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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安帝隆安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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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安帝隆安三年(公元339年) 春正月辛酉,大赦。 戊辰,燕昌黎尹留忠謀反,誅,事連尚書令東陽公根、尚書段成,皆坐死;遣中衛將軍衛雙就誅忠弟幽州刺史志于凡城。以衛將軍平原公元為司徒、尚書令。 庚午,魏主珪北巡,分命大將軍常山王遵等三軍東道出長川,鎮北將軍高涼王樂真等七軍從西道出牛川,珪自將大軍從中道出駮髯水以襲高車。 壬午,燕右將軍張真、城門校尉和翰坐謀反誅。 癸未,燕大赦,改元長樂。燕主盛每十日一自決獄,不加拷掠,多得其情。 武威王烏孤徙治樂都,以其弟西平公利鹿孤鎮安夷,廣武公傉檀鎮西平,叔父素渥鎮湟河,若留鎮澆河,從弟替引鎮嶺南,洛回鎮廉川,從叔吐若留鎮浩亹;夷、夏俊傑,隨才授任,內居顯位,外典郡縣,鹹得其宜。 烏孤謂群臣曰:「隴右、河西,本數郡之地,遭亂分裂至十餘國,呂氏、乞伏氏、段氏最強。今欲取之,三者何先?」楊統曰:「乞伏氏本吾之部落,終當服從。段氏書生,無能為患,且結好於我,攻之不義。呂光衰耄,嗣子微弱,纂、弘雖有才而內相猜忌,若使浩亹、廉川乘虛迭出,彼必疲於奔命,不過二年,兵勞民困,則姑臧可圖也。姑臧舉,則二寇不待攻而服矣。」烏孤曰:「善。」 二月丁亥朔,魏軍大破高車二十餘部,獲七萬餘口,馬三十餘萬匹,牛羊百四十餘萬頭。衛王儀別將三萬騎絕漠千餘裡,破其七部,獲二萬餘口,馬五萬餘匹,牛羊二萬餘頭。高車諸部大震。 林邑王范達陷日南、九真,遂寇交趾,太守杜瑗擊破之。 庚戌,魏征虜將軍庾岳破張超於勃海,斬之。 段業即涼王位,改元天璽。以沮渠蒙遜為尚書左丞,梁中庸為右丞。 魏主珪大獵于牛川之南,以高車人為圍,周七百餘裡;因驅其禽獸,南抵平城,使高車築鹿苑,廣數十裡。三月己未,珪還平城。 甲子,珪分尚書三十六曹及外署,凡置三百六十曹,令八部大夫主之。吏部尚書崔宏通署三十六曹,如令、僕統事。置五經博士,增國子太學生員合三千人。 珪問博士李先曰:「天下何物最善,可以益人神智?」對曰:「莫若書籍。」珪曰:「書籍凡有幾何,如何可集?」對曰:「自書契以來,世有滋益,以至於今,不可勝計。苟人主所好,何憂不集!」珪從之,命郡縣大索書籍,悉送平城。 初,秦王登之弟廣帥眾三千依南燕王德,德以為冠軍將軍,處之乞活堡。會熒惑守東井,或言秦當復興,廣乃自稱為秦王,擊南燕北地王鐘,破之。是時,滑台孤弱,土無十城,眾不過一萬,鐘既敗,附德者多去德而附廣。德乃留魯陽王和守滑台,自帥眾討廣,斬之。 燕主寶之至黎陽也,魯陽王和長史李辨勸和納之,和不從。辨懼,故潛引晉軍至管城,欲因德出戰而作亂。既而德不出,辨愈不自安。