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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武帝永明八年


  齊武帝永明八年(公元490年)

  春正月,詔放隔城俘二千餘人還魏。

  乙丑,魏主如方山;二月辛未,如靈泉;壬申,還宮。

  地豆干頻寇魏邊,夏四月甲戌,魏征西大將軍陽平王頤擊走之。頤,新城之子也。

  甲午,魏遣兼員外散騎常侍邢產等來聘。

  五月己酉,庫莫奚寇魏邊,安州都將樓龍兒擊走之。

  秋七月辛醜,以會稽太守安陸侯緬為雍州刺史。緬,鸞之弟也。緬留心獄訟,得劫,皆赦遣,許以自新,再犯乃加誅;民畏而愛之。

  癸卯,大赦。

  丙午,魏主如方山;丙辰,遂如靈泉池;八月丙寅朔,還宮。

  河南王度易侯卒;乙酉,以其世子伏連籌為秦、河二州刺史,遣振武將軍丘冠先拜授,且吊之。伏連籌逼冠先使拜,冠先不從,伏連籌推冠先墜崖而死。上厚賜其子雄;敕以喪委絕域,不可複尋,仕進無嫌。

  荊州刺史巴東王子響,有勇力,善騎射,好武事,自選帶仗左右六十人,皆有膽幹;至鎮,數於內齋以牛酒犒之。又私作錦袍、絳襖,欲以餉蠻,交易器仗。長史高平劉寅、司馬安定席恭穆等連名密啟。上敕精檢。子響聞台使至不見敕,召寅、恭穆及諮議參軍江悆、典簽吳修之、魏景淵等詰之,寅等秘而不言;修之曰:「既已降敕,政應方便答塞。」景淵曰:「應先檢校。」子響大怒,執寅等八人,於後堂殺之,具以啟聞。上欲赦江悆,聞皆已死,怒。壬辰,以隨王子隆為荊州刺史。

  上欲遣淮南太守戴僧靜將兵討子響,僧靜面啟曰:「巴東王年少,長史執之太急,忿不思難故耳。天子兒過誤殺人,有何大罪!官忽遣軍西上,人情惶懼,無所不至。僧靜不敢奉敕。」上不答而心善之。乃遣衛尉胡諧之、遊擊將軍尹略、中書舍人茹法亮帥齋仗數百人詣江陵,檢捕群小,敕之曰:「子響若束手自歸,可全其命。」以平南內史張欣泰為諧之副。欣泰謂諧之曰:「今段之行,勝既無名,負成奇恥。彼凶狡相聚,所以為其用者,或利賞逼威,無由自潰。若頓軍夏口,宣示禍福,可不戰而擒也。」諧之不從。欣泰,興世之子也。

  諧之等至江津,築城燕尾洲。子響白服登城,頻遣使與相聞,曰:「天下豈有兒反!身不作賊,直是粗疏。今便單舸還闕,受殺人之罪,何築城見捉邪!」尹略獨答曰:「誰將汝反父人共語!」子響唯灑泣;乃殺牛,具酒饌,餉台軍,略棄之江流。子響呼茹法亮;法亮疑畏,不肯往。又求見傳詔;法亮亦不遣,且執錄其使。子響怒,遣所養勇士收集府、州兵二千人,從靈溪西渡;子響自與百餘人操萬鈞弩,宿江堤上。明日,府、州兵與台軍戰,子響於堤上發弩射之,台軍大敗;尹略死,諧之等單艇逃去。

  上又遣丹陽尹蕭順之將兵繼至,子響即日將白衣左右三十人,乘舴艋沿流赴建康。太子長懋素忌子響,順之之發建康也,太子密諭順之,使早為之所,勿令得還。子響見順之,欲自申明;順之不許,於射堂縊殺之。

  子響臨死,啟上曰:「臣罪逾山海,分甘斧鉞。敕遣諧之等至,竟無宣旨,便建旗入津,對城南岸築城守。臣累遣書信呼法亮,乞白服相見;法亮終不肯。群小懼怖,遂致攻戰,此臣之罪也。臣此月二十五日,束身投軍,希還天闕,停宅一月,臣自取盡,可使齊代無殺子之譏,臣免逆父之謗。既不遂心,今便命盡。臨啟哽塞,知複何陳!」

