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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朝內禪(1)


  孝宗淳熙十四年九月癸卯,太上皇有疾。冬十月辛未,帝罷朝,侍疾。赦。

  乙亥,太上皇崩于德壽殿,遺詔太上皇後改稱皇太后。帝號痛擗踴,謂宰臣王淮等曰:「晉孝武、魏孝文實行三年喪服,何妨聽政。司馬光《通鑒》所載甚詳。」淮對曰:「晉武雖有此意,後來在宮中止用深衣練冠。」帝曰:「當時群臣不能將順其美,光所以議之。自我作古,何害。」辛巳,詔曰:「太上皇帝奄棄至養,朕當衰服三年,群臣自遵易月之令。可令有司討論儀制以聞。」尤袤典禮,定大行皇帝廟號「高宗」,翰林學士洪邁獨請號「世祖」。袤率禮官顏師魯等奏曰:「宗廟之制,祖有功,宗有德。藝祖規創大業,為宋太祖。太宗混一區夏,為宋太宗。自真宗至欽宗,聖聖相傳,廟制一定,萬世不易。在禮,子為父屈,示有尊也。太上親為徽宗子,子為祖,父為宗,失昭穆之序。議者不過以漢光武為比,光武以長沙王后,布衣崛起,不與哀、平相繼,其稱無嫌。太上中興,雖同光武,然實繼徽宗正統。以子繼父,非光武比。將來祔廟在徽宗下而稱祖,恐在天之靈有所不安。」詔群臣集議,袤上議如初,邁論遂屈。詔從禮官議,眾論紛然。會禮部、太常寺亦同主「高宗」,謂本朝創業中興,皆在商丘,取商高宗實為有證,遂從初議。乙酉,百官五上表,請帝還內,不許。戊子,帝衰絰,禦素輦還內。

  十一月己亥,帝始以白布巾、袍視事於延和殿,朔望詣德壽宮則衰絰而杖如初,因詔太子參決庶務於議事堂。左諭德尤袤言于太子曰:「大權所在,天下之所爭趨,甚可懼也。願殿下事無大小,一取上旨而後行,情無厚薄,一付眾議而後定。」又曰:「儲副之位,止於侍膳、問安,不交外事,撫軍、監國,自漢至今,多出權宜,事權不一,動有觸礙。乞俟祔廟之後,便行懇辭,以彰殿下令德。」庚子,皇太子三辭參決,不許。辛醜,帝詣德壽宮禫祭,百官釋服。甲辰,群臣三上表請禦殿聽政,詔俟過祔廟。

  十五年春正月丁酉朔,詣德壽宮幾筵行禮。

  三月庚子,上大行太上皇諡曰聖神武文憲孝皇帝,廟號高宗。用翰林學士洪邁議,以呂頤浩、趙鼎、韓世忠、張俊配享高宗廟庭。秘書少監楊萬里以張浚有社稷功,請用浚配享,不聽。

  丙寅,權攢高宗於永思陵。

  夏四月壬申,帝親行奉迎虞主之禮。自是七虞、八虞、九虞、卒哭、奉辭皆如之。丙戌,祔高宗主於太廟,詔曰:「朕比下令,欲衰絰三年,群臣屢請禦殿易服,故以布素視事內殿。雖有俟過祔廟勉從所請之詔,然稽諸典禮,心實未安,行之終制,乃為近古。宜體至意,勿複有請。」

  十六年春正月丙申,以周必大、留正為左、右丞相。帝自高宗崩,即欲傳位太子,嘗諭必大曰:「禮莫重於事宗廟,而孟享多以病分詣,孝莫大於執喪,而不得日至德壽宮。朕將退休矣。」因密賜「紹興傳位親劄。」於必大,命預草詔,專以奉幾筵,以畢高宗三年之制,而進必大為首相。

