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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休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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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休,京兆長安人。父大智,洛州司功參軍,其兄大敏,仕武后為鳳閣舍人。梁州都督李行褒為部人告變,詔大敏鞫治。或曰:「行褒諸李近屬,後意欲去之,無列其冤,恐累公。」大敏曰:「豈顧身枉人以死乎?」至則驗出之。後怒,遣禦史覆按,卒殺行褒,而大敏賜死於家。 休工文辭,舉賢良。玄宗在東宮,令條對國政,與校書郎趙冬曦並中乙科,擢左補闕,判主爵員外郎。進至禮部侍郎,知制誥。出為虢州刺史。虢於東、西京為近州,乘輿所至,常稅廄芻,休請均賦它郡。中書令張說曰:「免虢而與它州,此守臣為私惠耳。」休複執論,吏白恐忤宰相意,休曰:「刺史幸知民之敝而不救,豈為政哉?雖得罪,所甘心焉。」訖如休請。以母喪解,服除,為工部侍郎,知制誥。遷尚書右丞。侍中裴光庭卒,帝敕蕭嵩舉所以代者,嵩稱休志行,遂拜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休直方不務進趨,既為相,天下翕然宜之。萬年尉李美玉有罪,帝將放嶺南。休曰:「尉小官,犯非大惡。今朝廷有大奸,請得先治。金吾大將軍程伯獻恃恩而貪,室宅輿馬僭法度,臣請先伯獻,後美玉。」帝不許,休固爭曰:「罪細且不容,巨猾乃置不問,陛下不出伯獻,臣不敢奉詔。」帝不能奪。大率堅正類此。初,嵩以休柔易,故薦之。休臨事或折正嵩,嵩不能平。宋璟聞之曰:「不意休能爾,仁者之勇也。」嵩寬博多可,休峭鯁,時政所得失,言之未嘗不盡。帝嘗獵苑中,或大張樂,稍過差,必視左右曰:「韓休知否?」已而疏輒至。嘗引鑒,默不樂。左右曰:「自韓休入朝,陛下無一日歡,何自戚戚,不逐去之?」帝曰:「吾雖瘠,天下肥矣。且蕭嵩每啟事,必順旨,我退而思天下,不安寢。韓休敷陳治道,多訐直,我退而思天下,寢必安。吾用休,社稷計耳。」後以工部尚書罷。遷太子少師,封宜陽縣子。卒,年六十八,贈揚州大都督,諡曰文忠。寶應元年,贈太子太師。 子浩、洽、洪、汯、滉、渾、洄,皆有學尚。 浩,萬年主簿,坐籍王鉷家貲有隱入,為尹鮮于仲通所劾,流循州。洪為司庫員外郎,與汯皆以累貶。洪後為華州長史。渾,大理司直。安祿山盜京師,皆陷賊,賊逼以官,浩與洪、汯、滉、渾出奔,將走行在,浩、洪、渾及洪四子複為賊禽殺之。洪善與人交,有節義,藉甚于時,見者為流涕。肅宗以大臣子能死難,詔贈浩吏部郎中,洪太常卿,渾太常少卿。汯上元中終諫議大夫。洽,終殿中侍御史。 滉,字太沖,以蔭補左威衛騎曹參軍。至德初,避地山南,採訪使李承昭表為通川郡長史,改彭王府諮議參軍。初,汯知制誥,當草王璵詔,無借言,銜之。及當國,滉兄弟皆斥冗官。璵罷,乃擢殿中侍御史,三遷吏部員外郎。性強直,明吏事,蒞南曹五年,簿最詳致。再遷給事中,知兵部選。時盜殺富平令韋當,賊隸北軍,魚朝恩私其凶,奏原死,滉執處,卒伏辜。遷右丞。知吏部選,以戶部侍郎判度支。 自至德軍興,所在賦稅無藝,帑司給輸乾隱。滉檢制吏下及四方輸將,犯者痛根以法。會歲數稔,兵革少息,故儲積谷帛稍豐實。然覆治案牘,深文鉤剝,人亦諮怨。大曆十二年秋,大雨害稼什八,京兆尹黎幹言狀,滉恐有所蠲貸,固表不實。代宗命禦史行視,實損田三萬餘頃。始,渭南令劉藻附滉,言部田無害,禦史趙計按驗如藻言,帝又遣禦史朱敖覆實,害田三千頃。帝怒曰:「縣令,所以養民,而田損不問,豈恤隱意邪?」貶南浦員外尉,計亦斥為豐州司戶員外參軍。