及德討苻廣,辨複勸和反。和不從,辨乃殺和,以滑台降魏。魏行台尚書和跋在鄴,帥輕騎自鄴赴之。既至,辨悔之,閉門拒守。跋使尚書郎鄧暉說之,辨乃開門內跋,跋悉收德宮人府庫。德遣兵擊跋,跋逆擊,破之,又破德將桂陽王鎮,俘獲千餘人。陳、潁之民多附于魏。 南燕右衛將軍慕容雲斬李辨,帥將士家屬二萬餘口出滑台赴德。德欲攻滑台,韓範曰;「向也魏為客,吾為主人;今也吾為客,魏為主人。人心危懼,不可複戰,不如先據一方,自立基本,乃圖進取。」張華曰:「彭城,楚之舊都,可攻而據之。」北地王鐘等皆勸德攻滑台。尚書潘聰曰:「滑台四通八達之地,北有魏,南有晉,西有秦,居之未嘗一日安也。彭城土曠人稀,平夷無險,且晉之舊鎮,未易可取。又密邇江、淮,夏秋多水。乘舟而戰者,吳之所長,我之所短也。青州沃野二千里,精兵十餘萬,左有負海之饒,右有山河之固,廣固城曹嶷所築,地形阻峻,足為帝王之都。三齊英傑,思得明主以立功於世久矣。辟閭渾昔為燕臣,今宜遣辨士馳說於前,大兵繼踵於後,若其不服,取之如拾芥耳。既得其地,然後閉關養銳,伺隙而動,此乃陛下之關中、河內也。」德猶豫未決。沙門竺朗素善占候,德使牙門蘇撫問之,朗曰:「敬覽三策,潘尚書之議,興邦之言也。且今歲之初,彗星起奎、婁,掃虛、危;彗者,除舊佈新之象,奎、婁為魯,虛、危為齊。宜先取兗州,巡撫琅邪,至秋乃北徇齊地,此天道也。」撫又密問以年世,朗以《周易》筮之曰:「燕衰庚戌,年則一紀,世則及子。」撫還報德,德乃引師而南,兗州北鄙諸郡縣皆降之。德置守宰以撫之,禁軍士無得虜掠。百姓大悅,牛酒屬路。 丙子,魏主珪遣建義將軍庾真、越騎校尉奚斤擊庫狄、宥連、侯莫陳三部,皆破之,追奔至大峨穀,置戍而還。 己卯,追尊帝所生母陳夫人為德皇太后。 夏四月,鮮卑疊掘河內帥戶五千降于西秦。西秦王乾歸以河內為疊掘都統,以宗女妻之。 甲午,燕大赦。 會稽王道子有疾,且無日不醉。世子元顯知朝望去之,乃諷朝廷解道子司徒、揚州刺史。乙未,以元顯為揚州刺史。道子醒而後知之,大怒,無如之何。元顯以廬江太守會稽張法順為謀主,多引樹親黨,朝貴皆畏事之。 燕散騎常侍餘超、左將軍高和等坐謀反誅。 涼太子紹、太原公纂將兵伐北涼,北涼王業求救于武威王烏孤,烏孤遣驃騎大將軍利鹿孤及楊軌救之。業將戰,沮渠蒙遜諫曰:「楊軌恃鮮卑之強,有窺窬之志,紹、纂深入,置兵死地,不可敵也。今不戰則有泰山之安,戰則有累卵之危。」業從之,案兵不戰。紹、纂引兵歸。 六月,烏孤以利鹿孤為涼州牧,鎮西平,召車騎大將軍傉檀入錄府國事。 會稽世子元顯自以少年,不欲頓居重任;戊子,以琅邪王德文為司徒。 魏前河間太守范陽盧溥帥其部曲數千家,就食漁陽,遂據有數郡。秋七月己未,燕主盛遣使拜溥幽州刺史。 辛酉,燕主盛下詔曰:「法例律,公侯有罪,得以金帛贖,此不足以懲惡而利於王府,甚無謂也。自今皆令立功以自贖。勿複輸金帛。 西秦丞相南川宣公出連乞都卒。 秦齊公崇、鎮東將軍楊佛嵩寇洛陽,河南太守隴西辛恭靖嬰城固守。雍州刺史楊佺期遣使求救于魏常山王遵,魏主珪以散騎侍郎西河張濟為遵從事中郎以報之。佺期問於濟曰:「魏之伐中山,戎士幾何?」濟曰:「四十餘萬」。佺期曰:「以魏之強,小羌不足滅也。且晉之與魏,本為一家,今既結好,義無所隱。