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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安帝隆安四年


  晉安帝隆安四年(公元400年)

  春正月壬子朔,燕主盛大赦,自貶號為庶人天王。

  魏材官將軍和跋襲盧溥於遼西,戊午,克之,禽溥及其子煥,送平城,車裂之。燕主盛遣廣威將軍孟廣平救溥,不及,斬魏遼西守宰而還。

  乙亥,大赦。

  西秦王乾歸遷都苑川。

  禿髮利鹿孤大赦,改元建和。

  高句麗王安事燕禮慢;二月丙申,燕王盛自將兵三萬襲之,以驃騎大將國熙為前鋒,拔新城、南蘇二城,開境七百餘裡,徙五千餘戶而還。熙勇冠諸將,盛曰:「叔父雄果,有世祖之風,但弘略不如耳!」

  初,魏主珪納劉頭眷之女,寵冠後庭,生子嗣。及克中山,獲燕主寶之幼女。將立皇后,用其國故事,鑄金人以卜之,劉氏所鑄不成,慕容氏成,三月戊午,立慕容氏為皇后。

  桓玄既克荊、雍,表求領荊、江二州。詔以玄為都督荊、司、雍、秦、染、益、甯七州諸軍事、荊州刺史,以中護軍桓修為江州刺史。玄上疏固求江州,於是進玄督八州及揚、豫八部諸軍事,複領江州刺史。玄輒以兄偉為雍州刺史,朝廷不能違。又以從子振為淮南太守。

  涼王纂以大司馬弘功高地逼,忌之。弘亦自疑,遂以東苑之兵作亂,攻纂。纂遣其將焦辨擊之,弘眾潰,出走。纂縱兵大掠,悉以東苑婦女賞軍,弘之妻子亦在中。纂笑謂群臣曰:「今日之戰何如?」侍中房晷對曰:「天禍涼室,憂患仍臻。先帝始崩,隱王廢黜;山陵甫訖,大司馬稱兵;京師流血,昆弟接刃。雖弘自取夷滅,亦由陛下無棠棣之恩,當省己責躬謝百姓。乃更縱兵大掠,囚辱士女,釁自弘起,百姓何罪!且弘妻,陛下之弟婦,弘女,陛下之侄也,奈何使無賴小人辱為婢妾!天地神明,豈忍見此!」遂歔欷流涕。纂改容謝之,召弘妻子寘于東宮,厚撫之。

  弘將奔禿髮利鹿孤,道過廣武,詣呂方。方見之,大哭曰:「天下甚寬,汝何為至此!」乃執弘送獄,纂遣力士康龍就拉殺之。

  纂立妃楊氏為後,以後父桓為尚書左僕射、涼都尹。

  辛卯,燕襄平令段登等謀反,誅。

  涼王纂將伐武威王利鹿孤,中書令楊穎諫曰:「利鹿孤上下用命,國未有釁,不可伐也。」不從。利鹿孤使其弟佺檁拒之,夏四月,傉檁敗涼兵於三堆,斬首二千餘級。

  初,隴西李暠好文學,有令名。嘗與郭黁及同母弟敦煌宋繇同宿,黁起謂繇曰:「君當位極人臣,李君終當有國家;有騍馬生白額駒。此其時也。」及孟繁為沙州刺史,以暠為效穀令;宋繇事北涼王業,為中散常侍。孟敏卒,敦煌護軍馮翊郭謙、沙州治中敦煌索仙等以暠溫毅有惠政,推為敦煌太守。暠初難之,會宋繇自張掖告歸,謂暠曰:「段王無遠略,終必無成。兄忘郭暠之言邪?白額駒今已生矣。」暠乃從之,遣使請命於業;業因以暠為敦煌太守。右衛將軍敦煌索嗣言一業曰:「李暠不可使處敦煌。」業以嗣代日++高為敦煌太守,使帥五百騎之官。嗣未至二十裡,移暠犯己;暠驚疑,將出迎之。效谷令張邈及宋繇止之曰:「段王暗弱,正是英豪有為之日;將軍據一國成資,奈何拱手授人!嗣自恃本郡,謂人情附己,不意將軍猝能拒之,可一戰擒也。」暠從之。無遣繇見嗣,啖以甘言。繇還,謂暠曰:「嗣志驕兵弱,易取也。」暠乃遣邈、繇與其二子歆、讓逆擊之,嗣敗走,還張掖。暠素與嗣善,尤恨之,表業請誅嗣。沮渠男成亦惡嗣,勸業除之;業乃殺嗣,遣使謝暠,進暠都督涼興已西諸軍事、鎮西將軍。

