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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學崇詘(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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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紹興元年秋七月丁亥,詔贈程頤直龍圖閣。制詞略曰:「周衰,聖人之道不得其傳。世之學者,其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孰從而求之。亦孰從而聽之。爾頤潛心大業,高明自得之學,可信而不疑。而浮偽之徒,自學問文采不足表見於世,乃竊借名以自售,外示恬默,中實奔競。使天下之士聞其風而疾之,是重不幸焉。朕所以振耀褒顯之者,以明上之所與在此而不在彼也。」 六年十二月,左司諫陳公輔請禁程氏學,從之。先是,崇寧以來,禁錮元祐學術。帝渡江,複尊尚程頤之學。至是,公輔上疏,言:「今世取程頤之說,謂之伊川之學,相率從之,倡為大言,謂:堯、舜、文、武之道傳之仲尼,仲尼傳之孟軻,孟軻傳之頤,頤死遂無傳焉。狂言怪語,淫說鄙論,曰:此伊川之文也。幅巾大袖,高視闊步,曰:此伊川之行也。師伊川之文,行伊川之行,則為賢士大夫,舍此者非也。誠恐士習從此大壞,乞禁止之。」遂詔「士大夫之學,一以孔、孟為師,庶幾言行相稱,可濟時用。臣僚所奏,可布中外,使知朕意。」時方召尹焞,焞,頤門人也,公輔之意蓋有所指雲。 七年五月,張浚薦胡安國,帝召之。安國聞陳公輔請禁程頤之學,乃上疏曰:「孔、孟之道不傳久矣,自頤兄弟始發明之,然後知其可學而至。今使學者師孔、孟而禁從頤學,是入室而不由戶也。夫頤于《易》,因理以明象,而知體用之一原,於《春秋》,見於行事,而知聖人之大用。諸經、《語》、《孟》,皆發其微旨,而知其入德之方,則狂言怪語,豈其文哉。孝弟顯于家,忠誠動於鄉,非其道義一介不以取予,則高視闊步,豈其行哉。自嘉祐以來,西都有邵雍、程顥及其弟頤,關中有張載,皆以道德名世,著書立言,公卿大夫所欽慕而師尊之。及王安石、蔡京等曲加排抑,故其道不行。願下禮官,討論故事,加之封爵,載在祀典。仍詔館閣,裒其遺書,羽翼六經,使邪說者不得作,而道術定矣。」疏入,公輔與中丞周秘、侍御史石公揆交章論安國學術頗僻,安國遂辭召命。 孝宗淳熙五年春正月,侍御史謝廓然乞戒有司,母以程頤、王安石之說取士。未幾,秘書郎趙彥中複疏言:「科舉之文,成式具在,今乃祖性理之說,以浮言游詞相高。士之信道自守,以六經聖賢為師可矣,而別為洛學,飾怪驚愚,士風日弊,人才日偷。望詔執事,使明知聖朝好惡所在,以變士風。」從之。 十年六月,監察禦史陳賈請禁道學。先是,朱熹為浙東提刑,行部至台州,知州事唐仲友為其民所訟,熹劾治之。仲友與宰相王淮同裡,且為姻家,淮由此怨熹,欲沮之,風吏部尚書鄭丙上疏言:「近世士大夫有所謂道學者,欺世盜名,不宜信用。」帝已惑其說。淮又以太府丞陳賈為禦史,賈因面對,首論曰:「臣竊謂天下之士所學于聖人之道未嘗不同,既同矣,而謂已之學獨異於人,是必假其名以濟其偽者也。邪正之辨,誠與偽而已矣。表裡相副,是之謂誠。