方是時,潦敗河中鹽池,滉奏池產瑞鹽。帝疑,遣諫議大夫蔣鎮廉狀,鎮畏滉,還乃賀帝,且請置祠,詔號寶應靈慶池。 德宗立,惡滉掊刻,徙太常卿。議者不厭,乃出為晉州刺史。未幾,遷浙江東、西觀察使,尋檢校禮部尚書為鎮海軍節度使。綏輯百姓,均租、調,不逾年,境內稱治。帝在奉天,淮、汴震騷,滉訓士卒,分兵戌河南。既狩梁州,又獻縑十萬匹,請以鎮兵三萬助討賊,有詔嘉勞,進檢校尚書右僕射,封南陽郡公。李希烈陷汴州,滉遣裨將王棲耀、李長榮、柏良器以勁卒萬人進計,次睢陽,而賊已攻寧陵,棲耀等破走之,漕路無梗,完靖東南,滉功多。 時裡胥有罪,輒殺無貸,人怪之。滉曰:「袁晁本一鞭背史,禽賊有負,聚其類以反,此輩皆鄉縣豪黠,不如殺之,用年少者,惜身保家不為惡。」又以賊非牛酒不嘯結,乃禁屠牛,以絕其謀。婺州屬縣有犯令者,誅及鄰伍,坐死數十百人。又遣官分察境內,罪涉疑似必誅,一判輒數十人,下皆愁怖。 聞京都未平,乃閉關梁,禁牛馬出境,築石頭五城,自京口至玉山。毀上元道、佛祠四十區,修捴壁,起建業、抵京峴,樓雉相望。以為朝廷有永嘉南走事,置館第數十於石頭城,穿井皆百尺。命偏將丘涔督役,日數千人,涔虐用其眾,朝令夕辦,先世丘壟皆發夷。造樓艦三千柁,以舟師由海門大閱,至申浦乃還。追李長榮等歸,以親吏盧複為宣州刺史,增營壘,教習長兵,毀鐘鑄軍器。陳少遊在揚州,以甲士三千臨江大閱;滉亦總兵臨金山,與少遊會,以金繒相餉酬。然滉握強兵,遷延不赴難,而調發糧帛以濟朝廷者繦屬,當時實賴之。李晟方屯渭北,滉運米饋之,船置十弩以相警捍,賊不能剽。始,漕船臨江,滉顧僚吏曰:「天子蒙塵,臣下之恥也。」乃自舉一囊,將佐爭負之。 貞元元年,加檢校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江淮轉運使,封鄭國公。以繕治石頭城,人頗言有窺望意,雖帝亦惑之。會李泌間關辯數,帝意乃解。二年,更封晉。是歲入朝。滉既宿齒先達,頗簡倨,接新進用事,不能滿其意,眾怨之。獻羨錢五百余萬緡,詔加度支諸道轉運、鹽鐵等使。 右丞元琇判度支也,以關輔旱,請運江南租米西給京師。帝委滉專督之,而琇畏其剛愎難共事,請自江至揚子,滉主之;揚子以北,自主之。滉由是銜琇。會琇以京師錢重貨輕,發江東鹽監院錢四十萬緡入關。滉紿奏「運錢至京師,率費萬致千,不可從。」帝責謂琇,琇曰:「千錢其重與斗米均,費三百可致。」帝以諭滉,滉執不可。至是,誣劾琇饋米與淄青李納、河中李懷光。帝怒,不復究驗,貶琇雷州司戶參軍。左丞董晉白宰相劉滋、齊映曰:「昨關輔用兵,方蝗旱,琇不增一賦,而軍興皆濟,可謂勞臣。今被謫無名,刑濫人懼,假令權臣逞志,公胡不請三司鞫之?」滋、映不能用。給事中袁高抗疏申執,滉指為黨與,寢不報。 劉玄佐不朝,帝密詔滉諷之。及過汴,玄佐素憚滉,修屬吏禮。滉辭不敢當,因結為兄弟,入拜其母,置酒設女樂。酒行,滉曰:「宜早見天子,不可使夫人白首與新婦子孫填宮掖也。」玄佐泣悟。滉以錢二十萬緡為玄佐辦裝,又以綾二十萬犒軍。玄佐入朝,滉薦可任邊事。時兩河罷兵,滉上言:「吐藩盜河、湟久,近歲浸弱,而西近大食,北捍回鶻,東抗南詔,分軍外戰,兵在河、隴者不過五六萬,若朝廷命將,以十萬眾城涼、鄯、洮、渭,各置兵二萬為守禦,臣請以本道財賦饋軍,給三年費,然後營田積粟,且耕且戰,則河、隴之地可翹足而複。」帝善其言,因訪玄佐,玄佐請行。會滉病甚,張延賞奏減州縣冗官,收祿俸,募戰士西討。玄佐慮延賞靳削資儲,辭犬戎未釁,不可輕進,因稱疾。帝遣中人勞問,臥受命。延賞知不可用,乃止。滉尋卒,年六十五,贈太傅,諡曰忠肅。 滉雖宰相子,性節儉,衣裘茵衽,十年一易。甚暑不執扇,居處陋薄,取庇風雨。門當列戟,以父時第門不忍壞,乃不請。堂先無挾廡,弟洄稍增補之,滉見即徹去,曰:「先君容焉,吾等奉之,常恐失墜。若摧圮,繕之則已,安敢改作以傷儉德?」居重位,清潔疾惡,不為家人資產。