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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學崇詘(5)


  陸九淵,字子靜,金溪人。少有異稟,三四歲時,侍父賀行,遇事物,必致問。一日,忽問天地何所窮際,父笑而不答,遂深思至忘寢食。嘗讀書至「宇宙。」二字,忽大省曰:「宇宙內事,即已分內事。已分內事,即宇宙內事。」又曰:「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千萬世之前,有聖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千萬世之後,有聖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東海有聖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西、南、北海有聖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初,九淵之兄九韶,嘗有書與朱熹論《太極圖說》非正,曲加扶掖,終為病根,意謂不當於太極上更加「無極。」二字。熹答雲:「不言無極,則太極同於一物,而不足以為萬化根本。不言太極則無極淪於空寂,而不能為萬化根本。」又曰:「無極只是無形,太極只是有理。」九韶不以為然,詆濂溪不已。九淵乃複與熹書,為申其辨,略曰:「《易》之《大傳》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又曰:一陰一陽之謂道。一陰一陽已是形而上者,況太極乎。極者中也,言無極則是名無中也,豈宜以無極字加太極之上。無極二字,出於《老子》,聖人之書無有也。」熹答曰:「《大傳》既曰形而上者謂之道矣,而又曰一陰一陽之謂道,此豈真以陰陽為形而上者哉,正所以見一陰一陽雖屬形器,然其所以一陰而一陽者,是乃道體之所為也。故謂道體之至極則謂之太極,謂太極之流行則謂之道。雖名二物,實無兩體。周子所以謂之無極者,正以其無方所,無形狀。以為在無物之前,而未嘗不立於有物之後。以為在陰陽之外,而未嘗不行乎陰陽之中。以為通貫全體,無乎不在,則又初無聲臭影響之可言也。今乃深詆無極之不然,則是直以太極為有形狀、有方所矣。直以陰陽為形而上者,則又昧於道器之分矣。又於形而上者之上,複有況太極乎之語,則是又以道上別有一物為太極矣。如《老子》複歸於無極,乃無窮之義,非若周子所言之意也。」九淵終不以熹言為是,再書辨之,詞加憤厲。熹答以為「凡辨論亦須平心和氣,反復精詳,務求實是,乃有歸著。如不能然,但於匆遽急迫之中,肆支蔓躁率之詞,以逞其忿懟不平之氣,則豈有君子長者之意乎。如曰未然,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各尊所聞,各行所知,無複可望於必同也。」熹又嘗言:「子靜兄弟氣象甚好,其病卻是盡廢講學,而專務踐履,卻於踐履之中,要人提撕省察,悟得本心,此為病之大者。要其操持謹質,表裡不二,實有以過人者。惜乎其自信太過,規模窄狹,不復取人之善,將流於異學而不自知耳。」

  蔡元定,字季通,建陽人。生而穎悟。父發,博覽群書,以程氏《語錄》、邵氏《經世》、張氏《正蒙》授元定曰:「此孔、孟正脈也。」元定涵泳其義。既長,辨析益精。登西山絕頂,於書無所不讀,於事無所不究,義理洞見大原,圖書、禮樂、制度,無不精妙。著《洪范解》、《大衍詳說》、《律呂新書》,行於世。其《論經世書》曰:「元、會、運、世之數,大而不可見,分、釐、絲、毫之數,小而不可察,所可得而數者,即歲、月、日、辰而知之也。一世有三十歲,一月有三十日,故歲與日之數三十。一歲有十二月,一日有十二辰,故日與辰之數十二。自歲、月、日、辰之數,推而上之,得元、會、運、世之數。推而下之,得分、釐、絲、毫之數。三十與十二反復相乘為三百六十,故元、會、運、世、歲、月、日、辰八者之數皆三百六十。以三百六十乘三百六十為十二萬九千六百,故元有十二萬九千六百歲,會有十二萬九千六百月,運有十二萬九千六百日,世有十二萬九千六百辰,歲有十二萬九千六百分,月有十二萬九千六百釐,日有十二萬九千六百毫,辰有十二萬九千六百絲,皆天地之自然,非假智營力索,而天地之運,日月之行,氣朔之盈虛,五星之伏見,朓朒屈伸交食淺深之數,莫不由此。由漢以來,以歷數名家者,惟《太初》、《大衍》耳。《太初》以四千六百六十七歲為元,以八十一為分。《大衍》之曆,乃以一百六十三億七千四百五十九萬五千二百為元,三千四十為分,皆附會牽合,以此求天地之數,安得無差乎?」其竄道州也,郡縣逮捕甚急。元定色不為動,與季子沈徒步就道。熹與從游者百余人餞別蕭寺中,坐客興歎,有泣下者。熹微視元定,不異平時,因喟然曰:「友朋相愛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謂兩得之矣。」眾謂宜緩行,元定曰:「獲罪於天,天可逃乎?」杖屨同其子沈行三千里,腳為流血,無幾微見於言面。至舂陵,遠近來學者日眾,州士莫不趨席下以聽講說。愛元定者,謂宜謝生徒,元定曰:「彼以學來,何忍拒之。若有禍患,亦非閉門塞竇所能避也。」貽書訓諸子曰:「獨行勿愧影,獨寢不愧衾,勿以吾得罪故,遂懈其志。」在道逾年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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