,貴顯用事;制禮作樂,郁然可觀,有太平之風焉。

  治書侍御史薛聰,辨之曾孫也,彈劾不避強禦,帝或欲寬貸者,聰輒爭之。帝每曰:「朕見薛聰,不能不憚,何況諸人也!」自是貴戚斂手。累遷直閣將軍,兼給事黃門侍郎、散騎常侍,帝外以德器遇之,內心以膂為寄,親衛禁兵,悉聰管領,故終太和之世,恒帶直閣將軍。群臣罷朝之後,聰桓陪侍帷幄,言兼晝夜,時政得失,動輒匡諫,事多聽允;而重厚沉密,外莫窺其際。帝欲進以名位,輒苦讓不受。帝亦雅相體悉,謂之曰:「卿天爵自高,固非人爵之所能榮也。」

  九月庚午,魏六宮、文武悉還於洛陽。

  丙戌,魏主如鄴,屢至相州刺史高閭之館,美其治效,賞賜甚厚。閭數請本州,詔曰:「閭以懸車之年,方求衣錦,知進忘退,有塵謙德;可降號平北將軍。朝之老成,宜遂情願,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勸兩修,恩法並舉。」以高陽王雍為相州刺史,戒之曰:「作牧亦易亦難:『其身正,不令而行。所以易;『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所以難。」

  己醜,徙南平王寶攸為郡陵王,蜀郡王子文為西陽王,廣漢王子峻為衡陽王,臨海王昭季為巴陵王,永嘉王昭粲為桂陽王。

  乙未,魏主自鄴還;冬十月丙辰,至洛陽。

  壬戌,魏詔:「諸州牧精品屬官,考其得失為三等以聞。」又詔:「徐、兗、光、南青、荊、洛六州,嚴纂戎備,應須赴集。」十一月丁卯,詔罷世宗東田,毀興光樓。

  己卯,納太子妃褚氏,大赦。妃,澄之女也。

  庚午,魏主如委粟山,定圜丘。己卯,帝引諸儒議圜丘禮。秘書令李彪建言:「魯人將有事於上帝,必先有事于泮宮。請前一日告廟。」從之。甲申,魏主祀圜丘;丙戌,大赦。

  十二月乙未朔,魏主見群臣於光極堂,宣下品令,為大選之始。光祿勳於烈子登引例求遷官,烈上表曰:「方今聖明之理,朝應廉讓,而臣子登引人求進;是臣素無教訓,乞行黜落!」魏主曰:「此乃有識之言,不謂烈能辦此!」乃引見登,謂曰:「朕將流化天下,以卿父有謙遜之美、直士之風,故進卿為太子翊軍校尉。」又加烈散騎常侍,封聊城縣子。

  魏主謂群臣曰:「國家從來有一事可歎:臣下莫肯公言得失是也。夫人君患不能納諫,人臣患不能盡忠。自今朕舉一人,如有不可,卿等直言其失;若有才能而朕所不識,卿等亦當舉之。如是,得人者有賞,不言者有罪,卿等當知之。」

  丁酉,詔修晉帝諸陵,增置守衛。

  甲子,魏主引見群臣於光極堂,頒賜冠服。

  先是,魏人未嘗用錢,魏主始命鑄太和五銖。是歲,鼓鑄粗備,詔公私用之。

  魏以光城蠻帥田益光為南司州刺史,所統守宰,聽其銓置。後更于新蔡立東豫州,以益光為刺史。

  氐王楊炅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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