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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河防記


  至正四年正月,河決曹州,雇民夫一萬五千八百人築之。五月,大霖雨,平地水深二丈,河暴溢,決白茅堤,曹、濮、濟、袞皆水。十月,議築黃河堤堰。六年,以河決,立河南、山東等處行都水監,專治河防。九年三月,河北決。五月,白茅河東注沛縣,遂成巨浸。是年冬,帝命集群臣廷議,言人人殊,惟監察禦史余闕言:

  禹河自大伾而下,釃為二渠,皆東北流。自周定王時,河始南徙。訖于漢,而禹之故道始失。自瓠子再決,而其流為屯氏諸河。其後河入千乘,偶合于禹所治河,由是而訖東都。至唐,河不為患者千數百年。趙宋時,河又南決。至於南渡,乃由彭城合汴、泗東南以入淮,而漢之故道又失。

  嘗考中國之地,西南高而東北下,故水至中國而入海者,一皆趨於東北。古河自龍門即穿西山,踵趾而入大陸。地之最下者也。河之行于冀州,北方也,數千年而徙千乘。自漢而後,千數百年而徙彭城。然南方之地,本高於北,故河之南徙也難,而其北徙也易。自宋南渡至今,殆二百年,而河旋北,乃地勢使然,非關人力也。

  比者河北破金堤,逾豐沛、曹、鄆諸郡大受其害,天子哀民之墊溺,乃疏柳河,欲引之南,工不就。今諸臣集議,多主浚河故道,複引河以南入彭城,築堤起曹南訖嘉祥,東西三百里,以障河之北流,則漸可以導之使南。

  嗟乎!諺有之曰:不習為吏,眂已成事。今所謂南流故道者,非河之故道也。使反于大禹北流之故道,由漢之千乘以入海,則國家將無水患千餘年,如東漢與唐之時,而又何必障而排之,使南乎?

  今廟堂之議,非以南為壑也。其慮以為河之北,則會通之漕廢。不知河即北。而會通之漕不廢。何也?漕以汶,而不以河也。河北流,則汶自彭城以下必微微。則吾有制而治之,亦可以行舟以漕粟,所謂浮于汶達於河者是也。闕特防钜野,而使河不妄行。俟河複千乘故道,然後複相水之宜而修治之。此千古之明鑒,非一人之私言也。

  十年四月,以軍士五百人修白茅河堤。十二月,命大司農禿魯、工部尚書成遵行視決河,議其疏塞之法以聞。十一年春,遵等自濟甯、曹、濮、大名行數千里,掘井以量地形之高下,測岸以究水勢之深淺,以為河之故道不可複,其議有八。時右丞相脫脫複相,銳于任事。都漕運使賈魯以治河二策進:其一,修築北堤,以制橫潰,則用工省;其一,疏塞並舉,挽河複故道,其功數倍。脫脫韙魯後策。及遵興禿魯至,力陳不可。脫脫不聽,以其事屬魯。遷魯為工部尚書,總治河防使。發汴梁、大名十三路民夫十五萬,廬州等處十八翼軍二萬,自黃陵岡南達白茅,放于黃堌、哈只等口,又自黃陵西至楊青村合於故道,凡二百八十裡百五十四步有奇。命中書右丞玉樞虎兒哈等率衛軍以鎮之。自四月興工,至十一月,水土工畢,諸埽諸堤成,河複故道,南匯於淮,又東入於海。帝遣使者報祭河伯,召告還京師,論功超拜榮祿大夫、集賢大學士,賜脫脫世襲達刺罕,命翰林學士承旨歐陽元撰河平碑,以旌勞繢。元治河三大役:曰蒲口,曰小黃村,曰白茅堤。當時名臣多謂宜頎水勢,勿堙塞,其言率迂不可用。脫脫黜成遵,從賈魯,挽河複故道,尤為不世之功。歐陽元作《至正河防記》,載其施功次第詳矣。用附著左方,俾治河者有考焉。

  治河一也,有疏,有浚,有塞,三者異焉。釃河之流,因而導之,謂之疏。去河之淤,因而深之,謂之浚。抑河之暴,因而扼之,謂之塞。疏浚之別,有四:曰生地,曰故道,曰河身,曰減水。河身地有直有紆,因直而鑿之,可就故道。故道有高有卑,高者平之以趨卑,高相就,則高不壅,卑不瀦,慮夫壅生潰,瀦生堙也。河身者,水雖通行,身有廣狹。狹難受水,水溢悍,故狹者,以計辟之。廣難為岸,岸善崩,故廣者以計禦之。減水河者,水放曠,則以制其狂,水墮突,則以殺其怒。

