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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和親(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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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高祖六年。初,匈奴畏秦,北徙十餘年。及秦滅,匈奴複稍南渡河。 單于頭曼有太子曰冒頓。後有所愛閼氏生少子,頭曼欲立之。是時東胡強而月氏盛,乃使冒頓質於月氏。既而頭曼急擊月氏,月氏欲殺冒頓。冒頓盜其善馬,騎之亡歸。頭曼以為壯,令將萬騎。冒頓乃作鳴鏑,習勒其騎射。令曰:「鳴鏑所射而不悉射者,斬之。」冒頓乃以鳴鏑自射其善馬,既又射其愛妻,左右或不敢射者皆殺之。最後以鳴鏑射單于善馬,左右皆射之。於是冒頓知其可用,從頭曼獵,以鳴鏑射頭曼,其左右亦皆隨鳴鏑而射。遂殺頭曼,盡誅其後母與弟及大臣不聽從者。冒頓自立為單于。 東胡聞冒頓立,乃使使謂冒頓,欲得頭曼時千里馬。冒頓問群臣,群臣皆曰:「此匈奴寶馬也,勿與。」冒頓曰:「奈何與人鄰國而愛一馬乎?」遂與之。居頃之,東胡又使使謂冒頓,欲得單于一閼氏。冒頓複問左右,左右皆怒曰:「東胡無道,乃求閼氏,請擊之。」冒頓曰:「奈何與人鄰國愛一女子乎?」遂取所愛閼氏予東胡。東胡王愈益驕。東胡與匈奴中間有棄地,莫居千餘裡,各居其邊,為甌脫。東胡使使謂冒頓「此棄地,欲有之。」冒頓問群臣,群臣或曰:「此棄地,予之亦可,勿與亦可。」於是冒頓大怒曰:「地者國之本也,奈何予之?」諸言予之者皆斬之。冒頓上馬,令國中有後出者斬,遂襲擊東胡。東胡初輕冒頓,不為備,冒頓遂滅東胡。既歸,又西擊走月氏,南並樓煩、白羊河南王,遂侵燕、代,悉複收蒙恬所奪匈奴故地,與漢關故河南塞至朝那、膚施。是時漢兵方與項羽相距,中國罷於兵革,以故冒頓得自強,控弦之士三十餘萬,威服諸國。 秋,匈奴圍韓王信于馬邑,信數使使胡求和解。漢發兵救之,疑信數間使,有二心,使人責讓信。信恐誅,九月,以馬邑降匈奴。匈奴冒頓因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晉陽。 七年冬十月,上自將擊韓王信,破其軍於銅鞮,斬其將王喜。信亡走匈奴。白土人曼丘臣、王黃等立趙苗裔趙利為王,複收信敗散兵,與信及匈奴謀攻漢。匈奴使左右賢王將萬餘騎,與王黃等屯廣武以南,至晉陽。漢兵擊之,匈奴輒敗走,已複屯聚,漢兵乘勝追之。會天大寒雨雪,士卒墮指者什二三。 上居晉陽,聞冒頓居代穀,欲擊之。使人覘匈奴,冒頓匿其壯士、肥牛馬,但見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輩來,皆言匈奴可擊。上覆使劉敬往使匈奴,未還,漢悉兵三十二萬北逐之,逾句注。劉敬還報曰:「兩國相擊,此宜誇矜見所長。今臣往,徒見羸瘠老弱,此必欲見短,伏奇兵以爭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是時漢兵已業行,上怒,罵劉敬曰:「齊虜,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軍。」械系敬廣武。 帝先至平城,兵未盡到,冒頓縱精兵四十萬騎,圍帝于白登七日,漢兵中外不得相救餉。帝用陳平秘計,使使間厚遺閼氏。閼氏謂冒頓曰:「兩主不相困。今得漢地,而單于終非能居之也。且漢主亦有神靈,單于察之。」冒頓與王黃、趙利期,而黃、利兵不來,疑其與漢有謀,乃解圍之一角。會天大霧,漢使人往來,匈奴不覺。陳平請令強弩傅兩矢外鄉,從解角直出。帝出圍,欲驅,太僕滕公固徐行。至平城,漢大軍亦到,胡騎遂解去。漢亦罷兵歸,令樊噲止定代地。上至廣武赦劉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斬前使十輩矣。」乃封敬二千戶為關內侯,號為建信侯。帝南過曲逆,曰:「壯哉縣,吾行天下,獨見洛陽與是耳。」乃更封陳平為曲逆侯,盡食之。平從帝征伐,凡六出奇計,輒益封邑焉。 十二月,匈奴攻代,代王喜棄國自歸,赦為郃侯。 八年。匈奴冒頓數苦北邊,上患之,問劉敬。劉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罷於兵,未可以武服也。冒頓殺父代立,妻群母,以力為威,未可以仁義說也。獨可以計久遠,子孫為臣耳,然恐陛下不能為。」上曰:「奈何?」對曰:「陛下誠能以適長公主妻之,厚奉遺之,彼必慕以為閼氏,生子必為太子。陛下以歲時漢所餘,彼所鮮,數問遺,因使辯士風諭以禮節。冒頓在,固為子婿,死,則外孫為單于。豈嘗聞外孫敢與大父抗禮者哉。