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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珣瑜傳


  鄭珣瑜,字元伯,鄭州滎澤人。少孤,值天寶亂,退耕陸渾山,以養母,不幹州裡。轉運使劉晏奏補甯陵、宋城尉,山南節度使張獻誠表南鄭丞,皆謝不應。大曆中,以諷諫主文科高第,授大理評事,調陽翟丞,以拔萃為萬年尉。崔祐甫為相,擢左補闕,出為涇原帥府判官。入拜侍御史、刑部員外郎,以母喪解。訖喪,遷吏部。貞元初,詔擇十省郎治畿、赤,珣瑜檢校本官兼奉先令。明年,進饒州刺史。入為諫議大夫,四遷吏部侍郎。

  為河南尹。未入境,會德宗生日,尹當獻馬,吏欲前取印,白珣瑜視事,且內贄。珣瑜徐曰:「未到官而遽事獻,禮歟?」不聽。性嚴重少言,未嘗以私托人,而人亦不敢謁以私。既至河南,清靜惠下,賤斂貴發以便民。方是時,韓全義將兵伐蔡,河南主饋運,珣瑜密儲之陽翟,以給官軍,百姓不知僦運勞。凡迎送敕使,皆在常處,吏密識其馬,進退不數步差也。全義與監軍別檄有所取,非詔約者,珣瑜輒掛壁不酬。至軍罷,凡數百封。有諫者曰:「軍須期會為急,公可不報?」珣瑜曰:「武士統戎,多恃以取求。苟以為罪,尹宜坐之,終不為萬人產沴也。」故下無怨讟。時謂治河南比張延賞,而重厚堅正過之。

  複以吏部侍郎召,進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李實為京兆尹,剝下務進奉,珣瑜顯詰曰:「留府緡帛入有素,余者應內度支。今進奉乃出何色邪?」具以對。實方幸,依違以免。

  順宗立,即遷吏部尚書。王叔文起州吏為翰林學士、鹽鐵副使,內交奄人,攘撓政機。韋執誼為宰相,居外奉行。叔文一日至中書見執誼,直吏曰:「方宰相會食,百官無見者。」叔文恚,叱吏,吏走入白,執誼起,就閣與叔文語。珣瑜與杜佑、高郢輟饔以待。頃之,吏白:「二公同飯矣。」珣瑜喟曰:「吾可複居此乎!」命左右取馬歸,臥家不出七日,罷為吏部尚書。亦會有疾,數月卒,年六十八,贈尚書左僕射。太常博士徐複諡文獻,兵部侍郎李巽言:「文者,經緯天地。用二諡,非《春秋》之正,請更議。」複謂:「二諡,周、漢以來有之。威烈、慎靜,周也;文終、文成,漢也。況珣瑜名臣,二諡不嫌。」巽曰:「諡一,正也,堯、舜是也。二諡,非古也,法所不載。」詔從覆議。子覃。

  覃以父蔭補弘文校書郎,擢累諫議大夫。憲宗取五中官為和糴使,覃奏罷之。

  穆宗立,不恤國事,數荒昵。吐蕃方強。覃與崔郾等廷對曰:「陛下新即位,宜側身勤政,而內耽宴嬉,外盤遊畋。今吐蕃在邊,狙候中國,假令緩急,臣下乃不知陛下所在,不敗事乎?夫金繒所出,固民膏血,可使倡優無功濫被賜與?願節用之,以所余備邊,毋令有司重取百姓,天下之幸也。」帝不懌,顧宰相蕭俛曰:「是皆何人?」俛曰:「諫官也。」帝意解,乃曰:「朕之闕,下能盡規,忠也。」因詔覃曰:「閣中殊不款款,後有為我言者,當見卿延英。」時閣中奏久廢,至是,士相慶。

  王承元徙鄭滑節度使,鎮人固留不出。承元請以重臣勞安其軍,詔覃為宣諭使,起居舍人王璠副之。始,鎮人慢甚,及覃傳詔,開勖大義,軍遂安,承元乃得去。

  寶曆初,擢京兆尹。文宗召為翰林侍講學士,進工部侍郎。覃於經術該深,諄篤守正,帝尤重之。李宗閔、牛僧孺知政,以覃與李德裕厚,忌其親近為助力,陽遷工部尚書,罷侍講,欲推遠之。帝雅向學,頗思覃,複召為侍講學士。德裕既相,以為御史大夫。帝嘗謂殷侑善言經,其為人鄭覃比也。宗閔猥曰:「二人誠通經,然其議論不足取。」德裕曰:「覃、侑之言,它人不欲聞,惟陛下宜聞之。」俄德裕罷,宗閔複用,覃繇戶部尚書下除秘書監。宗閔得罪,遷刑部尚書,進尚書右僕射,判國子祭酒。李訓誅,帝召覃視詔禁中,遂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滎陽郡公。

