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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傳


  白居易,字樂天,其先蓋太原人。北齊五兵尚書建,有功于時,賜田韓城,子孫家焉。又徙下邽。父季庚,為彭城令,李正己之叛,說刺史李洧自歸,累擢襄州別駕。

  居易敏悟絕人,工文章。未冠,謁顧況。況,吳人,恃才少所推可,見其文,自失曰:「吾謂斯文遂絕,今複得子矣!」貞元中,擢進士、拔萃皆中,補校書郎。元和元年,對制策乙等,調盩厔尉,為集賢校理,月中,召入翰林為學士。遷左拾遺。

  四年,天子以旱甚,下詔有所蠲貸,振除災沴。居易見詔節未詳,即建言乞盡免江淮兩賦,以救流瘠,且多出宮人。憲宗頗採納。是時,於頔入朝,悉以歌舞人內禁中,或言普甯公主取以獻,皆頔嬖愛。居易以為不如歸之,無令頔得歸曲天子。李師道上私錢六百萬,為魏徵孫贖故第,居易言:「徵任宰相,太宗用殿材成其正寢,後嗣不能守,陛下猶宜以賢者子孫贖而賜之。師道人臣,不宜掠美。」帝從之。河東王鍔將加平章事,居易以為:「宰相天下具瞻,非有重望顯功不可任。按鍔誅求百計,不恤雕瘵,所得財號為『羨餘』以獻。今若假以名器,四方聞之,皆謂陛下得所獻,與宰相。諸節度私計曰:『誰不如鍔?』爭裒割生人以求所欲。與之則綱紀大壞,不與則有厚薄,事一失不可複追。」是時,孫璹以禁衛勞,擢鳳翔節度使。張奉國定徐州,平李璹有功,遷金吾將軍。居易為帝言:「宜罷璹,進奉國,以竦天下忠臣心。」度支有囚系閺鄉獄,更三赦不得原。又奏言:「父死,縶其子,夫久系,妻嫁,債無償期,禁無休日,請一切免之。」奏凡十餘上,益知名。

  會王承宗叛,帝詔吐突承璀率師出討,居易諫:「唐家制度,每征伐,專委將帥,責成功,比年始以中人為都監。韓全義討淮西,賈良國監之;高崇文討蜀,劉貞亮監之。且興天下兵,未有以中人專統領者。神策既不置行營節度,即承璀為制將,又充諸軍招討處置使,是實都統。恐四方聞之,必輕朝廷。後世且傳中人為制將自陛下始,陛下忍受此名哉?且劉濟等洎諸將必恥受承璀節制,心有不樂,無以立功。此乃資承宗之奸,挫諸將之銳。」帝不聽。

  既而兵老不決,居易上言:「陛下討伐,本委承璀,外則盧攸史、範希朝、張茂昭。今承璀進不決戰,已喪大將,希朝、茂昭數月乃入賊境,觀其勢,似陰相為計,空得一縣,即壁不進,理無成功。不亟罷之,且有四害。以府帑金帛、齊民膏血助河北諸侯,使益富強,一也。河北諸將聞吳少陽受命,將請洗滌承宗,章一再上,無不許,則河北合從,其勢益固。與奪恩信,不出朝廷,二也。今暑濕暴露,兵氣薰蒸,雖不顧死,孰堪其苦?又神策雜募市人,不忸於役,脫奔逃相動,諸軍必搖,三也。回鶻、吐蕃常有游偵,聞討承宗曆三時無功,則兵之強弱,費之多少,彼一知之,乘虛入寇,渠能救首尾哉?兵連事生,何故蔑有?四也。事至而罷,則損威失柄,祗可逆防,不可追悔。」亦會承宗請罪,兵遂罷。

  後對殿中,論執強鯁,帝未諭,輒進曰:「陛下誤矣。」帝變色,罷,謂李絳曰:「是子我自拔擢,乃敢爾,我叵堪此,必斥之!」絳曰:「陛下啟言者路,故群臣敢論得失。若黜之,是箝其口,使自為謀,非所以發揚盛德也。」帝悟,待之如初。

  歲滿當遷,帝以資淺,且家素貧,聽自擇官。居易請如薑公輔以學士兼京兆戶曹參軍,以便養,詔可。明年,以母喪解,還,拜左贊善大夫。是時,盜殺武元衡,京都震擾。居易首上疏,請亟捕賊,刷朝廷恥,以必得為期。宰相嫌其出位,不悅。俄有言:「居易母墮井死,而居易賦《新井篇》,言浮華,無實行,不可用。」出為州刺史。中書舍人王涯上言不宜治郡,追貶江州司馬。既失志,能順適所遇,托浮屠生死說,若忘形骸者。久之,徙忠州刺史。入為司門員外郎,以主客郎中知制誥。