  有司奏絕子響屬籍,削爵土,易姓蛸氏;諸所連坐,別下考論。

  久之,上游華林園,見一猿透擲悲鳴,問左右,曰:「猿子前日墜崖死。」上思子響,因嗚咽流涕。茹法亮頗為上所責怒,蕭順之慚懼,發疾而卒。豫章王嶷表請收葬子響;不許,貶為魚複侯。

  子響之亂,方鎮皆啟子響為逆,兗州刺史垣榮祖曰:「此非所宜言。正應雲:『劉寅等孤負恩獎,逼迫巴東,使至於此。』」上省之,以榮祖為知言。

  台軍焚燒江陵府舍,官曹文書,一時蕩盡。上以大司馬記室南陽樂藹屢為本州僚佐,引見,問以西事。藹應對詳敏,上悅,用為荊州治中,敕付以修復府州事。藹繕修廨舍數百區,頃之咸畢,而役不及民,荊部稱之。

  九月癸醜,魏太皇太后馮氏殂;高祖勺飲不入口者五日,哀毀過禮。中部曹華陰楊椿諫曰:「陛下荷祖宗之業,臨萬國之重,豈可同匹夫之節以取僵僕!群下惶灼,莫知所言。且聖人之禮,毀不滅性;縱陛下欲自賢於萬代,其若宗廟何!」帝感其言,為之一進粥。

  於是諸王公等皆詣闕上表,「請時定兆域,及依漢、魏故事,並太皇太后終制,既葬,公除。」詔曰:「自遭禍罰,慌惚如昨,奉侍梓宮,猶希仿佛。山陵遷厝,所未忍聞。」冬十月,王公複上表固請,詔曰:「山陵可依典冊;衰服之宜,情所未忍。」帝欲親至陵所,戊辰,詔:「諸常從之具,悉可停之;其武衛之官,防侍如法。」癸酉,葬文明太皇太后于永固陵。甲戌,帝謁陵,王公固請公除。詔曰:「比當別敘在心。」己卯,又謁陵。

  庚辰,帝出至思賢門右,與群臣相慰勞。太尉丕等進言曰:「臣等以老朽之年,曆奉累聖;國家舊事,頗所知聞。伏惟遠祖有大諱之日,唯侍送梓宮者凶服,左右盡皆從吉;四祖三宗,因而無改。陛下以至孝之性,哀毀過禮。伏聞所禦三食不滿半溢,晝夜不釋絰帶。臣等叩心絕氣,坐不安席。願少抑至慕之情,奉行先朝舊典。」帝曰:「哀毀常事,豈足關言!朝夕食粥,粗可支任,諸公何足憂怖!祖宗情專武略,未修文教;朕今仰稟聖訓,庶習古道,論時比事,又與先世不同。太尉等國老,政之所寄,於典記舊式或所未悉,且可知朕大意。其餘古今喪禮,朕且以所懷別問尚書游明根、高閭等,公可聽之。」

