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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韋之禍(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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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辛亥,以左鷹揚大將軍黑齒常之為江南道大總管,討敬業。 韋超擁眾據都梁山。諸將皆曰:「超憑險自固,士無所施其勇,騎無所展其足。且窮寇死戰,攻之多殺士卒,不如分兵守之,大軍直趣江都,覆其巢穴。」支度使薛克構曰:「超雖據險,其眾非多。今多留兵則前軍勢分,少留兵則終為後患,不如先擊之,其勢必舉,舉都梁,則淮陰、高郵望風瓦解矣。」魏元忠請先擊徐敬猷,諸將曰:「不如先攻敬業,敬業敗則敬猷不戰自擒矣。若擊敬猷,則敬業引兵救之,是腹背受敵也。」元忠曰:「不然。賊之精兵,盡在下阿,烏合而來,利在一決,萬一失計,大事去矣。敬猷出於博徒,不習軍事,其眾單弱,人情易駭,大軍臨之,駐馬可克。敬業雖欲救之,計程必不能及。我克敬猷,乘勝而進,雖有韓、白,不能當其鋒矣。今不先取弱者而遽攻其強,非計也。」孝逸從之,引兵擊超,超夜遁,進擊敬猷,敬猷脫身走。 庚申,敬業勒兵阻溪拒守,後軍總管蘇孝祥夜將五千人,以小舟渡溪先擊之,兵敗,孝祥死,士卒赴溪溺死者過半。左豹衛果毅漁陽成三朗為敬業所擒,唐之奇紿其眾曰:「此李孝逸也。」將斬之,三朗大呼曰:「我果毅成三朗,非李將軍也。官軍今大至矣,爾曹破在朝夕。我死,妻子受榮,爾死,妻子籍沒,爾終不及我也。」遂斬之。 孝逸等諸軍繼至,戰數不利。孝逸懼,欲引退,魏元忠與行軍管記劉知柔言於孝逸曰:「風順荻幹,此火攻之利。」固請決戰。敬業置陳既久,士卒多疲倦顧望,陳不能整。孝逸進擊之,因風縱火,敬業大敗,斬首七千級,溺死者不可勝紀。敬業等輕騎走入江都,挈妻子奔潤州,將入海奔高麗。孝逸進屯江都,分遣諸將追之。乙丑,敬業至海陵界,阻風,其將王那相斬敬業、敬猷及駱賓王首來降。餘党唐之奇、魏思溫等皆捕得,傅首神都。揚潤、楚三州平。 陳嶽論曰:敬業苟能用魏思溫之策,直指河、洛,專以匡複為事,縱軍敗身戮,亦忠義在焉。而妄希金陵王氣,是真為叛逆,不敗何待。 初,裴炎下獄,單于道安撫大使、左武衛大將軍程務挺密表申理,由是忤旨。務挻素與唐之奇、杜求仁善,或譖之曰:「務挺與裴炎、徐敬業通謀。」十二月癸卯,遣左鷹揚將軍裴紹業即軍中斬之,籍沒其家。突厥聞務挻死,所在宴飲相慶。又為務挻立祠,每出師,必禱之。太后以夏州都督王方翼與務挻連職,素相親善,且廢後近屬,征下獄,流崖州而死。 垂拱元年春正月,太后以徐思文為忠,特免緣坐,拜司僕少卿,謂曰:「敬業改卿姓武,朕今不復奪也。」三月辛酉,武承嗣罷。 冬十一月,太后修故白馬寺,以僧懷義為寺主。懷義,鄠人,本姓馮,名小寶,賣藥洛陽市,因千金公主以進,得幸于太后。太后欲令出入禁中,乃度為僧,名懷義。又以其家寒微,令與駙馬都尉薛紹合族,命紹以季父事之。出入乘禦馬,宦者十餘人侍從。士民遇之皆奔避,有近之者,輒撾其首流血,委之而去,任其生死。見道士則極意毆之,仍髡其發而去。朝貴皆匍匐禮謁,武承嗣、武三思皆執僮僕之禮以事之,為之執轡,懷義視之若無人。多聚無賴少年,度為僧,縱橫犯法,人莫敢言。右台禦史馮思勖屢以法繩之,懷義遇思勖於途,令從者毆之,幾死。 二年春正月,太后下詔複政于皇帝。