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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武平赤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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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始建國二年春二月,下詔曰:「《周禮》有賖貸,《樂語》有五均,傳記各有筦焉。今開賖貸,張五均,設諸筦者,所以齊眾庶,抑並兼也。」遂于長安及洛陽、邯鄲、臨菑、宛、成都立五均司市、錢府官。 天鳳四年秋八月,莽置羲和命士,以督五均、六筦。郡有數人,皆用富賈為之,乘傳求利,交錯天下。因與郡縣通姦,多張空簿,府藏不實,百姓愈病。是歲,莽複下詔申明六筦,每一筦為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奸吏猾民並侵,眾庶各不安生,又一切調上公以下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錢三千六百,天下愈愁。納言馮常以六筦諫,莽大怒,免常官。法令煩苛,民搖手觸禁,不得耕桑,繇役煩劇,而枯旱蝗蟲相因,獄訟不決。吏用苛暴立威,旁緣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自保,貧者無以自存,於是並起為盜賊,依阻山澤,吏不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廣。 五年春,琅邪樊崇起兵於莒,眾百餘人,轉入太山。群盜以崇勇猛,皆附之,一歲間至萬餘人。崇同郡人逢安、東海人徐宣、謝祿、楊音各起兵,合數萬人,複引從崇,共還攻莒,不能下,轉掠青、徐間。 地皇三年夏四月,遣太師王匡、更始將軍廉丹東討眾賊。初,樊崇等眾既寢盛,乃相與為約「殺人者死,傷人者償創。」其中最尊號三老,次從事,次卒史。及聞太師,更始將討之,恐其眾與莽兵亂,乃皆朱其眉以相識別,由是號曰:「赤眉」。匡、丹合將銳士十餘萬人,所過放縱。東方為之語曰:「寧逢赤眉,不逢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 淮陽王更始元年冬十月,更始遣使降赤眉。樊崇等聞漢室復興,即留其兵,自將渠帥二十餘人隨使者至洛陽,更始皆封為列侯。崇等既未有國邑,而留眾稍有離叛者,乃覆亡歸其營。 二年冬,赤眉樊崇等將兵入潁川,分其眾為二部,崇與逢安為一部,徐宣、謝祿、楊音為一部。赤眉雖數戰勝,而疲敝厭兵,皆日夜愁泣,思欲東歸。崇等計議,慮眾東向必散,不如西攻長安。於是崇、安自武關,宣等從陸渾關兩道俱入。更始使王匡、成丹與抗威將軍劉均等分據河東、弘農以拒之。 蕭王度赤眉必破長安,乃拜鄧禹為前將軍,中分麾下精兵二萬人,遣西入關。 漢光武建武元年春正月,赤眉二部俱會弘農。更始遣討難將軍蘇茂拒之,茂軍大敗。赤眉眾遂大集,乃分萬人為一營,凡三十營。三月,更始遣丞相松與赤眉戰於蓩鄉,松等大敗,死者三萬餘人。赤眉遂轉北至湖。 六月,張卬、王匡叛更始,入長安。 赤眉進至華陰,軍中有齊巫,常鼓舞祠城陽景王。巫狂言:「景王大怒曰:當為縣官,何故為賊。」有笑巫者輒病,軍中驚動。方望弟陽說樊崇等曰:「今將軍擁百萬之眾,西向帝城而無稱號,名為群賊,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挾議誅伐,以此號令,誰敢不從。」崇等以為然,而巫言益甚。前至鄭,乃相與議曰:「今迫近長安,而鬼神若此,當求劉氏共尊立之。」 先是,赤眉過式,掠故式侯萌之子恭、茂、盆子三人自隨。恭少習《尚書》,隨樊崇等降更始於洛陽,複封式侯,為侍中,在長安。茂與盆子留軍中,屬右校卒史劉俠卿,主牧牛。及崇等欲立帝,求軍中景王后,得七十餘人,惟茂、盆子及前西安侯孝最為近屬。崇等曰:「聞古者天子將兵稱上將軍。」乃書劄為符曰:「上將軍」,又以兩空劄置笥中,于鄭北設壇場,祠城陽景王,諸三老、從事皆大會,列盆子等三人居中立,以年次探劄。