此間兵弱糧寡,洛陽之救,恃魏而已。若其保全,必有厚報;若其不守,與其使羌得之,不若使魏得之。」濟還報。八月,珪遣太尉穆崇將六萬騎往救之。 燕遼西太守李朗在郡十年,威行境內,恐燕主盛疑之,累征不赴。以其家在龍城,未敢顯叛,陰召魏兵,許以郡降魏;遣使馳詣龍城,廣張寇勢。盛曰:「此必詐也。」召使者詰問,果無事實。盛盡滅朗族,丁酉,遣輔國將軍李旱討之。 初,魏奮武將軍張袞以才謀為魏主珪所信重,委以腹心。珪問中州士人於袞,袞薦盧溥及崔逞,珪皆用之。 珪圍中山,久未下,軍食乏,問計於群臣。逞為禦史中丞,對曰:「桑椹可以佐糧。飛鴞食椹而改音,詩人所稱也。」珪雖用其言,聽民以椹當租,然以逞為侮慢,心銜之。秦人寇襄陽,雍州刺史郗恢以書求救于魏常山王遵曰:「覽兄虎步中原。」珪以恢無君臣之禮,命袞及逞為複書,必貶其主。兗、逞謂帝為貴主,珪怒曰:「命汝貶之,而謂之『貴主』,何如『賢兄』也!」逞之降魏也,以天下方亂,恐我複遺種,使其妻張氏與四子留冀州,逞獨與幼子賾詣平城,所留妻子遂奔南燕。珪並以是責逞,賜逞死。盧溥受燕爵命,侵掠魏郡縣,殺魏幽州刺史封遝幹。珪謂袞所舉皆非其人,黜袞為尚書令史。袞乃闔門不通人事,惟手校經籍,歲餘而終。 燕主寶之敗也,中書令、民部尚書封懿降于魏。珪以懿為給事黃門侍郎、都坐大官。珪問懿以燕氏舊事,懿應對疏慢,亦坐廢於家。 武威王禿髮烏孤醉,走馬傷脅而卒,遺令立長君。國人立其弟利鹿孤,諡烏孤曰武王,廟號列祖。利鹿孤大赦,徙治西平。 南燕王德遣使說幽州刺史辟閭渾,欲下之,渾不從。德遣北地王鐘帥步騎二萬擊之,德進據琅邪,徐、兗之民歸附者十餘萬。德自琅邪引兵而北,以南海王法為兗州刺史,鎮梁父。進攻莒城,守將任安委城走。德以潘聰為徐州刺史,鎮莒城。蘭汗之亂,燕吏部尚書封孚南奔辟閭渾,渾表為勃海太守;及德至,孚出降,德大喜曰:「孤得青州不為喜,喜得卿耳!」遂委以機密。北地王鐘傳檄青州諸郡,諭以禍福,辟閭渾徙八千餘家入守廣固,遣司馬崔誕戊薄荀固,平原太守張豁戌柳泉;誕、豁承檄皆降於德。渾懼,攜妻子奔魏,德遣射聲校尉劉綱追之,及於莒城,斬之。渾子道秀自詣德,請與父俱死。德曰:「父雖不忠,而子能孝。」特赦之。渾參軍張瑛為渾作檄,辭多不遜,德執而讓之。瑛神色自若,徐曰:「渾之有臣,猶韓信之有蒯通。通遇漢祖而生,臣遭陛下而死。比之古人,竊為不幸耳!」德殺之。遂定都廣固。 燕李旱行至建安,燕主盛急召之,君臣莫測其故。九月辛未,複遣之。李朗聞其家被誅,擁二千餘戶以自固;及聞旱還,謂有內變,不復設備,留其子養守令支,自迎魏師于北平。壬子,旱襲令支,克之,遣廣威將軍孟廣平追及朗於無終,斬之。 秦主興以災異屢見,降號稱王,下詔令群公、卿士、將牧、守宰各降一等;大赦,改元弘始。存問孤貧,舉拔賢俊,簡省法令,清察獄訟,守令之有政跡者賞之,貪殘者誅之,遠近肅然。 冬十月甲午,燕中衛將軍衛雙有罪,賜死。李旱還,聞雙死,懼,棄軍而亡,至板陘,複還歸罪。燕主盛複其爵位,謂侍中孫勍曰:「旱為將而棄軍,罪在不赦。然昔先帝蒙塵,骨肉離心,公卿失節,惟旱以宦者忠勤不懈,始終如一,故吾念其功而赦之耳。 辛恭靖固守百餘日,魏救未至,秦兵拔洛陽,獲恭靖。