  帝因謂明根等曰:「聖人制卒哭之禮,授服之變,皆奪情以漸。今則旬日之間,言及即吉,特成傷理。」對曰:「臣等伏尋金冊遺旨,逾月而葬,葬而即吉;故于下葬之初,奏練除之事。」帝曰:「朕惟中代所以不遂三年之喪,蓋由君上違世,繼主初立,君德未流,臣義不洽,故身襲兗冕,行即位之禮。朕誠不德,在位過紀,足令億兆知有君矣。於此之日而不遂哀慕之心,使情禮俱失,深可痛恨!」高閭曰:「杜預,晉之碩學,論自古天子無有行三年之喪者,以為漢文之制,暗與古合,雖叔世所行,事可承踵。是以臣等慺慺幹請。」帝曰:「竊尋金冊之旨,所以奪臣子之心,令早即吉者,慮廢絕政事故也。群公所請,其志亦然。朕今仰奉冊令,俯順群心,不敢暗默不言以荒庶政;唯欲衰麻廢吉禮,朔望盡哀誠,情在可許,故專欲行之。如杜預之論,於孺慕之君,諒闇之主,蓋亦誣矣。」秘書丞李彪曰:「漢明德馬後保養章帝,母子之道,無可間然,及後之崩,葬不淹旬,尋已從吉。然漢章不受譏,明德不損名。願陛下遵金冊遺令,割哀從議。」帝曰:「朕所以眷戀衰絰,不從所議者,實情不能忍,豈徒苟免嗤嫌而已哉!今奉終儉素,一已仰遵遺冊;但痛慕之心,事系於予,庶聖靈不奪至願耳。」高閭曰:「陛下既不除服於上,臣等獨除服於下,則為臣之道不足。又親禦衰麻,複聽朝政,吉凶事雜,臣竊為疑。」帝曰:「先後撫念群下,卿等哀慕,猶不忍除,奈何令朕獨忍之於至親乎!朕今逼於遺冊,唯望至期;雖不盡禮,蘊結差申。群臣各以親疏、貴賤、遠近為除服之差,庶幾稍近于古,易行於今。」高閭曰:「昔王孫裸葬,士安去棺,其子皆從而不違。今親奉遺令而有所不從,臣等所以頻煩幹奏。」李彪曰:「三年不改其父之道,可謂大孝。今不遵冊令,恐涉改道之嫌。」帝曰:「王孫、士安皆誨子以儉,及其遵也,豈異今日!改父之道,殆與此殊。縱有所涉,甘受後代之譏,未忍今日之請。」群臣又言:「春秋烝嘗,事難廢闕。」帝曰:「自先朝以來,恒有司行事;朕賴蒙慈訓,常親致敬。今昊天降罰,人神喪恃,賴宗廟之靈,亦輟歆祀。脫行饗薦,恐乖冥旨。」群臣又言:「古者葬而即吉,不必終禮,此乃二漢所以經綸治道,魏、晉所以綱理庶政也。」帝曰:「既葬即吉,蓋季欲多亂,權宜救世耳。二漢之盛,魏、晉之興,豈由簡略喪禮、遺忘仁孝哉!平日之時,公卿每稱當今四海晏然,禮樂日新,可以參美唐、虞,比盛夏、商。及至今日,即欲苦奪朕志,使不逾于魏、晉。如此之意,未解所由。」李彪曰:「今雖治化清晏,然江南有未賓之吳,漠北有不臣之虜,是以臣等猶懷不虞之慮。」帝曰:「魯公帶絰從戎,晉侯墨衰敗敵,固聖賢所許。如有不虞,雖越紼無嫌,而況衰麻乎!豈可于晏安之辰豫念軍旅之事,以廢喪紀哉!古人亦有稱王者除衰而諒闇終喪者,若不許朕衰服,則當除衰拱默,委政塚宰。二事之中,唯公卿所擇。」遊明根曰:「淵默不言,則不政將曠;仰順聖心,請從衰服。」太尉丕曰:「臣與尉元曆事五帝,魏家故事,尤諱之後三月,必迎神於西,禳惡於北,具行吉禮,自皇始以來,未之或改。」帝曰:「若能以道事神,不迎自至;苟失仁義,雖迎不來。此乃平日所不當行,況吾喪乎!朕在不言之地,不應如此喋喋;但公卿執奪朕情,遂成往復,追用悲絕。」遂號慟,群官亦哭而辭出。初,太后忌帝英敏,恐不利於己,欲廢之,盛寒,閉於空室,絕其食三日;召咸陽王禧,將立之。太尉東陽王丕、尚書右僕射穆泰、尚書李沖固諫,乃止。帝初無憾意,唯深德丕等。泰,崇之玄孫也。