盆子最幼,後探,得符,諸將皆稱臣,拜。盆子時年十五,被發徒跣,敝衣赭汗,見眾拜,恐畏欲啼。茂謂曰:「善藏符。」盆子即齧折,棄之。以徐宣為丞相,樊崇為御史大夫,逢安為左大司馬,謝祿為右大司馬,其餘皆列卿、將軍。盆子雖立,猶朝夕拜劉俠卿,時欲出從牧兒戲,俠卿怒止之,崇等亦不復候視也。 秋八月,赤眉至高陵,張卬等降之。九月,赤眉入長安,更始單騎走,從廚城門出。式侯恭以赤眉立其弟,自系詔獄。聞更始敗走,乃出見定陶王祉,祉為之除械,相與從更始於渭濱。右輔都尉嚴本,恐失更始為赤眉所誅,即將更始至高陵,本將兵宿衛,其實圍之。更始將相皆降赤眉,獨丞相曹竟不降,手劍格死。 冬十月,赤眉下書曰:「聖公降者,封為長沙王。過二十日,勿受」更始遣劉恭請降,赤眉使其將謝祿往受之。更始隨祿,肉袒,上璽綬於盆子。赤眉坐更始,置庭中,將殺之。劉恭、謝祿為請,不能得,遂引更始出。劉恭追呼曰:「臣誠力極,請得先死。」拔劍欲自刎,樊崇等遽共救止之。乃赦更始,封為畏威侯。劉恭複為固請,竟得封長沙王。更始常依謝祿居,劉恭亦擁護之。 劉盆子居長樂宮,三輔郡縣、營長遣使貢獻,兵士輒剽奪之,又數暴掠吏民,由是皆複固守。百姓不知所歸,聞鄧禹乘勝獨克而師行有紀,皆望風相攜負以迎軍,降者日以千數,眾號百萬。禹所止,輒停車拄節以勞來之,父老、童稚,垂發,戴白,滿其車下,莫不感悅,於是名震關西。 諸將豪傑皆勸禹徑攻長安。禹曰:「不然。今吾眾雖多,能戰者少,前無可仰之積,後無轉饋之資。赤眉新拔長安,財谷充實,鋒銳未可當也。夫盜賊群居無終日之計,財穀雖多,變故萬端,寧能堅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廣人稀,饒穀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糧養士,以觀其敝,乃可圖也。」於是引軍北至栒邑。所到,諸營保、郡邑皆開門歸附。 三輔苦赤眉暴虐,皆憐更始,欲盜出之。張卬等深以為慮,使謝祿縊殺之。劉恭夜往收藏其屍,帝詔鄧禹葬之於霸陵。 帝以關中未定,而鄧禹久不進兵,賜書責之曰:「司徒,堯也。亡賊,桀也。長安吏民遑遑無所依歸,宜以時進討,鎮慰西京,系百姓之心。」禹猶執前意,別攻上郡諸縣,更徵兵引穀,歸至大要。積弩將軍馮愔、車騎將軍宗歆守栒邑,二人爭權相攻,愔遂殺歆,因反擊禹,禹遣使以聞。帝問使人「愔所親愛為誰。」對曰:「護軍黃防。」帝度愔、防不能久和,執必相忤,因報禹曰:「縛馮愔者,必黃防也。」乃遣尚書宗廣持節往降之。後月餘,防果執愔,將其眾歸罪。更始諸將王匡、胡殷、成丹等皆詣廣降。 臘日,赤眉設樂大會,酒未行,群臣更相辨鬥,而兵眾遂各逾宮,斬關入,掠酒肉,互相殺傷。衛尉諸葛稚聞之,勒兵入,格殺百餘人,乃定。劉盆子惶恐,日夜啼泣,從官皆憐之。 二年春正月,劉恭知赤眉必敗,密教弟盆子歸璽綬,習為辭讓之言。及正旦大會,恭先曰:「諸君共立恭弟為帝,德誠深厚。立且一年,殽亂日甚,誠不足以相成,恐死而無益,願得退為庶人,更求賢知,唯諸君省察。」樊崇等謝曰:「此皆崇等罪也。」恭複固請。或曰:「此甯式侯事邪?」恭惶恐起去。盆子乃下床解璽綬,叩頭曰:「今設置縣官而為賊如故,四方怨恨,不覆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願乞骸骨,避賢聖路。必欲殺盆子以塞責者,無所離死。」因涕泣噓唏。崇等及會者數百人莫不哀憐之,乃皆避席頓首曰:「臣無狀,負陛下,請自今已後不敢複放縱。」因共抱持盆子,帶以璽綬。盆子號呼,不得已。既罷出,各閉營自守。三輔翕然,稱天子聰明,百姓爭還長安,市里且滿。後二十餘日,複出,大掠如故。 長安城中糧盡,赤眉收載珍寶,大縱火燒宮室、市里,恣行殺掠,長安城中無複人行。乃引兵而西,眾號百萬,自南山轉掠城邑,遂入安定、北地。鄧禹引兵南至長安,軍昆明池,謁祠高廟,收十一帝神主,送詣洛陽。因巡行園陵,為置吏士奉守焉。 九月,赤眉引兵欲西上隴,隗囂遣將軍楊廣迎擊,破之。又追敗之于烏氏、涇陽間。赤眉至陽城番須中,逢大雪,坑谷皆滿,士多凍死。乃複還,發掘諸陵,取其寶貨。凡有玉匣殮者,率皆如生,賊遂污辱呂後屍。鄧禹遣兵擊之于鬱夷,反為所敗,禹乃出之雲陽。赤眉複入長安。延岑屯杜陵,赤眉將逢安擊之。鄧禹以安精兵在外,引兵襲長安,會謝祿救至,禹兵敗走。延岑擊逢安,大破之,死者十餘萬人。 