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籍 > 新唐書 | 上頁 下頁
劉禹錫傳


  劉禹錫,字夢得,自言系出中山。世為儒。擢進士第,登博學宏辭科,工文章。淮南杜佑表管書記,入為監察禦史。素善韋執誼。時王叔文得幸太子,禹錫以名重一時,與之交,叔文每稱有宰相器。太子即位,朝廷大議秘策多出叔文,引禹錫及柳宗元與議禁中,所言必從。擢屯田員外郎,判度支、鹽鐵案,頗馮藉其勢,多中傷士。若武元衡不為柳宗元所喜,自禦史中丞下除太子右庶子;禦史竇群劾禹錫挾邪亂政,群即日罷;韓皋素貴,不肯親叔文等,斥為湖南觀察使。凡所進退,視愛怒重輕,人不敢指其名,號「二王、劉、柳」。

  憲宗立,叔文等敗,禹錫貶連州刺史,未至,斥朗州司馬。州接夜郎諸夷,風俗陋甚,家喜巫鬼,每祠,歌《竹枝》,鼓吹裴回,其聲傖佇。禹錫謂屈原居沅、湘間作《九歌》,使楚人以迎送神,乃倚其聲,作《竹枝辭》十餘篇。於是武陵夷俚悉歌之。

  始,坐叔文貶者八人,憲宗欲終斥不復,乃詔雖後更赦令不得原。然宰相哀其才且困,將澡濯用之,會程異複起領運務,乃詔禹錫等悉補遠州刺史。而元衡方執政,諫官頗言不可用,遂罷。

  禹錫久落魄,鬱鬱不自聊,其吐辭多諷托幽遠,作《問大鈞》、《謫九年》等賦數篇。又敘:「張九齡為宰相,建言放臣不宜與善地,悉徙五溪不毛處。然九齡自內職出始安,有瘴癘之歎;罷政事守荊州,有拘囚之思。身出遐陬,一失意不能堪,矧華人士族必致醜地,然後快意哉!議者以為開元良臣,而卒無嗣,豈忮心失恕,陰責最大,雖它美莫贖邪!」欲感諷權近,而憾不釋。久之,召還。宰相欲任南省郎,而禹錫作《玄都觀看花君子》詩,語譏忿,當路者不喜,出為播州刺史。詔下,禦史中丞裴度為言:「播極遠,猿狖所宅,禹錫母八十餘,不能往,當與其子死訣,恐傷陛下孝治,請稍內遷。」帝曰:「為人子者宜慎事,不貽親憂。若禹錫望它人,尤不可赦。」度不敢對,帝改容曰:「朕所言,責人子事,終不欲傷其親。」乃易連州,又徙夔州刺史。

  禹錫嘗歎天下學校廢,乃奏記宰相曰:

  言者謂天下少士,而不知養材之道,鬱堙不揚,非天不生材也。是不耕而歎廩庾之無餘,可乎?貞觀時,學舍千二百區,生徒三千餘,外夷遣子弟入附者五國。今室廬圮廢,生徒衰少,非學官不振,病無貲以給也。

  凡學官,春秋釋奠于先師,斯止辟雍、頖宮,非及天下。今州縣鹹以春秋上丁有事孔子廟,其禮不應古,甚非孔子意。漢初群臣起屠販,故孝惠、高後間置原廟于郡國,逮元帝時,韋玄成遂議罷之。夫子孫尚不敢違禮饗其祖,況後學師先聖道而欲違之。《傳》曰:「祭不欲數。」又曰:「祭神如神在。」與其煩於薦饗,孰若行其教?今教頹靡,而以非禮之祀媚之,儒者所宜疾。竊觀歷代無有是事。

  武德初,詔國學立周公、孔子廟,四時祭。貞觀中,詔修孔子廟兗州。後許敬宗等奏天下州縣置三獻官,其他如立社。玄宗與儒臣議,罷釋奠牲牢,薦酒脯。時王孫林甫為宰相,不涉學,使禦史中丞王敬從以明衣牲牢著為令,遂無有非之者。今夔四縣歲釋奠費十六萬,舉天下州縣歲凡費四千萬,適資三獻官飾衣裳,飴妻子,于學無補也。

  請下禮官博士議,罷天下州縣牲牢衣幣,春秋祭如開元時,籍其資半畀所隸州,使增學校,舉半歸太學,猶不下萬計,可以營學室,具器用,豐饌食,增掌故,以備使令,儒官各加稍食,州縣進士皆立程督,則貞觀之風,粲然可複。

  當時不用其言。

  由和州刺史入為主客郎中,複作《游玄都》詩,且言:「始謫十年,還京師,道士植桃,其盛若霞。又十四年過之,無複一存,唯兔葵、燕麥動搖春風耳。」以詆權近,聞者益薄其行。俄分司東都。宰相裴度兼集賢殿大學士,雅知禹錫,薦為禮部郎中、集賢直學士。度罷,出為蘇州刺史。以政最,賜金紫服。徙汝、同二州。遷太子賓客,複分司。

  禹錫恃才而廢,褊心不能無怨望,年益晏,偃蹇寡所合,乃以文章自適。素善詩,晚節尤精,與白居易酬複頗多。居易以詩自名者,嘗推為「詩豪」,又言:「其詩在處,應有神物護持。」

  會昌時,加檢校禮部尚書。卒,年七十二,贈戶部尚書。始疾病,自為《子劉子傳》,稱:「漢景帝子勝,封中山,子孫為中山人。七代祖亮,元魏冀州刺史,遷洛陽,為北部都昌人,墳墓在洛北山,後其地狹不可依,乃葬滎陽檀山原。德宗棄天下,太子立,時王叔文以善弈得通籍,因間言事,積久,眾未知。至起蘇州掾,超拜起居舍人、翰林學士,陰薦丞相杜佑為度支、鹽鐵使。翌日,自為副,貴震一時。叔文,北海人,自言猛之後,有遠祖風,東平呂溫、隴西李景儉、河東柳宗元以為信然。三子者皆予厚善,日夕過,言其能。叔文實工言治道,能以口辯移人,既得用,所施為人不以為當。太上久疾,宰臣及用事者不得對,宮掖事秘,建桓立順,功歸貴臣,由是及貶。」其自辯解大略如此。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