  又有宦者譖帝于太后,太后杖帝數十;帝默然受之,不自申理;及太后殂,亦不復追問。

  甲申,魏主謁永固陵。辛卯,詔曰:「群官以萬機事重,屢求聽政。但哀慕纏綿,未堪自力。近侍先掌機衡者,皆謀猷所寄,且可委之;如有疑事,當時與論決。」

  交州刺史清河房法乘,專好讀書,常屬疾不治事,由是長史伏登之得擅權,改易將吏,不令法乘知。錄事房季文白之,法乘大怒,系登之於獄十餘日。登之厚賂法乘妹夫崔景叔,得出,因將部曲襲州,執法乘,謂之曰:「使君既有疾,不宜煩勞。」囚之別室。法乘無事,複就登之求書讀之,登之曰:「使君靜處,猶恐動疾,豈可看書!」遂不與。乃啟法乘心疾動,不任視事。十一月乙卯,以登之為交州刺史。法乘還,至嶺而卒。

  十二月己卯,立皇子子建為湘東王。

  初,太祖以南方錢少,更欲鑄錢。建元末,奉朝請孔覬上言,以為:「食貨相通,理勢自然。李悝雲:『糴甚貴傷民,甚賤傷農。』甚賤甚貴,其傷一也。三吳,國之關奧,比歲時被水潦而糴不貴,是天下錢少,非穀賤,此不可不察也。鑄錢之弊,在輕重屢變。重錢患難用,而難用為累輕;輕錢弊盜鑄,而盜鑄為禍深。民所以盜鑄,嚴法不能禁者,由上鑄錢惜銅愛工也。惜銅愛工者,意謂錢為無用之器,以通交易,務欲令質輕而數多,使省工而易成,不詳慮其為患也。夫民之趨利,如水走下。今開其利端,從以重刑,是導其為非而陷之於死,豈為政歟!漢興,鑄輕錢,民巧偽者多。至元狩中,始懲其弊,乃鑄五銖錢,周郭其上下,令不可磨取鋊,而民計其費不能相償,私鑄益少,此不惜銅不愛工之效也。王者不患無銅乏工,每令民不能競,則盜鑄絕矣。宋文帝鑄四銖,至景和,錢益輕,雖有周郭,而鎔冶不精,於是盜鑄紛紜而起,不可複禁。此惜銅愛工之驗也。凡鑄錢,與其不衷,寧重無輕。自漢鑄五銖至宋文帝,曆五百餘年,制度世有廢興,而不變五銖者明其輕重可法、得貨之宜故也。案今錢文率皆五銖,異錢時有耳。自文帝鑄四銖,又不禁民翦鑿,為禍既博,鐘弊於今,豈不悲哉!晉氏不鑄錢,後經寇戎水火,耗散沈鑠,所失歲多,譬猶磨礱砥礪,不見其損,有時而盡,天下錢何得不竭!錢竭則士、農、工、商皆喪其業,民何以自存!愚以為宜如舊制,大興鎔鑄,錢重五銖,一依漢法。若官鑄者已布於民,便嚴斷翦鑿,輕小破缺無周郭者,悉不得行。官錢細小者,稱合銖兩,銷以為大,利貧良之民,塞奸巧之路。錢貨既均,遠近若一,百姓樂業,市道無爭,衣食滋殖矣。」太祖然之,使諸州郡大市銅炭。會晏駕,事寢。

  是歲,益州行事劉悛上言:「蒙山下有嚴道銅山,舊鑄錢處,可以經略。」上從之,遣使入蜀鑄錢。頃之,以功費多而止。

  自太祖治黃籍,至上,謫巧者戍緣淮各十年,百姓怨望。乃下詔:「自宋升明以前,皆聽複注;其有謫役邊疆,各許還本;此後有犯,嚴加翦治。」

  長沙威王晃卒。

  吏部尚書王晏陳疾自解,上欲以古昌侯鸞代晏領先,手敕問之。晏啟曰:「鸞清幹有餘;然不諳百氏,恐不可居此職。」上乃止。

  以百濟王牟大為鎮東大將軍、百濟王。

  高車阿伏至羅及窮奇遣使如魏,請為天子討除蠕蠕,魏主賜以繡袴褶及雜彩百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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