恭靖見秦王興,不拜,曰:「吾不為羌賊臣!」興囚之,恭靖逃歸。自淮、漢以北,諸城多請降,送任于秦。 魏主珪以穆崇為豫州刺史,鎮野王。 會稽世子元顯,性苛刻,生殺任意;發東土諸郡免奴為客者,號曰樂屬,移置京師,以充兵役,東土囂然苦之。 孫恩因民心騷動,自海島帥其党殺上虞令,遂攻會稽。會稽內史王凝之,羲之之子也,世奉天師道,不出兵,亦不設備,日於道室稽顙跪咒。官屬請出兵討恩,凝之曰:「我已請大道,借鬼兵守諸津要,各數萬,賊不足憂也。」及恩漸近,乃聽出兵,恩已至郡下。甲寅,恩陷會稽,凝之出走,恩執而殺之,並其諸子。凝之妻謝道蘊,弈之女也,聞寇至,舉措自若,命婢肩輿,抽刀出門,手殺數人,乃被執。吳國內史桓謙、臨海太守新秦王崇、義興太守魏隱皆棄郡走。於是會稽謝鍼,吳郡陸瑰、吳興丘尪、義興許充之、臨海周胄、永嘉張永等及東陽、新安凡八郡人,一時起兵,殺長吏以應恩,旬日之中,眾數十萬。吳興太守謝邈、永嘉太守司馬逸、嘉興公顧胤、南康公謝明慧、黃門郎謝沖、張琨、中書郎孔道等皆為恩黨所殺。邈、沖,皆安之弟子也。時三吳承平日久,民不習戰,故郡縣兵皆望風奔潰。恩據會稽,自稱征東將軍,逼人士為官屬,號其党曰「長生人」,民有不與之同者,戮及嬰孩,死者什七、八。醢諸縣令以食其妻子,不肯食者,輒支解之。所過掠財物,燒邑屋,焚倉廩,刊木,堙井,相帥聚於會稽;婦人有嬰兒不能去者,投于水中,曰:「賀汝先登仙堂,我當尋後就汝。」恩表會稽王道子及世子元顯之罪,請誅之。 自帝即位以來,內外乖異,石頭以南皆為荊、江所據,以西皆豫州所專,京口及江北皆劉牢之及廣陵相同雅之所制,朝廷所行,惟三吳而已。及孫恩作亂,八郡皆為恩有,畿內諸縣,盜賊處處蜂起,恩黨亦有潛伏在建康者,人情危懼。常慮竊發,於是內外戒嚴。加道子黃鉞,元為領中軍將軍,命徐州刺史謝琰兼督吳興、義興軍事以討恩;劉牢之亦發兵討恩,拜表輒行。 西秦以金城太守辛靜為右丞相。 十二月甲午,燕燕郡太守高湖帥戶三千降魏。湖,泰之子也。 丙午,燕主盛封弟淵為章武公,虔為博陵公,子定為遼西公。 丁未,燕太后段氏卒,諡曰惠德皇后。 謝琰擊斬許允之,迎魏隱還郡,進擊丘尪,破之,與劉牢之轉鬥而前,所向輒克。琰留屯烏程,遣司馬高素助牢之,進臨浙江。詔以牢之都督吳都諸軍事。 初,彭城劉裕,生而母死,父翹僑居京口,家貧,將棄之。同郡劉懷敬之母,裕之從母也,生懷敬未期,走往救之,斷懷敬乳而乳之。及長,勇健有大志。僅識文字,以賣履為業,好樗蒲,為鄉閭所賤。劉牢之擊孫恩,引裕參軍事,使將數十人覘賊。遇賊數千人,即迎擊之,從者皆死,裕墜岸下。賊臨岸欲下,裕奮長刀仰斫殺數人,乃得登岸,仍大呼逐之,賊皆走,裕所殺傷甚眾。劉敬宣怪裕久不返,引兵尋之,見裕獨驅數千人,鹹共歎息。因進擊賊,大破之,斬獲千餘人。 初,恩聞八郡響應,謂其屬曰:「天下無複事矣,當與諸君朝服至建康。」既而聞牢之臨江,曰:「我割浙江以東,不失作句踐!」戊申,牢之引兵濟江,恩聞之,曰:「孤不羞走。」遂驅男女二十餘萬口東走,多棄寶物、子女於道,官軍競取之,恩由是得脫,複逃入海島。高素破恩党于山陰,斬恩所署吳郡太守陸瑰、吳興太守丘尪、餘姚令吳興沈穆夫。 東土遭亂,企望官軍之至,既而牢之等縱軍士暴掠,士民失望,郡縣城中無複人跡,月餘乃稍有還者。