  穆宗好畋遊,獻《續虞人箴》以諷,曰:

  唐受天命,十有二聖。兢兢業業,鹹勤厥政。鳥生深林,獸在豐草。春曈冬狩,取之以道。鳥獸蟲魚,各遂其生。民野君朝,亦克用寧。在昔玄祖,厥訓孔彰:「馳騁畋獵,俾心發狂。」何以效之,曰羿與康。曾不是誡,終然覆亡。高祖方獵,蘇長進言:「不滿十旬,未足為歡。」上心既悟,為之輟畋。降及宋璟,亦諫玄宗。溫顏聽納,獻替從容。璟趨以出,鷂死握中。噫!逐獸于野,走馬于路。豈不快哉,銜橛可懼。審其安危,惟聖之慮。

  俄轉中書舍人。田布拜魏博節度使,命持節宣諭,布遺五百縑,詔使受之,辭曰:「布父讎國恥未雪,人當以物助之,乃取其財,誼不忍。方諭問旁午,若悉有所贈,則賊未殄,布貲竭矣。」詔聽辭餉。是時,河朔複亂,合諸道兵出討,遷延無功。賊取弓高,絕糧道,深州圍益急。居易上言:「兵多則難用,將眾則不一。宜詔魏博、澤潞、定、滄四節度,令各守境,以省度支貲餉。每道各出銳兵三千,使李光顏將。光顏故有鳳翔、徐、滑、河陽、陳許軍無慮四萬,可徑薄賊,開弓高糧路,合下博,解深州之圍,與牛元翼合。還裴度招討使,使悉太原兵西壓境,見利乘隙夾攻之,間令招諭以動其心,未及誅夷,必自生變。且光顏久將,有威名,度為人忠勇,可當一面,無若二人者。」於是,天子荒縱,宰相才下,賞罰失所宜,坐視賊,無能為。居易雖進忠,不見聽,乃丐外遷。為杭州刺史,始築堤捍錢塘湖,鐘泄其水,溉田千頃。複浚李泌六井,民賴其汲。久之,以太子左庶子分司東都。複拜蘇州刺史,病免。

  文宗立,以秘書監召,遷刑部侍郎,封晉陽縣男。太和初,二李黨事興,險利乘之,更相奪移,進退毀譽,若旦暮然。楊虞卿與居易姻家,而善李宗閔,居易惡緣黨人斥,乃移病還東都。除太子賓客分司。逾年,即拜河南尹,複以賓客分司。開成初,起為同州刺史,不拜,改太子少傅,進馮翊縣侯。會昌初,以刑部尚書致仕。六年,卒,年七十五,贈尚書右僕射,宣宗以詩吊之。遺命薄葬,毋請諡。

  居易被遇憲宗時,事無不言,湔剔抉摩,多見聽可,然為當路所忌,遂擯斥,所蘊不能施,乃放意文酒。既複用,又皆幼君,偃蹇益不合,居官輒病去,遂無立功名意。

  與弟行簡、從祖弟敏中友愛。東都所居履道裡,疏詔種樹,構石樓香山,鑿八節灘,自號醉吟先生,為之傳。暮節惑浮屠道尤甚,至經月不食葷,稱香山居士。嘗與胡杲、吉旼、鄭據、劉真、盧真、張渾、狄兼謨、盧貞燕集,皆高年不事者,人慕之,繪為《九老圖》。

  居易於文章精切,然最工詩。初,頗以規諷得失,及其多,更下偶俗好,至數千篇,當時士人爭傳。雞林行賈售其國相,率篇易一金,甚偽者,相輒能辯之。初,與元稹酬詠,故號「元白」;稹卒,又與劉禹錫齊名,號「劉白」。其始生七月能展書,姆指「之」、「無」兩字,雖試百數不差;九歲暗識聲律。其篤于才章,蓋天稟然。敏中為相,請諡,有司曰文。後履道第卒為佛寺。東都、江州人為立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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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贊曰:居易在元和、長慶時,與元稹俱有名,最長於詩,它文未能稱是也,多至數千篇,唐以來所未有。其自敘言:「關美刺者,謂之諷諭;詠性情者,謂之閒適;觸事而發,謂之感傷;其它為雜律。」又譏「世人所愛惟雜律詩,彼所重,我所輕。至諷諭意激而言質,閒適思澹而辭迂,以質合迂,宜人之不愛也」。今視其文,信然。而杜牧謂:「纖豔不逞,非莊士雅人所為。流傳人間,子父女母交口教授,淫言媟語入人肌骨不可去。」蓋救所失不得不雲。觀居易始以直道奮,在天子前爭安危,冀以立功,雖中被斥,晚益不衰。當宗閔時,權勢震赫,終不附離為進取計,完節自高。而稹中道徼險得宰相,名望漼然。嗚呼,居易其賢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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