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籍 > 新唐書 | 上頁 下頁 |
食貨志二(1) |
|
租庸調之法,以人丁為本。自開元以後,天下戶籍久不更造,丁口轉死,田畝賣易,貧富升降不實。其後國家侈費無節,而大盜起,兵興,財用益屈,而租庸調法弊壞。 自代宗時,始以畝定稅,而斂以夏秋。至德宗相楊炎,遂作兩稅法,夏輸無過六月,秋輸無過十一月。置兩稅使以總之,量出制入。戶無主、客,以居者為簿;人無丁、中,以貧富為差。商賈稅三十之一,與居者均役。田稅視大曆十四年墾田之數為定。遣黜陟使按比諸道丁產等級,免鰥寡惸獨不濟者。敢有加斂,以枉法論。議者以租、庸、調,高祖、太宗之法也,不可輕改。而德宗方信用炎,不疑也。舊戶三百八十萬五千,使者按比得主戶三百八十萬,客戶三十萬。天下之民,不土斷而地著,不更版籍而得其虛實。歲斂錢二千五十余萬緡,米四百萬斛,以供外;錢九百五十余萬緡,米千六百余萬斛,以供京師。 稅法既行,民力未及寬,而朱滔、王武俊、田悅合從而叛,用益不給,而借商之令出。初,太常博士韋都賓、陳京請借富商錢,德宗以問度支杜佑,以為軍費裁支數月,幸得商錢五百萬緡,可支半歲,乃以戶部侍郎趙贊判度支,代佑行借錢令,約罷兵乃償之。京兆少尹韋楨、長安丞薛萃搜督甚峻,民有不勝其冤自經者,家若被盜。然總京師豪人田宅、奴婢之估,裁得八十萬緡。又取僦櫃納質錢及粟麥糶於市者,四取其一,長安為罷市,市民相率遮邀宰相哭訴,盧杞疾驅而過。韋楨懼,乃請錢不及百緡、粟麥不及五十斛者免,而所獲裁二百萬緡。淮南節度使陳少游增其本道稅錢,每緡二百,因詔天下皆增之。 自太宗時置義倉及常平倉以備凶荒,高宗以後,稍假義倉以給他費,至神龍中略盡。玄宗即位,複置之。其後第五琦請天下常平倉皆置庫,以畜本錢。至是趙贊又言:「自軍興,常平倉廢垂三十年,凶荒潰散,餧死相食,不可勝紀。陛下即位,京城兩市置常平官,雖頻年少雨,米不騰貴,可推而廣之,宜兼儲布帛。請於兩都、江陵、成都、楊、汴、蘇、洪置常平輕重本錢,上至百萬緡,下至十萬,積米、粟、布、帛、絲、麻、貴則下價而出之,賤則加估而收之。諸道津會置吏,閱商賈錢,每緡稅二十,竹、木、茶、漆稅十之一,以贍常平本錢。」德宗納其策。屬軍用迫蹴,亦隨而耗竭,不能備常平之積。是時,諸道討賊,兵在外者,度支給出界糧。每軍以台省官一人為糧料使,主供億。士卒出境,則給酒肉。一卒出境,兼三人之費。將士利之,逾境而屯。趙贊複請稅間架,算除陌。其法:屋二架為間,上間錢二千,中間一千,下間五百;匿一間,杖六十,告者賞錢五萬。除陌法:公私貿易,千錢舊算二十,加為五十;物兩相易者,約直為率。而民益愁怨。及涇原兵反,大謼長安市中曰:「不奪爾商戶僦質,不稅爾間架、除陌矣。」於是間架、除陌、竹、木、茶、漆、鐵之稅皆罷。 朱泚平,天下戶口三耗其二。貞元四年,詔天下兩稅審等第高下,三年一定戶。自初定兩稅,貨重錢輕,乃計錢而輸綾絹。既而物價愈下,所納愈多,絹匹為錢三千二百,其後一匹為錢一千六百,輸一者過二,雖賦不增舊,而民愈困矣。度支以稅物頒諸司,皆增本價為虛估給之,而繆以濫惡督州縣剝價,謂之折納。複有「進奉」、「宣索」之名,改科役曰「召雇」,率配曰「和市」,以巧避微文,比大曆之數再倍。又癘疫水旱,戶口減耗,刺史析戶,張虛數以寬責。逃死闕稅,取于居者,一室空而四鄰亦盡。戶版不緝,無浮游之禁,州縣行小惠以傾誘鄰境,新收者優假之,唯安居不遷之民,賦役日重。帝以問宰相陸贄,贄上疏請厘革其甚害者,大略有六: 其一曰: 國家賦役之法,曰租、曰調、曰庸。其取法遠,其斂財均,其域人固。有田則有租,有家則有調,有身則有庸,天下法制均壹,雖轉徙莫容其奸,故人無搖心。天寶之季,海內波蕩,版圖隳於避地,賦法壞於奉軍。賦役舊法,行之百年,人以為便。兵興,供億不常,誅求隳制,此時弊,非法弊也。時有弊而未理,法無弊而已更。兩稅新制,竭耗編甿,日日滋甚。陛下初即位,宜損上益下,嗇用節財,而摘郡邑,驗簿書,州取大曆中一年科率多者為兩稅定法,此總無名之暴賦而立常規也。