朝廷憂恩複至,以謝琰為會稽太守、都督五郡軍事,帥徐州文武戍海浦。 以元顯錄尚書事。時人謂道子為東錄,元顯為西錄;西府車騎填湊,東第門可張羅矣。元顯無良師友,所親信者率皆佞諛之人,或以為一時英傑,或以為風流名士。由是元顯日益驕侈,諷禮官立議,以己德隆望重,既錄百揆,百揆皆應盡敬。於是公卿以下,見元顯皆拜。時軍旅數起,國用虛竭,自司徒以下,日廩七升,而元顯聚斂不已,富逾帝室。 殷仲堪恐桓玄跋扈,乃與楊佺期結昏為援。佺期屢欲攻玄,仲堪每抑止之。玄恐終為殷、楊所滅,乃告執政,求廣其所統;執政亦欲交構,使之乖離,乃加玄都督荊州四郡軍事,又以玄兄偉代佺期兄廣為南蠻校尉。佺期忿懼。楊廣欲拒桓偉,仲堪不聽,出廣為宜都、建平二郡太守。楊孜敬先為江夏相,玄以兵襲而劫之,以為諮議參軍。 佺期勒兵建牙,聲雲援洛,欲與仲堪共襲玄。仲堪雖外結佺期而內疑其心,苦止之;猶虎弗能禁,遣從弟遹屯于北境,以遏佺期。佺期既不能獨舉,又不測仲堪本意,乃解兵。 仲堪多疑少決,諮議參軍羅企生謂其弟遵生曰:「殷侯仁而無斷,必及於難。吾蒙知遇,義不可去,必將死之。」 是歲,荊州大水,平地三丈,仲堪竭倉廩以賑饑民。桓玄欲乘其虛而伐之,乃發兵西上,亦聲言救洛,與仲堪書曰:「佺期受國恩而棄山陵,宜共罪之。今當入沔討除佺期,已頓兵江口。若見與無貳,可收楊廣殺之;如其不爾,便當帥兵入江。」時巴陵有積谷,玄先遣兵襲取之。梁州刺史郭銓當之官,路經夏口,玄詐稱朝廷遣銓為己前鋒,乃授以江夏之眾,使督軍諸軍並進,密報兄偉令為內應。偉遑遽不知所為,自齎疏示仲堪。仲堪執偉為質,令與玄書,辭甚苦至。玄曰:「仲堪為人無決,常懷成敗之計,為兒子作慮,我兄必無憂也。 仲堪遣殷遹帥水軍七千至西江口,玄使郭銓、苻宏擊之,遹等敗走。玄頓巴陵,食其穀;仲堪遣楊廣及弟子道護等拒之,皆為玄所敗。江陵震駭。城中乏食,以胡麻廩軍士。玄乘勝至零口,去江陵二十裡,仲堪急召楊佺期以自救。佺期曰:「江陵無食,何以待敵!可來見就,共守襄陽。」仲堪志在全軍保境,不欲棄州逆走,乃紿之曰:「比來收集,已有儲矣。」佺期信之,帥步騎八千,精甲耀日,至江陵,仲堪唯以飯餉其軍。佺期大怒曰:「今茲敗矣!」不見仲堪,與其兄廣共擊玄。玄畏其銳,退軍馬頭。明日,佺期引兵急擊郭銓,幾獲之。會玄兵至,佺期大敗,單騎奔襄陽。仲堪出奔酂城。玄遣將軍馮該追佺期及廣,皆獲而殺之,傳首建康。佺期弟思平、從弟尚保、孜敬逃入蠻中。仲堪聞佺期死,將數百人將奔長安,至冠軍城,該追獲之,還至柞溪,逼令自殺,並殺殷道護。仲堪奉天師道,禱請鬼神,不吝財賄,而嗇于周急。好為小惠以悅人,病者自為診脈分藥,用計倚伏煩密,而短於鑒略,故至於敗。 仲堪之走也,文武無送者,惟羅企生從之。路經家門,弟遵生曰:「作如此分離,何可不一執手!」企生旋馬授手,遵生有力,因牽下之,曰;「家有老母,去將何之?」企生揮淚曰:「今日之事,我必死之,汝等奉養,不失子道。一門之中,有忠與孝,亦複何恨!」遵生抱之愈急,仲堪于路待之,見企生無脫理,策馬而去。及玄至,荊州人士無不詣玄者,企生獨不往,而營理仲堪家事。或曰:「如此,禍必至矣!」企生曰:「殷侯遇我以國土,為弟所制,不得隨之共殄醜逆,複何面目就桓求生乎!」