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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據蜀(4)


  二十年,操自將擊張魯,魯奔南山,入巴中。事見《曹氏篡漢》。

  秋七月,丞相主簿司馬懿言於操曰:「劉備以詐力虜劉璋,蜀人未附,而遠爭江陵,此機不可失也。今克漢中,益州震動,進兵臨之,勢必瓦解。聖人不能違時,亦不可失時也。」操曰:「人苦無足,既得隴,複望蜀邪?」劉曄曰:「劉備,人傑也,有度而遲,得蜀日淺,蜀人未恃也。今破漢中,蜀人震恐,其勢自傾,以公之神明,因其傾而壓之,無不克也。若小緩之,諸葛亮明于治國而為相,關羽、張飛勇冠三軍而為將,蜀民既定,據險守要,則不可犯矣。今不取,必為後憂。」操不從。居七日,蜀降者說「蜀中一日數十驚,守將雖斬之而不能安也。」操問曄曰:「今尚可擊不。」曄曰:「今已小定,未可擊也。」乃還。以夏侯淵為都護將軍,督張合、徐晃等守漢中。以丞相長史杜襲為駙馬都尉,留督漢中事。

  張魯之走巴中也,黃權言于劉備曰:「若失漢中,則三巴不振,此為割蜀之股臂也。」備乃以權為護軍,率諸將迎魯。魯已降,權遂擊朴胡、杜濩、任約,破之。魏公操使張合督諸軍徇三巴,欲徙其民於漢中。進軍宕渠,劉備已使巴西太守張飛與合相拒,五十餘日,飛襲擊合,大破之。合走還南鄭,備亦還成都。

  二十二年冬十月,法正說劉備曰:「曹操一舉而降張魯,定漢中,不因此勢以圖巴、蜀,而留夏侯淵、張合屯守,身遽北還,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將內有憂逼故耳。今策淵、合才略,不勝國之將帥,舉眾往討,必可克之。克之之日,廣農積穀,觀釁伺隙,上可以傾覆寇敵,奠獎王室,中可以蠶食雍、涼,廣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為持久之計。此蓋天以與我,時不可失也。」備善其策,乃率諸將進兵漢中,遣張飛、馬超、吳蘭等屯下辨。魏王操遣都護將軍曹洪拒之。

  二十三年夏四月,劉備屯陽平關,夏侯淵、張合、徐晃等與之相拒。備遣其將陳式等絕馬鳴閣道,徐晃擊破之。張合屯廣石,備攻之,不能克,急書發益州兵。諸葛亮以問從事犍為楊洪,洪曰:「漢中,益州咽喉,存亡之機會,若無漢中,則無蜀矣。此家門之禍也,發兵何疑。」

  秋七月,操自將擊劉備。九月,至長安。

  二十四年。初,夏侯淵戰雖數勝,魏王操常戒之曰:「為將當有怯弱時,不可但恃勇也。將當以勇為本,行之以智計。但知任勇,一匹夫敵耳。」及淵與劉備相拒逾年,備自陽平南渡沔水,緣山稍前,營於定軍山,淵引兵爭之。法正曰:「可擊矣。」備使討虜將軍黃忠乘高鼓噪攻之,淵軍大敗,斬淵及益州刺史趙顒,張合引兵還陽平。是時新失元帥,軍中擾擾,不知所為。督軍杜襲與淵司馬太原郭淮收斂散卒,號令諸軍曰:「張將軍國家名將,劉備所憚,今日事急,非張將軍不能安也。」遂權宜推合為軍主。合出,勒兵按陳,諸將皆受合節度,眾心乃定。明日,備欲渡漢水來攻,諸將以眾寡不敵,欲依水為陳以拒之。郭淮曰:「此示弱而不足挫敵,非算也。不如遠水為陳,引而致之,半濟而後擊之,備可破也。」既陳,備疑不渡,淮遂堅守,示無還心。

  春三月,魏王操自長安出斜穀,軍遮要以臨漢中。劉備曰:「曹公雖來,無能為也,我必有漢川矣。」乃斂眾拒險,終不交鋒。操運米北山下,黃忠引兵欲取之,過期不還。翊軍將軍趙雲將數十騎出營視之,值操揚兵大出,雲猝與相遇,遂前突其陳,且鬥且卻。魏兵散而複合,追至營下,雲入營更大開門,偃旗息鼓。魏兵疑雲有伏,引去。雲雷鼓震天,惟以勁弩于後射魏兵。魏兵驚駭,自相蹂踐,墮漢水中死者甚多。備明旦自來至雲營,視昨戰處曰:「子龍一身都是膽也。」