  治堤一也,有創築、修築、補築之名,有刺水堤有截河堤,有護岸堤,有縷水堤,有石船堤。

  治埽一也,有岸埽、水埽,有龍尾、欄頭、馬頭等埽。其為埽台及推卷、牽制、薶掛之法,有用土、用石、用鐵、用草、用木、用木戈、用縆之方。

  塞河一也,有缺口,有豁口,有龍口。缺口者,已成川。豁口者,舊常為水所豁,不退則口下于堤,水漲則溢出於口。龍口者,水之所會,自新河入故道之潀也。

  此外不能悉書,因其用功之次第而就述於其下焉。

  其浚故道,深廣不等,通長二百八十裡百五十四步而強。功始自白茅,長百八十二裡。繼自黃陵岡至南白茅,生地十裡。口初受,廣百八十步,深二丈有二尺,已下停廣百步,高下不等,相折深二丈及泉。曰停、曰折者,用古算法,因此推彼,知其勢之低昂,相准折而取勻停也。南白茅至劉莊村接入故道十裡,通折墾廣八十步,深九尺。劉莊至專固百有二裡二百八十步,通折廣六十步,深五尺。專固至黃固,墾生地八裡,而廣百步,底廣九十步,高下相折,深丈有五尺。黃固至哈只口,長五十一裡八十步,相折停廣墾六十步。深五尺。乃浚凹裡減水河,通長九十八裡百五十四步。凹裡村缺河口生地,長三裡四十步,面廣六十步,底廣四十步,深一丈四尺。自凹裡生地以下舊河身至張贊店,長八十二裡五十四步。上三十六裡,置廣二十步,探五尺。中三十五裡,墾廣二十八步,深五尺。下十裡二百四十步,墾廣二十六步,深五尺。張贊店至楊青村,接入故道,墾生地十有三裡六十步,面廣六十步,底廣四十步,深一丈四尺。

  其塞專固缺口,修堤三重,並補築凹裡減水河南岸豁口,通長二十裡三百十有七步。其創築河目前第一重西堤,南北長三百三十步,面廣二十五步,底廣三十三步,樹植樁橛,實以土牛、草葦、雜梢相兼,高丈有三尺。堤前置龍尾大埽。言龍尾者,伐大樹連梢系之堤旁,隨水上下,以破齧岸浪者也。築第二重正堤,並補兩端舊堤,通長十有一裡三百步。缺口正堤長四裡。兩堤相接舊堤,置樁堵閉河身,長百四十五步,用土牛、稍土、草葦相兼修築。底廣三十步,修高二丈。其岸上土工修築者,長三裡二百十有五步有奇,高廣不等,通高一丈五尺。補築舊堤者,長七裡三百步,表裡倍薄七步,增卑六尺,計高一丈。築第三重東後堤,並接修舊堤,高廣不等,通長八裡。補築凹裡減水河南岸豁口四處。置樁木、草土相兼,長四十七步。

  於是塞黃淩全河,水中及岸上修堤,長三十六裡百三十六步。其修大堤刺水者二,長十有四裡七十步。其西複作大堤剌水者一,長十有六裡百三十步。內創築岸上土堤,西北起李八宅西堤,東南至舊河焊,長十裡百五十步,顛廣四步,趾廣三之,高丈有五尺。仍築舊河岸至入水堤,長四百三十步,趾廣三十步,顛殺其六之一,接修入水。

