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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據蜀(3)


  十七年冬十二月,劉備在葭萌,龐統言於備曰:「今陰選精兵,晝夜兼道,徑襲成都,劉璋既不武,又素無豫備,大軍卒至,一舉便定,此上計也。楊懷、高沛,璋之名將,各杖強兵,據守關頭,聞數有箋諫璋,使發遣將軍還荊州。將軍遣與相聞,說荊州有急,欲還救之,並使裝束,外作歸形,此二子既服將軍英名,又喜將軍之去,計必乘輕騎來見將軍,因此執之,進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計也。退還白帝,連引荊州,徐還圖之,此下計也。若沈吟不去,將致大困,不可久矣。」備然其中計。

  及曹操攻孫權,權呼備自救。備貽璋書曰:「孫氏與孤本為唇齒,而關羽兵弱,今不往救,則曹操必取荊州,轉侵州界,其憂甚于張魯。魯自守之賊,不足慮也。」因求益萬兵及資糧,璋但許四千,其餘皆給半。備因激怒其眾曰:「吾為益州征強敵,師徒勤瘁,而積財吝賞,何以使士大夫死戰乎?」張松書與備及法正曰:「今大事垂立,如何釋此去乎?」松兄廣漢太守肅恐禍及已,因發其謀。於是璋收斬松,敕關戍諸將文書皆勿複得與備關通。備大怒,召璋白水軍督楊懷、高沛,責以無禮,斬之。勒兵徑至關頭,並其兵,進據涪城。

  十八年夏五月,益州從事廣漢鄭度聞劉備舉兵,謂劉璋曰:「左將軍懸軍襲我,兵不滿萬,士眾未附,軍無輜重,野穀是資,其計莫若盡驅巴西、梓潼民內、涪水以西,其倉廩野穀,一皆燒除,高壘深溝,靜以待之。彼至,請戰,勿許,久無所資,不過百日,必將自走。走而擊之,此必禽耳。」劉備聞而惡之,以問法正。正曰:「璋終不能用,無憂也。」璋果謂其群下曰:「吾聞拒敵以安民,未聞動民以避敵也。」不用度計。

  璋遣其將劉璝、冷苞、張任、鄧賢、吳懿等拒備,皆敗,退保綿竹,懿詣軍降。璋複遣護軍南陽李嚴、江夏費觀督綿竹諸軍,嚴觀亦率其眾降於備。備軍益強,分遣諸將平下屬縣。劉璝、張任與璋子循退守雒城,備進軍圍之。任勒兵出戰於雁橋,軍敗,任死。

  十九年夏五月,諸葛亮留關羽守荊州,與張飛、趙雲將兵溯流克巴東。至江州,破巴郡太守嚴顏,生獲之。飛呵顏曰:「大軍既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戰。」顏曰:「卿等無狀。侵奪我州。我州但有斷頭將軍,無降將軍也。」飛怒,令左右牽去斫頭。顏容止不變,曰:「斫頭便斫頭,何為怒邪?」飛壯而釋之,引為賓客。分遣趙雲從外水定江陽、犍為,飛定巴西、德陽。

  劉備圍雒城且一年,龐統為流矢所中,卒。法正箋與劉璋為陳形勢強弱,且曰:「左將軍從舉兵以來,舊心依依,實無薄意。愚以為可圖變化,以保尊門。」璋不答。雒城潰,備進圍成都,諸葛亮、張飛、趙雲引兵來會。

  馬超知張魯不足與計事,又魯將楊昂等數害其能,超內懷於邑。備使建甯督郵李恢往說之,超遂從武都逃入氐中,密書請降於備。馬超從張魯事見《韓馬之叛》。備使人止超,而潛以兵資之。超到,令引軍屯城北,城中震怖。

  備圍城數十日,使從事中郎涿郡簡雍入說劉璋。時城中尚有精兵三萬人,谷帛支一年,吏民鹹欲死戰。璋言:「父子在州二十餘年,無恩德以加百姓。百姓攻戰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遂開城,與簡雍同輿出降。群下莫不流涕。備遷璋於公安,盡歸其財物,佩振威將軍印綬。