睿宗知太后非誠心,奉表固讓,太后複臨朝稱制。辛酉,赦天下。 二月,右衛大將軍李孝逸既克徐敬業,聲望甚重,武承嗣等惡之,數譖于太后,左遷施州刺史。 三月戊申,太后命鑄銅為匭,置之朝堂,以受天下表疏,銘其東曰:「延恩」,獻賦頌、求仕進者投之。南曰:「招諫」,言朝政得失者投之。西曰:「伸冤」,有冤抑者投之。北曰:「通玄」,言天象災變及軍機秘計者投之。命正諫、補闕、拾遺一人掌之,先責識官,乃聽投表疏。徐敬業之反也,侍御史魚承曄之子保家教敬業作刀車及弩,敬業敗,僅得免。太后欲周知人間事,保家上書,請鑄銅為匭,以受天下密奏。其器共為一室,中有四隔,上各有竅以受表疏,可入不可出。太后善之。未幾,其怨家投匭告保家為敬業作兵器,殺傷官軍甚眾,遂伏誅。 太后自徐敬業之反,疑天下人多圖己,又自以久專國事,且內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心不服,欲大誅殺以威之。乃盛開告密之門,有告密者,臣下不得問,皆給驛馬,供五品食,使詣行在。雖農夫、樵人,皆得召見,廩於客館,所言或稱旨,則不次除官,無實者不問。於是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 有胡人索元禮知太后意,因告密召見,擢為遊擊將軍,令案制獄。元禮性殘忍,推一人必令引數十百人,太后數召見賞賜以張其權。於是尚書都事長安周興、萬年人來俊臣之徒效之,紛紛繼起。興累遷至秋官侍郎,俊臣累遷至禦史中丞,相與私畜無賴數百人,專以告密為事。欲陷一人,輒令數處俱告,事狀如一。俊臣與司刑評事洛陽萬國俊共撰《羅織經》數千言,教其徒網羅無辜,織成反狀,構造佈置,皆有支節。太后得告密者,輒令元禮等推之,競為訊囚酷法,作大枷,有「定百脈」、「突地吼」、「死豬愁」、「求破家」、「反是實。」等名號。或以椽關手足而轉之,謂之「鳳皇曬趐」。或以物絆其腰,引枷向前,謂之「驢駒拔橛」。或使跪捧枷,累甓其上,謂之「仙人獻果」。或使立高木之上,引枷尾向後,謂之「玉女登梯」。或倒懸石縋其首,或以醋灌鼻,或以鐵圈轂其首而加楔,至有腦裂髓出者。每得囚,輒先陳其械具以示之,皆戰慄流汗,望風自誣。每有赦令,俊臣輒令獄卒先殺重囚,然後宣示。太后以為忠,益寵任之。中外畏此數人,甚於虎狼。 麟台正字陳子昂上疏,以為「執事者疾徐敬業首亂唱禍,將息奸源,窮其黨與,遂使陛下大開詔獄,重設嚴刑,有跡涉嫌疑,辭相逮引,莫不窮捕考案。至有奸人熒惑,乘險相誣,糾告疑似,冀圖爵賞,恐非伐罪吊人之意也。臣竊觀當今天下,百姓思安久矣,故揚州構逆,殆有五旬,而海內晏然,纖塵不動。陛下不務玄默以救疲人,而反任威刑以失其望,臣愚暗昧,竊有大惑。伏見諸方告密,囚累百千輩,及其窮竟,百無一實。陛下仁恕,又屈法容之,遂使奸惡之黨,快意相仇,睚眥之嫌,即稱有密,一人被訟,百人滿獄,使者推捕,冠蓋如市。或謂陛下愛一人而害百人,天下喁喁,莫知寧所。臣聞隋之末代,天下猶平,楊玄感作亂,不逾月而敗。天下之弊,未至土崩,蒸人之心,猶望樂業。煬帝不悟,遂使兵部尚書樊子蓋專行屠戮,大窮黨與,海內豪士,無不罹殃,遂至殺人如麻,流血成澤,天下靡然,始思為亂,於是雄傑並起而隋族亡矣。夫大獄一起,不能無濫,冤人籲嗟,感傷和氣,群生癘疫,水旱隨之,人既失業,則禍亂之心怵然而生矣。古者明王重慎刑罰,蓋懼此也。昔漢武帝時巫蠱獄起,使太子奔走,兵交宮闕,無辜被害者以千萬數,宗廟幾覆。賴武帝得壺關三老書,廓然感悟,夷江充三族,餘獄不論,天下以安爾。古人雲: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伏願陛下念之。」太后不聽。 