夫財之所生,必因人力。兩稅以資產為宗,不以丁身為本,資產少者稅輕,多者稅重。不知有藏於襟懷囊篋,物貴而人莫窺者;有場圃、囷倉,直輕而眾以為富者;有流通蕃息之貨,數寡而日收其贏者;有廬舍器用,價高而終歲利寡者。計估算緡,失平長偽,挾輕費轉徙者脫徭稅,敦本業者困斂求。此誘之為奸,驅之避役也。今徭賦輕重相百,而以舊為准,重處流亡益多,輕處歸附益眾。有流亡則攤出,已重者愈重;有歸附則散出,已輕者愈輕。人嬰其弊。願詔有司與宰相量年支,有不急者罷之,廣費者節之。軍興加稅,諸道權宜所增,皆可停。稅物估價,宜視月平,至京與色樣符者,不得虛稱折估。有濫惡,罪官吏,勿督百姓。每道以知兩稅判官一人與度支參計戶數,量土地沃瘠、物產多少為二等,州等下者配錢少,高者配錢多。不變法而逋逃漸息矣。 其二曰: 播殖非力不成,故先王定賦以布、麻、繒、纊、百穀,勉人功也。又懼物失貴賤之平,交易難准,乃定貨泉以節輕重。蓋為國之利權,守之在官,不以任下。然則穀帛,人所為也;錢貨,官所為也。人所為者,租稅取焉;官所為者,賦斂舍焉。國朝著令,租出穀,庸出絹,調出繒、纊、布、麻,曷嘗禁人鑄錢而以錢為賦?今兩稅效算緡之末法,估資產為差,以錢谷定稅,折供雜物,歲目頗殊。所供非所業,所業非所供,增價以市所無,減價以貨所有,耕織之力有限,而物價貴賤無常。初定兩稅,萬錢為絹三匹,價貴而數不多。及給軍裝,計數不計價,此稅少國用不充也。近者萬錢為絹六匹,價賤而數加。計口蠶織不殊,而所輸倍,此供稅多人力不及也。宜令有司覆初定兩稅之歲絹、布定估,為布帛之數,複庸、調舊制,隨土所宜,各修家技。物甚賤,所出不加;物甚貴,所入不減。且經費所資,在錢者獨月俸、資課,以錢數多少給布,廣鑄而禁用銅器,則錢不乏。有糴鹽以入直,榷酒以納資,何慮無所給哉! 其三曰: 廉使奏吏之能者有四科,一曰戶口增加,二曰田野墾辟,三曰稅錢長數,四曰率辦先期。夫貴戶口增加,詭情以誘姦浮,苛法以析親族,所誘者將議薄征則遽散,所析者不勝重稅而亡,有州縣破傷之病;貴田野墾辟,率民殖荒田,限年免租,新畝雖辟,舊畬蕪矣,人以免租年滿,複為汙萊,有稼穡不增之病;貴稅錢長數,重困疲羸,捶骨瀝髓,苟媚聚斂之司,有不恤人之病;貴率辦先期,作威殘人,絲不容織,粟不暇舂,貧者奔迸,有不恕物之病:四病繇考核不切事情之過。驗之以實,則租賦所加,固有受其損者,此州若增客戶,彼郡必減居人。增處邀賞而稅數加,減處懼罪而稅數不降。國家設考課之法,非欲崇聚斂也。宜命有司詳考課績,州稅有定,徭役有等,覆實然後報戶部。若人益阜實,稅額有餘,據戶均減十三為上課,減二次之,減一又次之。若流亡多,加稅見戶者,殿亦如之。民納租以去歲輸數為常,罷據額所率者。增辟勿益租,廢耕不降數。定戶之際,視雜產以校之。田既有常租,則不宜複入兩稅。如此,不督課而人人樂耕矣。 其四曰: 明君不厚所資而害所養,故先人事而借其暇力,家給然後斂餘財。今督收迫促,蠶事方興而輸縑,農功未艾而斂穀。有者急賣而耗半直,無者求假費倍。定兩稅之初,期約未詳,屬征役多故,率先限以收。宜定稅期,隨風俗時候,務於紓人。 其五曰: 頃師旅亟興,官司所儲,唯給軍食,凶荒不遑賑救。人小乏則取息利,大乏則鬻田廬。劍穫始畢,執契行貸,饑歲室家相棄,乞為奴僕,猶莫之售,或縊死道途。天災流行,四方代有。稅茶錢積戶部者,宜計諸道戶口均之。谷麥熟則平糴,亦以義倉為名,主以巡院。時稔傷農,則優價廣糴,穀貴而止;小歉則借貸。循環斂散,使聚穀幸災者無以牟大利。 其六曰: 古者百畝地號一夫,蓋一夫授田不得過百畝,欲使人不廢業,田無曠耕。今富者萬畝,貧者無容足之居,依託強家,為其私屬,終歲服勞,常患不充。有田之家坐食租稅,京畿田畝稅五升,而私家收租畝一石,官取一,私取十,穡者安得足食?宜為占田條限,裁租價,損有餘,優不足,此安富恤窮之善經,不可舍也。 贄言雖切,以讒逐,事無施行者。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