  備入成都,置酒,大饗士卒。取蜀城中金銀分賜將士,還其穀帛。備領益州牧,以軍師中郎將諸葛亮為軍師將軍,益州太守南郡董和為掌軍中郎將,並署左將軍府事,偏將軍馬超為平西將軍,軍議校尉法正為蜀郡太守、揚武將軍,裨將軍南陽黃忠為討虜將軍,從事中郎糜竺為安漢將軍,簡雍為昭德將軍,北海孫乾為秉忠將軍,廣漢長黃權為偏將軍,汝南許靖為左將軍長史,龐羲為司馬,李嚴為犍為太守,費觀為巴郡太守,山陽伊籍為從事中郎,零陵劉巴為西曹掾,廣漢彭羕為益州治中從事。

  初,董和在郡,清儉公直,為民夷所愛信,蜀中推為循吏,故備舉而用之。備之自新野奔江南也,荊、楚群士從之如雲,而劉巴獨北詣魏公操。操辟為掾,遣招納長沙、零陵、桂陽。會備略有三郡,巴事不成,欲由交州道還京師。時諸葛亮在臨蒸,以書招之,巴不從,備深以為恨。巴遂自交址入蜀依劉璋。及璋迎備,巴諫曰:「備,雄人也,入必為害。」既入,巴複諫曰:「若使備討張魯,是放虎于山林也。」璋不聽,巴閉門稱疾。備攻成都,令軍中曰:「有害巴者,誅及三族。」及得巴,甚喜。是時益州郡縣皆望風景附,獨黃權閉城堅守,須璋稽服乃降。於是董和、黃權、李嚴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吳懿、費觀等璋之婚親也,彭羕,璋之所擯棄也,劉巴,宿昔之所忌恨也,備皆處之顯任,盡其器能,有志之士,無不競勸,益州之民,是以大和。

  初,劉璋以許靖為蜀郡太守,成都將潰,靖謀逾城降備,備以此薄靖不用也。法正曰:「天下有獲虛譽而無其實者,許靖是也。然今主公始創大業,天下之人不可戶說,宜加敬重,以慰遠近之望。」備乃禮而用之。

  成都之圍也,備與士眾約「若事定,府庫百物,孤無預焉。」及拔成都,士眾皆舍干戈赴諸藏,競取寶物。軍用不足,備甚憂之。劉巴曰:「此易耳。但當鑄直百錢,平諸物價,令吏為官市。」備從之。數月之間,府庫充實。

  時議者欲以成都名田宅分賜諸將。趙雲曰:「霍去病以匈奴未滅,無用家為。今國賊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須天下都定,各反桑梓,歸耕本土,乃其宜耳。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歸還,令安居複業,然後可役調,得其歡心。不宜奪之,以私所愛也。」備從之。

  備之襲劉璋也,留中郎將南郡霍峻守葭萌城。張魯遣楊昂誘峻求共守城。峻曰:「小人頭可得,城不可得。」昂乃退。後璋將扶禁、向存等帥萬餘人由閬水上,攻圍峻,且一年。峻城中兵才數百人,伺其怠隙,選精銳出擊,大破之,斬存。備既定蜀,乃分廣漢為梓潼郡,以峻為梓潼太守。

  法正外統都畿,內為謀主,一飧之德,睚眥之怨,無不報復,擅殺毀傷己者數人。或謂諸葛亮曰:「法正太縱橫,將軍宜啟主公,抑其威福。」亮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操之強,東憚孫權之逼,近則懼孫夫人生變于肘腋。法孝直為之輔翼,令翻然翱翔,不可複製。如何禁止孝直使不得少行其意邪?」

  諸葛亮佐備治蜀,頗尚嚴峻,人多怨歎者。法正謂亮曰:「昔高祖入關,約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據一州,初有其國,未垂惠撫,且客主之義,宜相降下,願緩刑弛禁,以慰其望。」亮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無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濟。劉璋暗弱,自焉已來,有累世之恩,文法羈縻,互相承奉,德政不舉,威刑不肅。蜀土人士,專權自恣,君臣之道,漸以陵替。寵之以位,位極則賤,順之以恩,恩竭則慢,所以致敝,實由於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榮恩並濟,上下有節,為治之要,於斯而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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