廖湛將赤眉十八萬攻漢中王嘉,嘉與戰于穀口,大破之。嘉手殺湛,遂到雲陽就穀。嘉妻兄新野來歙,帝之姑子也,帝令鄧禹招嘉,嘉因歙詣禹降。 鄧禹自馮愔叛後,威名稍損,又乏糧食,戰數不利,歸附者日益離散。赤眉、延岑暴亂三輔,郡縣大姓各擁兵眾,禹不能定。帝乃遣偏將軍馮異代禹討之,車駕送至河南,敕異曰:「三輔遭王莽、更始之亂,重以赤眉、延岑之醜,元元塗炭,無所依訴。將軍今奉辭討諸不軌,營堡降者,遣其渠帥詣京師,散其小民,令就農桑,壞其營壁,無使複聚。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諸將非不健鬥,然好虜掠。卿本能禦吏士,念自修敕,無為郡縣所苦。」異頓首受命,引而西,所至布威信,群盜多降。 臣光曰:昔周人頌武王之德曰:「鋪時繹思,我徂惟求定。」言王者之兵,志在布陳威德安民而已。觀光武之所以取關中,用是道也,豈不美哉。 又詔征鄧禹還,曰:「慎毋與窮寇爭鋒。赤眉無穀,自當來東。吾以飽待饑,以逸待勞,折棰笞之,非諸將憂也。無得複妄進兵。」 三輔大饑,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遺民往往聚為營保,各堅壁清野。赤眉虜掠無所得,乃引而東歸,眾尚二十餘萬,隨道複散。帝遣破奸將軍侯進等屯新安,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屯宜陽,以要其還路。敕諸將曰:「賊若東走,可引宜陽兵會新安。賊若南走,可引新安兵會宜陽。」馮異與赤眉遇于華陰,相拒六十餘日,戰數十合,降其將卒五千餘人。 三年春正月甲子,以馮異為征西大將軍。鄧禹慚于受任無功,數以饑卒徼赤眉戰,輒不利,乃率車騎將軍鄧弘等自河北度至湖,要馮異共攻赤眉。異曰:「異與賊相拒數十日,雖虜獲雄將,餘眾尚多,可稍以恩信傾誘,難卒用兵破也。上今使諸將屯澠池,要其東,而異擊其西,一舉取之,此萬成計也。」禹、弘不從,弘遂大戰移日。赤眉陽敗,棄輜重走,車皆載土,以豆覆其上,兵士饑,爭取之。赤眉引還,擊弘,弘軍潰亂。異與禹合兵救之,赤眉小卻。異以士卒饑倦,可且休。禹不聽,複戰,大為所敗,死傷者三千餘人,禹以二十四騎脫歸宜陽。異棄馬步走,上回溪阪,與麾下數人歸營,收其散卒,複堅壁自守。 閏月,馮異與赤眉約期會戰,使壯士變服與赤眉同,伏於道側。旦日,赤眉使萬人攻異前部。異少出兵以救之,賊見勢弱,遂悉眾攻異。異乃縱兵大戰。日昃,賊氣衰,伏兵卒起,衣服相亂,赤眉不復識別,眾遂驚潰。追擊,大破之於崤底,降男女八萬人。帝降璽書勞異曰:「始雖垂翅回溪,終能奮翼澠池,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方論功賞,以答大勳。」 赤眉餘眾東向宜陽。甲辰,帝親勒六軍,嚴陳以待之。赤眉忽遇大軍,驚震不知所謂,乃遣劉恭乞降,曰:「盆子將百萬眾降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丙午,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餘人肉袒降,上所得傳國璽綬。積兵甲宜陽城西,與熊耳山齊。赤眉眾尚十餘萬人,帝令縣廚皆賜食。明旦,大陳兵馬臨雒水,令盆子君臣列而觀之。帝謂樊崇等曰:「得無悔降乎。朕今遣卿歸營,勒兵鳴鼓相攻,決其勝負,不欲強相服也。」徐宣等叩頭曰:「臣等出長安東都門,君臣計議,歸命聖德。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圖始,故不告眾耳。今日得降,猶去虎口歸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恨也。」帝曰:「卿所謂鐵中錚錚,傭中佼佼者也。」戊申,還自宜陽。帝令樊崇等各與妻子居雒陽,賜之田宅。其後樊崇、逢安反,誅。楊音、徐宣卒於鄉里。帝憐盆子,以為趙王郎中,後病失明,賜滎陽均輸官地,使食其稅終身。劉恭為更始報仇,殺謝祿,自系獄,帝赦不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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