  乙巳,皇太后移禦慈福宮,更德壽宮為重華宮。

  二月壬戌,下詔傳位於皇太子。太子即位,帝素服退居於重華宮。辛未,尊帝為壽皇聖帝,皇后為壽成皇后,皇太后為壽聖皇太后。大赦。

  立皇后李氏。後,安陽人,慶遠節度使道之女也。道帥湖北,聞道士皇甫坦善相人,出諸女拜之。坦見後,驚,不敢受拜,曰:「此女當母天下。」坦言于高宗,遂聘為恭王妃。性悍妒,嘗訴帝左右于高宗及壽皇。高宗不懌,謂吳後曰:「是婦將種,吾為皇甫坦所誤。」壽皇亦屢訓敕,令「以皇太后為法,不然,行當廢汝」。後疑其說出於太后,憾之。至是立為後。

  三月己亥,子擴進封嘉王,李後所生也。光宗紹熙元年春正月丙辰,帝朝壽皇于重華宮。

  二年十一月辛未,帝有事於太廟,後殺貴妃黃氏。初,帝欲誅宦者,近習懼,遂謀離間三宮。帝疑之,不能自解。會帝得心疾,壽皇購得良藥,欲因帝至宮授之。宦者遂訴于皇后曰:「太上合藥一丸,俟宮車過,即投藥。萬一不虞,奈宗社何。」李後覘藥實有,心銜之。頃之,內宴,後請立嘉王擴為太子,壽皇不許,後曰:「妾,六禮所聘。嘉王,妾親生也,何為不可。」壽皇大怒。後退,持嘉王泣訴於帝,謂壽皇有廢立意。帝惑之,遂不朝壽皇。一日,帝浣手宮中,睹宮人手白,悅之。他日,後遣人送食合於帝,啟之,則宮人兩手也。至是,以黃貴妃有寵,因帝祭太廟,宿齋宮,後殺貴妃,以暴卒聞。壬申,冬至,郊合祭天地,風雨大作,黃壇燭盡滅,不能成禮而罷。帝既聞貴妃卒,又值此變,震懼增疾,不視朝,政事多決於後,後益驕恣。壽皇聞帝疾,亟往南內視之,且責後,後怨益深。

  三年春正月乙巳朔,帝有疾,不視朝。

  三月辛巳,帝疾稍愈,始禦延和殿聽政,以子濤為安定郡王。帝自有疾,重華溫凊之禮,以及誕辰節序,屢以壽皇傳旨而免。至是,宰輔、百官下至韋布之士,以過宮為請者甚眾,至有扣頭引裾號泣而諫者,帝為開悟,有翻然夙駕之意。既而不果行,都人始以為憂。

  夏四月戊午,帝始朝重華宮。五月,帝有疾,不視朝。

  十一月丙戌,日南至,丞相留正帥百官詣重華宮稱賀。兵部尚書羅點、給事中尤袤、中書舍人黃裳、禦史黃度、郎官葉適等上疏,請帝朝重華宮,不從。秘書郎彭龜年覆上言:「壽皇之事高宗,備極子道,此陛下所親睹也。況壽皇今日止有陛下一人,聖心拳拳,不言可知。特遇過宮日分,陛下或遲其行,則壽皇不容不降免到宮之旨,蓋為陛下辭責于人,使人不得以竊議陛下,其心非不願陛下之來。自古人君處骨肉之間,多不與外臣謀,而與小人謀之,所以交鬥日深,疑隙日大。今日兩宮萬萬無此,然臣所憂者,外無韓琦、富弼、呂誨、司馬光之臣,而小人之中已有任守忠者在焉。惟陛下裁察。」又言:「使陛下虧過宮定省之禮,皆左右小人間諜之罪,宰執、侍從但能推父子之愛,調停重華,台諫但能仗父子之義,責望人主,至於疑間之根,盤固不去,曾無一語及之。今內侍間諜兩宮者固非一人,獨陳源在壽皇朝得罪至重,近複進用,外人皆謂離間之機必自源。始宜亟發威斷,首逐陳源,然後肅命鑾輿,負罪引慝,以謝壽皇。使父子歡然,宗社有永,不亦幸歟。」龜年又以書誚趙汝愚。汝愚入對,往復規諫,帝意乃悟。汝愚更屬嗣秀王伯圭調護,於是兩宮之情始通。辛卯,帝朝重華宮,皇后繼至,從容竟日而還,都人大悅。