  兩岸埽堤並行。作西埽者,夏人水工,征自靈武。作東埽者,漢人水工,征自近畿。其法以竹絡實以小石,每埽不等,以蒲葦線腰索徑寸許者從鋪,廣可一二十步,長可二三十步。又以曳埽索綯徑三寸或四寸,長二百餘尺者衡鋪之。相間複以竹葦麻菻大纖,長三百尺者為管心索,就系綿腰索之端於其上,以草數千束,多至萬餘,勻布厚鋪于綿腰索之上,㯻而納之。丁夫數千,以足踏實。推卷稍高,即以水工二人立其上,而號於眾,眾聲力舉,用小大推梯,推卷成埽,高下長短不等。大者高二丈,小者不下丈餘。又用大索,或互為腰索,轉致河濱。選健丁操管心索,順掃台立踏,或掛之台中鐵貓大橛之上,以漸縋之下水。埽後掘地為渠,陷管心索渠中,以散草厚覆,築之以土,其上覆以土牛、雜草、小埽梢土,多寡厚薄,先後隨宜。修疊為埽台,務使牽制土下,縝密堅壯,互為犄角,埽不動搖。日力不足,火以繼之。積累既畢。複施前法,卷埽以厭先下之掃,量淺深,制埽厚薄,疊之多至四埽而止。兩埽之間,置竹絡,高二丈或三丈,圍四丈五尺,實以小石、土牛。既滿,系以竹纜。其兩旁並埽,密下大樁,就以竹絡大竹腰索系於樁上。東西兩埽及其中竹絡之上,以草土等築為埽台,約長五十步或百步。再下埽,即以竹索或麻索長八百尺或五百尺者一二,雜廁其餘管心索之間。俟埽入水之後,其餘管心索如前薶掛,隨以管心長索遠置五七十步之外,或鐵貓,或大樁,曳而系之,通管束累日所下之埽,再以草土等物通修成堤。又以龍尾大埽,密掛於護堤大樁,分析水勢。其堤長二百七十步,北廣四十二步,中廣五十五步,南廣四十二步。自顛至趾,通高三丈八尺。

  其截河大堤,高廣不等,長十有九裡百七十七步。其在黃陵北岸者,長十裡四十一步。築岸上土堤,西北起東西故堤,東南至河口,長七裡九十七步,顛廣六步,趾倍之二強二步,高丈有五尺。接修入水。施土牛,小埽梢草雜土,多少厚薄,隨宜修疊。及不竹絡,安大柱,系龍尾埽,如前兩堤法。唯修疊埽台,增用白闌小石,並埽上及前洊修埽堤一,長百余步,直抵龍口。稍北,欄頭三埽並行,大堤廣與刺水二堤不同。通前列四埽,間以竹絡,成一大堤,長二百八十步,北廣百一十步,其顛至水面高丈有五尺,水面至澤腹高二丈五尺,通高三丈五尺。中流廣八十步,其顛至水面高丈有五尺,水面至澤腹高五丈五尺,通高七丈。並創築縷水橫堤一,東起北截河大堤,西抵西刺水大堤,又一堤,東起中刺水大堤,西抵西刺水大堤。又一堤,東起中刺水大堤,西抵西刺水大堤。通長二裡四十二步,亦顛廣四步,趾三之,高丈有二尺。修黃陵南岸,長九裡六十步。內創岸土堤,東北起新補白茅故堤,西南至舊河口,高廣不等,長八裡二百五十步。

  乃入水作石船大堤。益由是秋八月二十九日乙巳,道故河流,先所修北岸西中刺水及截河三堤猶短,約水尚少,力未足恃。決河勢大,南北廣四百余步,中流深三丈餘,益以秋漲,水多故河十之八,兩河爭流,近故河口,水刷岸北行,洄漩湍急。難以下埽。置埽行或遲。恐水盡湧入決河,因淤故河,前功隨墮。魯乃精思入故河之方,以九月七日癸醜,逆流排大船二十七艘,前後連以大桅或長樁,用大麻索、竹縆絞縛,綴為方舟。又用大麻索、竹縆,用船身繳繞上下,令牢不可破,乃以鐵貓于上流石垂之水中。又以竹縆絕長七八百尺者,系兩岸大橛上,每縆或石垂二舟或三舟,使不得下,船腹略鋪散草,滿貯小石,以合子板釘合之。複以埽密佈合子板上,或二重或三重,以大麻索縛之急。複縛橫木三道於頭桅,皆以索維之,用竹編笆,夾以草石,立之梔前,約長丈餘,名曰水簾梔。複以木搘柱,使簾不偃僕。然後選水工便捷者,每船各二人,執斧鑿,立船首尾,岸上捶鼓為號,敢鳴,一時齊鑿,須臾舟穴,水入,舟沉,遏決河。水怒溢,故河水暴增。即重樹水簾,令後複布小掃土牛白闌長稍,雜以土草等物。隨以填垛。繼之以石船下詣實地,出水基趾漸高,複卷大埽以壓之。前船勢略定,尋用前法,沉餘船,以竟後功。昏曉百刻,役夫分番甚勞,無少間斷。船堤之後,草埽三道並舉,中置竹絡盛石,並埽置樁,系纜四埽及絡,一如修北截水堤之法。第以中流水深數丈,用物之多,施工之大,倍他堤。距北岸才四五十步,勢迫東河,沆峻若自天降,探淺叵測。於是先卷下大埽約高二丈者,或四或五,始出水面。修至河口一二十步,用工尤艱。薄龍口,喧豗猛疾,勢撼埽基,陷裂欹傾,俄遠故所。眾議沸騰,以為難合,然勢不容已。魯神色不動,機解捷出,進官史工徒十余萬人,日加獎諭,辭旨懇至,眾皆感激赴功。十一月十一日丁巳,龍口遂合,決河絕流,故過複通。