  吐谷渾視羆卒,世子樹洛幹方九歲,弟烏紇堤立。妻樹洛幹之母念氏,生慕璝、慕延。烏紇堤懦弱荒淫,不能治國;念氏專制國事,有膽智,國人畏服之。

  燕前將軍段璣,太后段氏之兄子也,為段登辭所連及,五月壬子,逃奔遼西。

  丙寅,衛將軍東亭獻侯王珣卒。

  己巳,魏主珪東如涿鹿,西如馬邑,觀灅源。

  戊寅,燕段璣複還歸罪;燕王盛赦之,賜號曰思悔侯,使尚公主,入直殿內。

  謝琰以資望鎮會稽,不能綏懷,又不為武備。諸將鹹諫曰:「賊近在海浦,伺人形便,宜開其自新之路。」琰不從,曰:「苻堅之眾百萬,尚送死淮南;孫恩小賊,敗死入海,何能複出!若其果出,是天欲殺之也。」既而恩寇浹口,入餘姚,破上虞。進及邢浦,琰遣參軍劉宣之擊破之,恩退走。少日,複寇邢浦,官軍失利,恩乘勝徑進。己卯,至會稽。琰尚未食,曰:「要當先滅此賊而後食。」因跨馬出戰,兵敗,為帳下都督張猛所殺。吳興太守庾桓恐郡民複應恩,殺男女數千人。恩轉寇臨海。朝廷大震,遣冠軍將軍桓不才、輔國將軍孫無終、甯朔將軍高雅之拒之。

  秦征西大將軍隴西公碩德將兵五千伐西秦,入自南安峽。西秦王乾歸帥諸將拒之,軍於隴西。

  楊軌、田玄明謀殺武威王利鹿孤,利鹿孤殺之。

  六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以琅邪王師何澄為尚書左僕射。澄,准之子也。

  甲子,燕大赦。

  涼王纂將襲北涼,姜紀諫曰:「盛夏農事方殷,且宜息兵。今遠出嶺西,禿髮氏乘虛襲京師,將若之何!」不從。進圍張掖,西掠建康。禿髮傉檁聞之,將萬騎襲姑臧,纂弟隴西公緯賃北城以自固。傉檀置酒朱明門上,鳴鐘鼓,饗將士,曜兵于青陽門,掠八千餘戶而去。纂聞之,引兵還。

  秋七月壬子,太皇太后李氏崩。

  丁卯,大赦。

  西秦王乾歸使武衛將軍慕兀等屯守,秦軍樵采路絕,秦王興潛引兵救之。乾歸聞之,使慕兀帥中軍二萬屯柏楊,鎮軍將軍羅敦帥外軍四萬屯侯辰穀,乾歸自將輕騎數千前候秦兵。會大風昏霧,與中軍相失,為追騎所逼,入於外軍。旦,與秦戰,大敗,走歸苑川,其部眾三萬六千皆降于秦。興進軍枹罕。

  乾歸奔金城,謂諸豪帥曰;「吾不才,叨竊名號,已逾一紀,今敗散如此,無以待敵,欲西保允吾。若舉國而去,必不得免;卿等留此,各以其眾降秦。以全宗族,勿吾隨也。」皆曰:「死生願從陛下。」乾歸曰:「吾今將寄食於人,若天未亡我,庶幾異日克復舊業,複與卿等相見。今相隨而死,無益也。」乃大哭而別。乾歸獨引數百騎奔允吾,乞降于武威王利鹿孤,利鹿孤遣廣武公傉檀迎之。置於晉興,待以上賓之禮。鎮北將軍禿髮俱延言于利鹿孤曰:「乾歸本吾之屬國,因亂自尊,今勢窮歸命,非其誠款,若逃歸姚氏,必為國患,不如徙置乙弗之間,使不得去。」利鹿孤曰:「彼窮來歸我,而逆疑其心,何以勸來者!」俱延,利鹿孤之弟也。