  是月,皇后歸謁家廟,推恩使臣鄧從訓等一百八十人。四年春正月己巳朔,帝朝重華宮。

  三月辛巳,以趙汝愚同知樞密院事。禦史汪義端與汝愚有隙,上言:「高宗聖訓,不用宗室為宰執,汝愚楚王元佐七世孫,不宜用之。」汝愚亦力辭,不許,命當制學士申諭上意,而黜義端,汝愚乃拜命。

  五月己巳,親策禮部進士,問禮樂刑政之要。陳亮以君道、師道對,且曰:「臣竊歎陛下于壽皇蒞政二十有八年之間,寧有一政一事之不在聖懷。而問安視寢之餘,所以察詞而觀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眾,亦既得其機要而見諸施行矣,豈徒一月四朝,為京邑之美觀也哉。」上得之,大喜,以為善處人父子之間,擢為第一。

  秋七月壬午,以趙汝愚知樞密院事。

  九月庚午,重陽節,百官上壽,請帝朝重華宮,不聽。而召內侍陳源為押班。中書舍人陳傅良不草詞,且上疏曰:「陛下之不過重華宮者,特誤有所疑,而積憂成疾,以至此爾。臣嘗即陛下之心反復論之,竊自謂深切,陛下亦既許之矣。未既中變,以誤為實,而開無端之釁,以疑為真,而成不療之疾,是陛下自貽禍也。」給事中謝深甫言:「父子至親,天理昭然,太上之愛陛下,亦猶陛下之愛嘉王。太上春秋高,千秋萬歲後,陛下何以見天下。」帝感悟,趨命駕往朝,百官班立以俟。帝出至禦屏,後挽留帝入,曰:「天寒,官家且飲酒。」百僚侍衛相顧莫敢言。傅良趨進,引帝裾,請毋入,因至屏後。後叱曰:「此何地,秀才欲斫頭耶?」傅良痛哭於庭。後使人問曰:「此何理也。」傅良曰:「子諫父不聽,則號泣而隨之。」後益怒。遂傳旨「罷,還內。」傅良下殿徑行,詔改秘閣修撰,不受。於是著作郎沈有開、秘書郎彭龜年、禮部侍郎倪思、國子錄王介等,皆上疏請朝,不從。會上召嘉王,倪思言:「壽皇欲見陛下,亦猶陛下之于嘉王也。」上為動容。時李後浸與政,思進講姜氏會齊侯於濼,因奏言:「人主治國,必自齊家始,家之不能齊者,不能防其漸也。始於褻狎,終於恣橫,至於陰陽易位,內外無別,甚至離間父子。漢之呂氏,唐之武、韋,幾至亂亡,不但魯莊公也。」帝悚然。趙汝愚同侍經筵,退,語人曰:「讜直如此,吾黨不逮也。」上怒思,出知紹興府。

  冬十月,工部尚書趙彥逾等上書重華宮,乞會慶節勿降旨免朝。壽皇曰:「朕自秋涼以來,思與皇帝相見,卿等奏疏,已令進御前矣。」及會慶節,帝複稱疾不朝,丞相以下皆上疏自劾,乞罷黜。嘉王府翊善黃裳請誅內侍楊舜卿。彭龜年奏言:「臣所居之官,以記注人君言動為職。車駕不過宮問安,如此書者,殆數十矣,恐非所以示後。」又言:「陛下誤以臣充嘉王府講讀官,正欲臣等教以君臣、父子之道。臣聞有身教,有言教,陛下以身教,臣以言教者也。言豈若身之切哉。」是時太學生汪安仁等二百一十八人亦上書請朝重華宮,皆不報。

  十一月,趙彥逾複力請帝朝重華宮,帝始往朝。尚書左選郎官葉適奏「自今宜於過宮之日,令宰執、侍從先詣起居,異時兩宮聖意有難言者,自可因此傳致,則責任有歸。不可複使近習小人,增損語言,以生疑惑。」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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