自始仕至將相,乘五馬,無不終櫪下。好鼓琴,書得張旭筆法,畫與宗人幹相埒。嘗自言:「不能定筆,不可論書畫。」以非急務,故自晦,不傳於人。善治《易》、《春秋》,著《通例》及《天文事序議》各一篇。初判度支,李晟以裨將白軍事,滉待之加禮,使其子拜之,厚遺器幣鞍馬。後晟終立大功。滉幼時已有美名,所與遊皆天下豪俊。晚節益苛慘,故論者疑其飾情希進,既得志,則強肆,蓋自其性雲。子群、皋。 群終國子司業。皋字仲聞,資質重厚,有大臣器。由雲陽尉策賢良方正異等,拜右拾遺。累遷考功員外郎。父喪,德宗遣使吊問,俾論譔滉行事,號泣承命,立草數千言以進,帝嘉之。服除,宰相擬考功郎中,帝為加知制誥。遷中書舍人、禦史中丞、兵部侍郎,號稱職。俄拜京兆尹。奏署鄭鋒為倉曹參軍。鋒苛斂吏,乃說皋悉索府中雜錢,折糴粟麥三十萬石獻於帝,皋悅之,奏為興平令。貞元十四年,大旱,民請蠲租賦,皋府帑已空,內憂恐,奏不敢實。會中人出入,百姓遮道訴之,事聞,貶撫州員外司馬。未幾,改杭州刺史,入拜尚書右丞。王叔文用事,皋嫉之,謂人曰:「吾不能事新貴。」從弟曄以告叔文,叔文怒,出為鄂嶽蘄沔觀察使。叔文敗,即拜節度,徙鎮海,入為戶部尚書,曆東都留守、忠武軍節度使。大抵以簡儉治,所至有績。召拜吏部尚書,兼太子少傅。莊憲太后崩,充大明宮留守。穆宗以舊傅恩,加檢校尚書右僕射,俄為真。又進左僕射。長慶四年,複為東都留守,卒於道,年七十九,贈太子太保,諡曰貞。 皋貌類父,既孤,不復視鑒。生知音律,常曰:「長年後不願聽樂,以門內事多逆知之。」聞鼓琴,至《止息》,歎曰:「美哉!嵇康之為是曲,其當晉、魏之際乎。其音主商,商為秋,秋者天將搖落肅殺,其歲之晏乎。晉乘金運,商又金聲,此所以知魏方季而晉將代也。緩其商糸玄,與宮同音,臣奪君之義,知司馬氏之將篡也。王陵、毌丘儉、文欽、諸葛誕繼為揚州都督,咸有興複之謀,皆為司馬懿父子所殺。康以揚州故廣陵地,陵等皆魏大臣,故名其曲曰《廣陵散》,言魏散亡自廣陵始。『止息』者,晉雖暴興,終止息於此。其哀憤、躁蹙、憯痛、迫脅之音,盡於是矣。永嘉之亂,其兆乎!康避晉、魏之禍,托以鬼神,以俟後世知音雲。」 洄字幼深,蔭補弘文生,滿歲,參調吏部侍郎,達奚珣以地望抑之。除章懷太子陵令,無慍容。安祿山亂,家七人遇害,洄避難江南,蔬食不聽樂。乾元中,授睦州別駕,劉晏表為屯田員外郎,知揚子留後。召拜諫議大夫,與補闕李翰數上章言得失,擢知制誥。坐與元載善,貶邵州司戶參軍。德宗即位,起為淮南黜陟使,複為諫議大夫。 晏被罪,天下錢谷歸尚書省,而省司廢久,無綱紀,莫總其任,乃擢洄戶部侍郎,判度支。洄上言:「江、淮七監,歲鑄錢四萬五千緡輸京師,工用運轉,每緡度二千,是本倍於子。今商州紅崖冶產銅,而洛源監久廢,請鑿山取銅,即治舊監,置十爐鑄之,歲得錢七萬二千緡,度費每緡九百,則得可浮本矣。江、淮七監,請皆罷。」又言:「天下銅鐵冶,乃山澤利,當歸王者,請悉隸鹽鐵使。」從之。複罷省胥史冗食二千人,積米長安、萬年二縣各數十萬石,視年豐耗而發斂焉,故人不艱食。 洄與楊炎善,炎得罪,不自安。無何,皋上疏理炎罪,帝意洄教之,貶蜀州刺史。興元元年,入為兵部侍郎,轉京兆尹。貞元十年,終國子祭酒,贈戶部尚書。 *** 贊曰:人之立事,無不銳始而工于初,至其半則稍怠,卒而漫澶不振也。觀玄宗開元時,厲精求治,元老魁舊,動所尊憚,故姚元崇、宋璟言聽計行,力不難而功已成。及太平久,左右大臣皆帝自識擢,狎而易之,志滿意驕,而張九齡爭愈切,言益不聽。夫志滿則忽其所謀,意驕則樂軟熟、憎鯁切,較力雖多,課所效不及姚、宋遠矣。終之胡雛亂華,身播邊陬,非曰天運,亦人事有致而然。若知古等皆宰相選,使當天寶時,庸能有救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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