  操與備相守積月,魏軍士多亡。夏五月,操悉引出漢中諸軍還長安,劉備遂有漢中。

  秋七月,劉備自稱漢中王,設壇場于沔陽,陳兵列眾,群臣陪位,讀奏訖,乃拜受璽綬,禦王冠。因驛拜章,上還所假左將軍、宜城亭侯印綬。立子禪為王太子。拔牙門將軍義陽魏延為鎮遠將軍,領漢中太守,以鎮漢川。備還治成都,以許靖為太傅,法正為尚書令,關羽為前將軍,張飛為右將軍,馬超為左將軍,黃忠為後將軍,餘皆進位有差。

  遣益州前部司馬犍為費詩即授關羽印綬,羽聞黃忠位與已並,怒曰:「大丈夫終不與老兵同列。」不肯受拜。詩謂羽曰:「夫立王業者,所用非一。昔蕭、曹與高祖少小親舊,而陳、韓亡命後至,論其班列,韓最居上,未聞蕭、曹以此為怨。今漢中王以一時之功,隆崇漢室,然意之輕重,寧當與君侯齊乎。且王與君侯譬猶一體,同休等戚,禍福共之。愚謂君侯不宜計官號之高下,爵祿之多少以為意也。僕一介之使,禦命之人,君侯不受拜,如是便還,但以為惜此舉動,恐有恨悔耳。」羽大感悟,遽即受拜。

  魏文帝黃初二年春三月,蜀中傳言漢帝已遇害,於是漢中王發喪制服,諡曰孝湣皇帝。群下競言符瑞,勸漢中王稱尊號。前部司馬費詩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羈旅萬里,糾合士眾,將以討賊。今大敵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昔高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之。及屠咸陽,獲子嬰,猶懷推讓,況今殿下未出門庭,便欲自立邪。愚臣誠不為殿下取也。」王不悅,左遷詩為部永昌從事。

  夏四月丙午,漢中王即皇帝位於武擔之南,大赦,改元章武。

  臣光曰:天生烝民,其勢不能自治,必相與戴君以治之。苟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賞善罰惡使不至於亂,斯可謂之君矣。是以三代之前,海內諸侯,何啻萬國,有民人、社稷者,通謂之君。合萬國而君之,立法度,班號令,而天下莫敢違者,乃謂之王。王德既衰,強大之國能帥諸侯以尊天下者,則謂之霸。故自古天下無道,諸侯力爭,或曠世無王者,固亦多矣。秦焚書坑儒,漢興,學者始推五德生勝,以秦為閏位,在木火之間,霸而不王,於是正閏之論興矣。及漢室顛覆,三國鼎峙,晉氏失馭,五胡雲擾。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國史,互相排黜,南謂北為「索虜」,北謂南為「島夷」。朱氏代唐,四方幅裂,朱邪入汴,比之窮、新,運歷年紀,皆棄而不數,此皆私已之偏辭,非大公之通論也。臣愚誠不足以識前代之正閏,竊以為苟不能使九州合為一統,皆有天子之名而無其實者也。雖華夷仁暴,大小強弱,或時不同,要皆與古之列國無異,豈得獨尊獎一國,謂之正統,而其餘皆為僭偽哉。若以自上相授受者為正邪,則陳氏何所授。拓跋氏何所受。若以居中夏者為正邪,則劉、石、慕、容、苻、姚、赫連所得之土,皆五帝、三王之舊都也。若以有道德者為正邪,則蕞爾之國必有令主,三代之季豈無辟王。是以正閏之論,自古及今,未有能通其義,確然使人不可移奪者也。臣今所述,止欲敘國家之興衰,著生民之休戚,使觀者自擇其善惡、得失,以為勸戒,非若《春秋》立褒貶之法,撥亂世反諸正也。正閏之際,非所敢知,但據其功業之實而言之。周、秦、漢、晉、隋、唐皆嘗混一九州,傳祚於後,子孫雖微弱播遷,猶承祖宗之業,有紹複之望,四方與之爭衡者,皆其故臣也,故全用天子之制以臨之。其餘地醜德齊,莫能相一,名號不異,本非君臣者,皆以列國之制處之。彼此均敵,無所抑揚,庶幾不誣事實,近於至公。然天下離析之際,不可無歲時日月以識事之先後。據漢傳于魏而晉受之,晉傳于宋以至於陳而隋取之,唐傳于梁以至於周而大宋承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齊、梁、陳、後樑、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年號,以紀諸國之事,非尊此而卑彼,有正閏之辨也。昭烈之於漢,雖雲中山靖王之後,而族屬疏遠,不能紀其世數、名位,亦猶宋高祖稱楚元王后,南唐烈祖稱吳王恪後,是非難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晉元帝為比,使得紹漢氏之遺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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