言行相違,是之謂偽。臣伏見近世士大夫有所謂道學者,其說以謹獨為能,以踐履為高,以正心誠意、克己復禮為事。若此之類,皆學者所共學也,而其徒乃謂已獨能之。夷考其所為,則又大不然,不幾於假其名以濟其偽者耶。臣願陛下明詔中外,痛革此習,每於聽納除授之間,考察其人,擯斥勿用,以示好惡之所在。庶幾多士靡然向風,言行表裡一出於正,無或肆為詭異,以幹治體,實宗杜無疆之福。」蓋指熹也,帝從之。由是道學之名,貽禍於世。後直學士院尤袤,以程氏之學為賈所攻,言於帝曰:「道學者,堯、舜所以帝,禹、湯、文、武所以王,周公、孔、孟所以設教。近立此名,詆訾士君子,故臨財不苟得,所謂廉介。安貧守道,所謂恬退。擇言顧行,所謂踐履。行已有恥,所謂名節:皆目之為道學。此名一立,賢人君子欲自見於世,一舉足且入其中,俱無所免,此豈盛世所宜有。願循名責實,聽言觀行,人情庶不懷於疑似。」帝曰:「道學豈不美之名,正恐假託為奸,真偽相亂耳。」 十五年六月,除朱熹為兵部郎官。先是,熹以周必大薦為江西提刑,入奏事,或要于路曰:「正心、誠意之論,上所厭聞,慎勿複言。」熹曰:「吾平生所學,惟此四字,豈可隱默以欺吾君乎?」及入對,上迎謂之曰:「久不見卿,卿亦老矣。浙東之事,朕自知之。今當處卿以清要,不復以州縣煩卿。」獎諭甚渥,遂除兵部郎官。熹以足疾乞祠。兵部侍郎林栗與熹論《易》、《西銘》不合,遂論「熹本無學術,徒竊張載、程頤之緒餘,為浮誕宗主,謂之道學,妄自推尊。所至輒攜門生數十人,習為春秋、戰國之態,妄希孔、孟曆聘之風。繩以治世之法,則亂人之首也。今采其虛名,俾之入奏,將置朝列,以次收用。而熹聞命之初,遷延道途,邀索高價,門徒迭為遊說,政府許以風聞,然後入門。既經陛 對,得旨除郎,而輒懷不滿,傲睨累日,不肯供職。是豈程頤、張載之學教之然也。望將熹停罷,以為事君無禮者之戒。」帝謂栗言過當,而大臣畏栗之強,莫敢深論,乃命熹依舊江西提刑。周必大言熹上殿之日,足疾未瘳,勉強登對。帝曰:「朕亦見其跛曳。」太當博士葉適上疏曰:「考栗劾熹之辭,始末參驗,無一實者,特發其私意,而遂忘其欺耳。至於其中謂之道學一語,利害所系,不獨於熹。蓋自昔小人殘害忠良,率有指名,或以為好名,或以為立異,或以為植黨。近又創為道學之目,鄭丙倡之,陳賈和之,居要津者密相付授,見士大夫有稍慕潔修者,輒以道學之名歸之,以為善為玷缺,以好學為已愆,相與指目,使不得進。於是賢士惴栗,中材解體,銷聲滅影,穢德垢行,以避此名。往日王淮表裡台諫,陰廢正人,蓋用此術。栗為侍從,無以達陛下之德意志慮,而更襲用鄭丙、陳賈密相付授之說,以道學為大罪,文致語言,逐去一熹,固未甚害,第恐自此遊詞無實,讒言橫生,良善受禍,何所不有。伏望陛下正紀綱之所在,絕欺罔於既形,摧折暴橫以扶善類,奮發剛斷以慰公言。」疏入,不報。詔熹仍赴江西,熹力辭不赴。 光宗紹熙元年二月,殿中侍御史劉光祖入對,言:「近世是非不明則邪正互攻,公論不立則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長,時之否泰,而實國家之禍福,社稷之存亡系焉,甚可畏也。本朝士大夫學術最為近古,初非有強國之術,而國勢尊安,根本深厚。咸平、景德之間,道臻皇極,治保太和,至於慶曆、嘉祐盛矣。不幸而壞于熙、豐之邪說,疏棄正士,招徠小人。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末流大分,事故反復。