玄聞之,怒,然待企生素厚,先遣人謂曰:「若謝我,當釋汝。」企生曰:「吾為殷荊州吏,荊州敗,不能救,尚何謝為!」玄乃收之,複遣人問企生欲何言。企生曰;「文帝殺嵇康,嵇紹為晉忠臣。從公乞一弟以養老母!」;玄乃殺企生而赦其弟。 涼王光疾甚,立太子紹為天王,自號太上皇帝,以太原公纂為太尉,常山公弘為司徒,謂紹曰;「今國家多難,三鄰伺隙,吾沒之後,使纂統六軍,弘管朝政,汝恭己無為,委重二兄,庶幾可濟。若內相猜忌,則蕭牆之變,旦夕至矣。」又謂纂、弘曰:「永業才非撥亂,直以立嫡有常,猥居元首。今外有強寇,人心未甯,汝兄弟緝睦,則祚流萬世;若內自相圖,則禍不旋踵矣。」纂、弘泣曰:「不敢。」又執纂手戒之曰:「汝性粗暴,深為吾憂。善輔永業,勿聽讒言!」是日,光卒。紹秘不發喪,纂排閣入器,盡哀而出。紹懼,以位讓之,曰:「兄功高年長,宜承大統。」纂曰:「陛下國之塚嫡,臣敢奸之?」紹固讓,纂不許。驃騎將軍呂超謂紹曰:「纂為將積年,威震內外,臨喪不安,步高視遠,必有異志,宜早除之。」紹曰:「先帝言猶在耳,奈何棄之!吾以弱年負荷大任,方賴二兄以甯家國,縱其圖我,我視死如歸,終不忍有些意也。卿勿複言!」纂見紹於湛露堂;超執刀侍側,目纂請收之,紹弗許,超,光弟寶之子也。 弘密遣尚書姜紀謂纂曰:「主上暗弱,未堪多難。兄威恩素著,宜為社稷計,不可徇小節也。」纂於是夜帥壯士數百逾北城,攻廣夏門,弘帥東苑之眾斧洪範門。左衛將軍齊從守融明觀,逆問之曰:「誰也?」眾曰:「太原公。」從曰:「國有大故,主上新立,太原公行不由道,夜入禁城,將為亂邪?」」因抽劍直前斫纂,中額,纂左右禽之。纂曰:「義士也,勿殺!」;紹遣虎賁中郎將呂開帥禁兵拒戰於端門,呂超帥卒二千赴之;眾素憚纂,皆不戰而潰。纂入自青角門,升謙光殿。紹登紫閣自殺。呂超奔廣武。 纂憚弘兵強,以位讓弘。弘曰:「弘以紹弟也,而承大統,眾心不順,是以違先帝遺命而廢之,慚負黃泉!今複逾兄而立,豈弘之本志乎!」纂乃使弘出告眾曰:「先帝臨終,受詔如此。」群臣皆曰:「苟社稷有主,誰敢違者!」纂遂即天王位。大赦,改元咸寧,諡光曰懿武皇帝,廟號太祖;諡紹曰隱王。以弘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大司馬、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改封番禾郡公。 纂謂齊從曰:「卿前斫我,一何甚也!」從泣曰:「隱王,先帝所立;陛下雖應天順人,而微心未達,唯恐陛下不死,何謂甚也!」纂賞其忠,善遇之。 纂叔父征東將軍方鎮廣武,纂遣使謂方曰:「超實忠臣,義勇可嘉,但不識國家大體,權變之宜。方賴其用,以濟世難,可以此意諭之。」超上疏陳謝,纂複其爵位。 是歲,燕主盛以河間公熙為都督中外諸軍事、尚書左僕射,領中領軍。 劉衛辰子文陳降魏;魏主珪妻以宗女,拜上將軍,賜姓宿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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