  秦兵既退,南羌梁戈等密招乾歸,乾歸將應之。其臣屋引阿洛以告晉興太守陰暢,暢馳白利鹿孤,利鹿孤遣其弟吐雷帥騎三千屯捫天嶺。乾歸懼為利鹿孤所殺,謂其太子熾盤曰:「吾父子居此,必不為利鹿孤所容。今姚氏方強,吾將歸之,若盡室俱行,必為追騎所及,吾以汝兄弟及汝母為質,彼必不疑,吾在長安,彼終不敢害汝也。」乃送熾盤等於西平。八月,乾歸南奔枹罕,遂降于秦。

  丁亥,尚書左僕射王雅卒。

  九月癸醜,地震。

  涼呂方降于秦,廣武民三千餘戶奔武威王利鹿孤。

  冬十一月,高雅之與孫恩戰于餘姚,雅之敗,走山陰,死者什七、八。詔以劉牢之都督會稽等五郡,帥眾擊恩,恩走入海。牢之東屯上虞,使劉裕戍句章。吳國內史袁崧築滬瀆壘以備恩。崧,喬之孫也。

  會稽世子無顯求領徐州,詔以元顯為開府儀同三司、都督揚、豫、徐、兗、青、幽、冀、並、荊、江、司、雍、梁、益、交、廣十六州諸軍事、領徐州刺史,封其子彥瑋為東海王。

  乞伏乾歸至長安,秦王興以為都督河南諸軍事、河州刺史、歸義侯。

  久之,乞仗熾盤欲逃詣乾歸,武威王利鹿孤追獲之。利鹿孤將殺熾盤,廣武公傉檀曰:「子而歸父,無足深責,宜宥之以求大度。」利鹿孤從之。

  秦王興遣晉將劉嵩等二百餘人來歸。

  北涼晉昌太守唐瑤叛,移檄六郡,推李暠為冠軍大將軍、沙州刺史、涼公、領敦煌太守。暠赦其境內,改元庚子。以瑤為征東將軍,郭謙為軍諮祭酒,索仙為左長史,張邈為右長史,尹建興為左司馬,張體順為右司馬。遣從事中郎宋繇東伐涼興,並擊玉門已西諸城,皆下之。

  酒泉太守王德亦叛北涼,自稱河州刺史。北涼王業使沮渠蒙遜討之。德焚城,將中曲奔唐瑤,蒙遜追至沙頭,大破之,虜其妻子、部落而還。

  十二月戊寅,有星孛于天津。會稽世子元顯以星變解錄尚書事,複加尚書令。吏部尚書車胤以元顯驕恣,白會稽王道子,請禁抑之。元顯聞而未察,以問道子曰:「車武子屏人言及何事?」道子弗答。固問之,道子怒曰:「爾欲幽我,不令我與朝士語耶!」元顯出,謂其徒曰;「車胤間我父子。」密遣人責之。胤懼,自殺。

  壬辰,燕主盛立燕台,統諸部雜夷。

  魏太史屢奏天文乖亂。魏主珪自覽占書,多雲改王易政,乃下詔風勵群下,以帝王繼統,皆有天命,不可妄幹。又數變易官名,欲以厭塞災異。儀曹郎董謐獻《服餌仙經》,珪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煮煉百藥,封西山以供薪蒸。藥成,令死罪者試服之,多死,不驗;而珪猶信之,訪求不已。

  珪常以燕主垂諸子分據勢要,使權柄下移,遂至敗亡,深非之。博士公孫表希旨,上《韓非》書,勸珪以法制禦下。左將軍李粟性簡慢,常對珪舒放不肅,咳唾任情;珪積其宿過,遂誅之,群下震栗。

  丁酉,燕王盛尊獻莊後丁氏為皇太后,立遼西公定為皇太子。大赦。

  是歲,南燕王德即皇帝位於廣固,大赦,改元建平。更名備德,欲使吏民易避。追諡燕主暐曰幽皇帝。以北地王鐘為司徒,慕輿拔為司空,封孚為左僕射,慕輿護為右僕射。立妃段氏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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