  又於堤前通卷欄頭埽各一邊,多者或三或四。前埽出水,管心大索系前埽,陲後闌頭埽之後,後埽管心大索亦系小埽,石垂前欄頭埽之前,後先羈縻,以錮其勢。又于所交索上,及兩埽之間,壓以小石白闌土牛,草土相半,厚薄多寡,相勢措置。

  埽堤之後。自南岸複修一堤,抵巳閉之龍口,長二百七十步。船堤四邊成堤,用農家場圃之具曰轆軸者,穴石立木如比櫛,薶前埽之旁。每步置一轆軸。以橫木貫其後,又穴石,以徑二寸余麻索貫之,系橫木上,密掛龍尾大埽,使夏秋潦水、冬春淩簿,不得肆力於岸。此堤接北岸截河大堤,長二百七十步,南廣百二十步,顛至水面高丈有七尺,水面至澤複高四丈二尺。中流廣八十步,顛至水面高丈有五尺,水面至澤腹高五丈五尺,通高七丈。仍治南岸護堤埽一,通長一百三十步,南岸護岸馬頭埽三道,通長九十五步,修築北岸隈防,高廣不等,通長二百五十四裡七十一步。

  白茅河口至板城,補築舊堤,長二十五裡二百八十五步。曹州板城至英賢村等處,高廣不等,長一百三十三裡二百步。稍岡至碭山縣,增培舊堤,長八十五裡二十步。歸德府哈只口至徐州路三百余裡,修完缺口一百七十處,高廣不等,積修計三裡二百五十六步。亦思剌店縷水月堤高廣不等,長六裡三十步。

  其用物之凡,樁木大者二萬七千,榆柳雜稍六十六萬六千,帶稍連根株者三千六百,槁桔蒲葦雜草以束計者七百三十三萬五千有奇,竹竿六十二萬五千。葦席十有七萬二千,小石二千般,繩索小大不等五萬七千,所沉大船百有二十。鐵纜三十有二,鐵貓三百三十有四,竹篾以斤計者十有五萬,石垂石三千塊,鐵鑽萬四千二百有奇,大釘三萬三千二百三十有二。其餘若木龍、蠶椽木、麥秸、扶樁、鐵叉、鐵吊、枝麻、搭火鉤,汲水、貯水等具,皆有成數。

  官吏俸給,軍民農糧、工錢,醫藥、祭祀、賑恤、驛置馬乘及運竹木、沉船、渡船、下樁等工,鐵、石、竹、木、繩索等匠傭資,兼以和買民地為河,並應用雜物等價,通計中統鈔百八十四萬五千六百三十六錠有奇。

  魯嘗有言:「水工之功,視土工之功為難;中流之功,視河濱之功為難;決河口,視中流又難;北岸之功,視南岸為難。用物之性。草雖至柔,柔能狎水,水漬之生泥,泥與草並,力重如碇。然維持夾輔,纜索之功實多。」蓋由魯習知河事,故其功之所就如此。是役也,朝廷不惜重費,不吝高爵,為民辟害。脫脫能體上意,不憚焦勞,不恤浮議,為國拯民。魯能竭其心思智計之巧,乘其精神膽氣之壯,不惜劬瘁,不畏譏評,以報君相知人之明。宜悉書之,使職史氏者有所考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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