紹聖、元符之際,群凶得志,絕滅綱常,其論既勝,其勢既成,崇、觀而下,尚複何言。臣始至時,聞有譏貶道學之說,而實未睹朋黨之分。中更外艱,去國六載,已憂兩議之各甚,而恐一旦之交攻也。逮臣複來,其事果見,因惡道學乃生朋黨,因生朋黨乃罪忠諫。夫以忠諫為罪,其去紹聖幾何。陛下即位之初,凡所進退,率用人言,初無好惡之私,豈以偏黨為主。而一歲之內,斥逐紛紛,往往納忠之言謂為沽名之舉。事勢至此,循默乃已。循默成風,國家安賴。臣欲息將來之禍,故不憚反復以陳,伏冀聖心豁然,永為皇極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別,公論由此而明,私意由此而息,道學之譏由此而消,朋黨之跡由此而泯,則生靈之幸,社稷之福也。不然,相激相勝,展轉反復,為禍無窮,臣實未知稅駕之所。」帝下其章,讀者至於流涕。 甯宗慶元元年六月,右正言劉德秀請考核道學真偽,從之。先是,上在嘉府,黃裳為嘉王府翊善,光宗諭之曰:「嘉王進學,皆卿之功。」裳謝曰:「若欲進德修業,追跡古先哲王,則須尋天下第一等人。」光宗問為誰,裳以朱熹對。直講彭龜年因講魯莊公不能制其母,雲:「母不可制,當制其侍禦、僕從。」上問此誰之說,對曰:「朱熹說也。」自後每講,必問熹說如何。及上即位,宰相趙汝愚首薦,熹遂自潭州召為煥章閣待制兼侍講。熹在道,聞近習已有用事者,即具奏,言:「幸門一開,其弊將不可複塞。」及至,每進講,務積誠意以感動上心,上亦稍稍嘉納焉。 熹複奏疏,極言:「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進退宰臣,移易台諫,皆出陛下之獨斷,中外鹹謂左右或竊其柄,臣恐主威下移,求治反亂矣。」時韓侂胄方用事,熹意蓋指侂胄也。侂胄由此大恨,使優人峨冠闊袖象大儒,戲于上前,因乘間言熹迂闊不可用。遂出內批,罷熹經筵,除宮觀。熹去,侂胄益無忌憚矣。其黨複為言,凡相與異者,皆道學之人也,陰疏姓名授之,俾以次斥逐。或又為言,以道學目之則有何罪,當名曰偽學,由是有偽學之目,善類皆不自安。至是,德秀上言曰:「邪正之辨無過於真與偽而已,彼口道先王之言而行如市人所不為,在興王之所必斥也。昔孝宗銳意恢復,首務核實,凡言行相違者,未嘗不深知其奸。臣願陛下以孝宗為法,考核真偽以辨邪正。」詔下其章,於是博士孫元卿、袁燮,國子正陳武皆罷。司業汪逵入劄子辯之,德秀以逵為狂言,亦被斥。 秋七月,禦史中丞何澹上疏,言:「紹興間,諫臣陳公輔嘗言程頤、王安石之學,皆有尚同之弊,高宗皇帝親灑宸翰,有曰:學者當以孔、孟為師。臣願陛下以高宗之言風勵天下,使天下皆師孔、孟。有志于學者不必自相標榜,使眾人得而指目,亦不必以同門之故更相庇護,是者從其為是,非者從其為非。朝廷亦惟是之從,惟善之取,而無彼此異同之別。聽言而觀行,因名而察實,錄其真而去其偽,則人知勉勵,無敢飾詐以求售。士風純而國是定,將必由此。」上是之,詔榜於朝堂。既而吏部郎官糜師旦複請考核真偽,被遷左司員外郎。又有張貴模者,指論《太極圖》,亦被賞擢。何澹覆上疏,言:「在朝之臣,大臣既熟知其邪跡,然亦不敢白髮以招報復之禍。望明詔大臣,去其所當去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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