夏四月,以岑長倩為內史。六月辛未,以蘇良嗣為左相,同鳳閣鸞台三品韋待價為右相,己卯,以韋思謙為納言。 蘇良嗣遇僧懷義於朝堂,懷義偃蹇不為禮。良嗣大怒,命左右捽曳,批其頰數十。懷義訴于太后,太后曰:「阿師當於北門出入,南牙宰相所往來,勿犯也。」 太后托言懷義有巧思,故使入禁營。造補闕長社王求禮上表,以為「太宗時,有羅黑黑善彈琵琶,太宗閹為給使,使教宮人。陛下若以懷義有巧性,欲宮中驅使者,臣請閹之,庶不亂宮闈。」表寢不出。 秋九月己巳,雍州言新豐縣東南有山踴出,改新豐為慶山縣,四方畢賀。江陵人俞人俊上書「天氣不和而寒暑並,人氣不和而疣贅生,地氣不和而塠阜出。今陛下以女主處陽位,反易剛柔,故地氣塞隔而山變為災。陛下謂之慶山,臣以為非慶也。臣愚以為宜側身修德以答天譴,不然,殃禍至矣。」太后怒,流於嶺外,後為六道使所殺。 三年夏五月,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劉禕之竊謂鳳閣舍人永年賈大隱曰:「太后既廢昏立明,安用臨朝稱制,不如返政以安天下之心。」大隱密奏之,太后不悅,謂左右曰:「禕之我所引,乃複叛我。」或誣禕之受歸州都督孫萬榮金,又與許敬宗妾有私,太后命肅州刺史王本立推之,本立宣敕示之,禕之曰:「不經鳳閣鸞台,何名為敕。」太后大怒,以為拒捍制使,庚午,賜死於家。禕之初下獄,睿宗為之上疏申理,親友皆賀之。禕之曰:「此乃所以速吾死也。」臨刑,沐浴,神色自若,自草謝表,立成數紙。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學周思鈞稱歎其文。太后聞之,左遷翰巫州司法,思鈞播州司倉。 冬十月,武承嗣又使人誣李孝逸自雲:「名中有兔,兔,月中物,當有天分。」太后以孝逸有功,十一月戊寅,減死,除名,流儋州而卒。 四年春正月甲子,於神都立高祖、太宗、高宗三廟,四時享祀,如西廟之儀。又立崇先廟,以享武氏祖考。太后命有司議崇先廟室數,司禮博士周悰請為七室,又減唐太廟為五室。春官侍郎賈大隱奏:「禮,天子七廟,諸侯五廟,百王不易之義。今周悰別引浮議,廣述異文,直崇臨朝權儀,不依國家常度。皇太后親承顧托,光顯大猷,其崇先廟室應如諸侯之數,國家宗廟不應輒有變移。」太后乃止。 太宗、高宗之世,屢欲立明堂,諸儒議其制度,不決而止。及太后稱制,獨與北門學士議其制,不問諸儒。諸儒以為明堂當在國陽丙巳之地,三裡之外,七裡之內。太后以為去宮太遠。二月庚午,毀乾元殿,於其地作明堂,以僧懷義為之使,凡役數萬人。 夏四月戊戌,殺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賢。象賢,處俊之孫也。初,太后有憾于處俊,會奴誣告象賢反,太后命周興鞫之,致象賢族罪。象賢家人詣朝堂,訟冤于監察禦史樂安任玄殖。玄殖奏象賢無反狀,玄殖坐免官。象賢臨刑,極口罵太后,發揚宮中隱慝,奪市人柴以擊刑者,金吾兵共格殺之。太后命支解其屍,發其父、祖墳,毀棺焚屍。自是終太后之世,法官每刑人,先以木丸塞其口。 武承嗣使鑿白石為文曰:「聖母臨人,永昌帝業。」末紫石雜藥物填之。庚午,使雍州人唐同泰奉表獻之,稱獲之于洛水。太后喜,命其石曰:「寶圖」,擢同泰為遊擊將軍。五月戊辰,詔當親拜洛,受寶圖。有事南郊,告謝昊天。禮畢,禦明堂,朝群臣。命諸州都督、刺史及宗室、外戚以拜洛前十日集神都。乙亥,太后加尊號為聖母神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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