  不喜文辭,病進士浮誇,建廢其科,曰:「南北朝所以不治,文采勝質厚也。士惟用才,何必文辭。」又言:「文人多佻薄。」帝曰:「純薄似賦性之異,奚特進士耶?且設是科二百年,渠可易?」乃止。帝嘗謂百司不可使一日弛惰,因指香案爐曰:「此始華好,用久則晦,不治飾,何由複新?」覃曰:「救世之敝,在先責實。比皆不攝職事,至慕王夷甫,以不及為靳。此本于治平,人人無事,安逸致然。」帝曰:「要在謹法度而已。」進門下侍郎、弘文館大學士。

  帝坐延英論詩工否,覃曰:「孔子所刪,三百篇是已,其非雅正者,烏足為天子道哉?夫《風》、大小《雅》,皆下刺上之變,非上化下為之。故王者采詩,以考風俗得失。若陳後主、隋煬帝特能詩之章解,而不知王術,故卒歸於亂。章什諓諓,願陛下不取也。」

  帝每言:「順宗事不詳實,史臣韓愈豈當時屈人邪?昔漢司馬遷《與任安書》,辭多怨懟,故《武帝本紀》多失實。」覃曰:「武帝中年大發兵事邊,生人耗瘁,府庫殫竭,遷所述非過言。」李石曰:「覃所陳,因武帝以諫,欲陛下終究盛德。」帝曰:「誠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覃曰:「陛下樂觀書,然要義不過一二,陛下所道是矣。宜寢饋以之。」

  覃既名儒,故以宰相領祭酒,請太學《五經》,經置博士,祿廩比王府官。再遷太子太師。開成三年,旱,帝多出宮人,李玨入賀曰:「漢制,八月選人;晉武帝平吳,多採擇;仲尼所謂未見好德者。陛下以為無益,放之,盛德也。」覃又推贊曰:「晉以採擇之失,舉天下為左衽,宜陛下以為殷鑒。」帝善其將美。以病乞去位,有詔解太子太師,許五日一入中書,商量政事。俄罷為尚書左僕射。武宗初,李德裕複用,欲援覃共政,固辭,乃授司空,致仕,卒。

  覃清正退約,與人未嘗串狎。位相國,所居第不加飾,內無妾媵。女孫適崔皋,官裁九品衛佐,帝重其不昏權家。覃之侍講,每以厚風俗、黜朋比再三為天子言,故終為相。然疾惡多所不容,世以為太過,憚之。始,覃以經籍刓繆,博士陋淺不能正,建言:「願與钜學鴻生共力讎刊,准漢舊事,鏤石太學,示萬世法。」詔可。覃乃表周墀、崔球、張次宗、孔溫業等是正其文,刻于石。子裔綽。

  裔綽峭立有父風,以門蔭進,為李德裕所知,擢渭南尉。直弘文館,累遷諫議大夫。宣宗初,劉潼繇鄭州刺史授桂管觀察使,裔綽固爭:「潼被責未久,不宜付廉察。」帝已遣使者頒詔,追罷之。遷給事中。楊漢公為荊南節度使,坐貪遝,貶秘書監,尋拜同州刺史,裔綽與鄭公輿封還制書。帝自即位,諫臣規正無不納。至是,有為漢公地者,遂終不易。會賜宴禁中,天子擊球,至門下官,謂二人曰:「近論漢公事,類朋黨者。」裔綽曰:「同州,太宗興王地,陛下為人子孫,當慎所付。且漢公墨沒敗官,奈何以重地私之?」帝變色。翌日,貶商州刺史。時猶衣綠,因詔賜緋魚。後繇秘書監遷浙東觀察使,終太子少保。覃弟朗。

  朗,字有融,始辟柳公綽山南幕府,入遷右拾遺。開成中,擢起居郎。文宗與宰相議政,適見朗執筆螭頭下,謂曰:「向所論事,亦記之乎?朕將觀之。」朗曰:「臣執筆所書者,史也。故事,天子不觀史,昔太宗欲觀之,朱子奢曰:『史不隱善,不諱惡。自中主而下,或飾非護失,見之,則史官無以自免,且不敢直筆。』褚遂良亦稱:『史記天子言動,雖非法必書,庶幾自飭。』」帝悅,謂宰相曰:「朗援故事,不畀朕見起居注,可謂善守職者。然人君之為,善惡必記,朕恐平日言之不協治體,為將來羞,庶一見,得以自改。」朗遂上之。

  累遷諫議大夫,為侍講學士。由華州刺史入拜禦史中丞、戶部侍郎。為鄂嶽、浙西觀察使,進義武、宣武二節度。曆工部尚書判度支、御史大夫,複為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中人李敬寔排朗騶導馳去,朗以聞。宣宗詰敬寔,自言供奉官不避道,帝曰:「傳我命則絕道行可也,而私出,不避宰相邪?」即斥敬寔。右拾遺鄭言者,故在幕府,朗以諫臣與輔相爭得失,不論則廢職,奏徙它官。久之,以疾自陳,罷為太子少師。卒,贈司空。

  始,朗舉進士,有相者言:「君當貴,然不可以科第進。」俄而有司擢朗第一,既又覆實被放,相者賀曰:「安之。」已而果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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