可無戰以漸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長公主,而令宗室及後宮詐稱公主,彼知不肯貴近,無益也。」帝曰:「善。」欲遣長公主,呂後日夜泣曰:「妾唯太子、一女,奈何棄之匈奴。」上竟不能遣。 九年冬,上取家人子名為長公主,以妻單于,使劉敬往結和親約。 臣光曰:建信侯謂冒頓殘賊,不可以仁義說,而欲與為婚姻,何前後之相違也。夫骨肉之恩,尊卑之敘,唯仁義之人為能知之,奈何欲以此服冒頓哉。蓋上世帝王之禦夷狄也,服則懷之以德,叛則震之以威,未聞與為婚姻也。且冒頓視其父如禽獸而獵之,奚有于婦翁。建信侯之術,固已疏矣,況魯元已為趙後,又可奪乎。 惠帝三年春,以宗室女為公主,嫁匈奴冒頓單于。是時冒頓方強,為書使使遺高後,辭極褻嫚。高後大怒,召將相大臣議斬其使者,發兵擊之。樊噲曰:「臣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中郎將季布曰:「噲可斬也。前匈奴圍高帝于平城,漢兵三十二萬,噲為上將軍不能解圍。今歌吟之聲未絕,傷夷者甫起,而噲欲搖動天下,妄言以十萬眾橫行,是面謾也。且夷狄譬如禽獸,得其善言不足喜,惡言不足怒也。」高後曰:「善。」令大謁者張釋報書,深自謙遜以謝之,並遺以車二乘,馬二駟。冒頓複使使來謝曰:「未嘗聞中國禮義,陛下幸而赦之。」因獻馬,遂和親。 高後六年四月,匈奴寇狄道,攻河陽。七年冬十二月,匈奴寇狄道,略二千餘人。 文帝前三年五月,匈奴右賢王入居河南地,侵盜上郡保塞蠻夷,殺略人民。上幸甘泉,遣丞相灌嬰發車騎八萬五千,詣高奴擊右賢王,發中尉材官屬衛將軍,軍長安。右賢王走出塞。 六年冬十月,匈奴單于遺漢書曰:「前時皇帝言和親事,稱書意,合歡。漢邊吏侵侮右賢王,右賢王不請,聽後義盧侯難支等計,與漢吏相距。絕二主之約,離兄弟之親,故罰右賢王,使之西求月氏,擊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力強,以夷滅月氏,盡斬殺降下,定之。樓蘭、烏孫、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國,皆己為匈奴。諸引弓之民,並為一家。北州已定,願寢兵休士卒養馬,除前事,複故約,以安邊民。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則且詔吏民遠舍。」帝報書曰:「單于欲除前事,複故約,朕甚嘉之,此古聖王之志也。漢與匈奴約為兄弟,所以遺單于甚厚。倍約離兄弟之親者,常在匈奴。然右賢王事已在赦前,單于勿深誅。單于若稱書意,明告諸吏,使無負約。有信,敬如單于書。」 後頃之,冒頓死,子稽粥立,號曰老上單于。老上單于初立,帝複遣宗室女翁主為單于閼氏,使宦者燕人中行說傅翁主。說不欲行,漢強使之。說曰:「必我也,為漢患者。」中行說既至,因降單于,單于甚親幸之。 初,匈奴好漢繒絮、食物。中行說曰:「匈奴人眾不能當漢之一郡,然所以強者。以衣食異,無仰於漢也。今單于變俗,好漢物,漢物不過什二,則匈奴盡歸於漢矣。其得漢繒絮,以馳草棘中,衣袴皆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漢食物,皆去之,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於是說教單于左右疏記,以計課其人眾畜牧。其遺漢書牘及印封皆令長大,倨傲其辭,自稱「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漢使或訾笑匈奴俗無禮義者,中行說輒窮漢使曰:「匈奴約束徑,易行。君臣簡,可久。一國之政猶一體也,故匈奴雖亂必立宗種。今中國雖雲有禮義,及親屬益疏則相殺奪,以至易姓,皆從此類也。嗟。土室之人,顧無多辭,喋喋占占。顧漢所輸匈奴繒絮、米蘖,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矣,何以言為乎。且所給備善則己。不備,苦惡,則候秋熟,以騎馳蹂而稼穡耳。」 梁太傅賈誼上疏曰:「天下之勢方倒縣。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而漢歲致金絮采繒以奉之。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乎。可為流涕者此也。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玩細娛而不圖大患,德可遠加而直數百裡外,威令不伸,可為流涕者此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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