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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書封祀(3)


  六年春正月癸巳朔,司天監言五星同色。

  六月,亳州官吏、父老三千三百人詣闕,請謁太清宮。

  八月庚申,詔來春親謁太清宮。庚午,加上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孫奭上疏曰:「陛下封泰山,祀汾陰,躬謁陵寢,今又將祠于太清宮。外議籍籍,以謂陛下事事慕效唐明皇。且以明皇為令德之主耶?甚不然也。明皇禍敗之跡,有足為深戒者,非獨臣能知之,近臣不言者,此懷奸以事陛下也。明皇之無道,亦無敢言者,及奔至馬嵬,軍士已誅楊國忠,請矯詔之罪,乃始諭以識理不明,寄任失所。當時雖有罪己之言,覺寤已晚,何所及也!臣願陛下早自覺寤,抑損虛華,斥遠邪佞,罷興土木,不襲危亂之跡,無為明皇不及之悔,此天下之幸,社稷之福也!」帝以為:「封泰山,祠汾陰,上陵,祠老子,非始於明皇。《開元禮》今世所循用,不可以天寶之亂舉謂為非也。秦無道甚矣,今以官名、詔令、郡縣猶襲秦舊,豈以人而廢言乎?」作《解疑論》以示群臣。然知奭樸忠,雖其言切直,容之而弗斥。

  七年春正月,帝將如亳州,謁老子,命王旦兼大禮使,丁謂兼奉祀經度制置使,陳彭年副之。

  壬寅,奉天書發京師。丙午,次奉元宮,判亳州丁謂獻白鹿一,芝九萬五千本。戊申,王旦上混元上德皇帝冊寶。己酉,謁老子于太清宮,升亳州為集慶軍節度,減歲賦十之三。太史言含譽星見。庚戌,賜酺三日。

  二月辛酉,帝至自亳州。壬申,祀天地,大赦。

  十一月乙酉,玉清昭應宮成。初議營宮,料工須十五年,修宮使丁謂令以夜繼晝,每繪一壁給二燭,故七年而成。凡二千六百一十楹,制度宏麗。屋宇少不中程式,雖金碧已具,劉承圭必令毀而更造,有司莫敢較其費。

  八年春正月壬午朔,謁玉清昭應宮,奉安刻玉天書于寶符閣,以帝容立侍其側。還,禦崇德殿受賀,赦天下,非十惡、枉法、贓,鹹除之。帝制誓文,刻石,置於寶符閣下。又制《欽承寶訓述》,以示中外。

  九月,知陳州張詠卒,遺表言:「不當造宮、觀,竭天下之財,傷生民之命,此皆賊臣丁謂誑惑陛下。乞斬謂頭置國門以謝天下,然後斬詠頭置丁氏之門以謝謂。」帝歎其忠。

  九年春正月丙辰,置會靈觀使,以丁謂為之。

  天禧元年春正月辛醜朔,改元,詣玉清昭應宮,薦獻,上玉皇大天帝寶冊、袞服。壬寅,上聖祖寶冊。己酉,上太廟諡冊。辛亥,謝天地於南郊,大赦。禦天安殿,受冊號。乙卯,作《欽承寶訓述》,示群臣。

  三月,以王曾兼會靈觀使,曾辭不受。王欽若方挾符瑞以固寵位,陰排異己者。會有詔以曾為會靈觀使,曾以推欽若,帝不悅,謂曾曰:「大臣宜傅會國事,何遽自異耶?」曾頓首曰:「君從諫謂明,臣盡忠謂義。陛下不知臣駑病,使待罪宰府,臣知義而已,不知異也。」

  九月癸卯,王曾罷。曾既不受會靈觀使,上意不懌,王欽若數譖之。會曾市賀皇后家舊第,其家未徙,而曾令人舁土置其門,賀氏訴於朝,遂罷曾政事。王旦在告,聞之,曰:「王君介然,他日德望勳業甚大,顧予不得見爾。」或請其故,曰:「王君昨讓觀使,雖怫上旨,而詞直氣和,了無所懾,且始被進用,已能若是。我自在政事二十年,每進對稍忤,即䠞蹜不能自容,以是知其偉度矣。」

  己酉,王旦卒。旦自祥符以來,每有大禮,輒奉天書以行,常悒悒不樂。臨終,語其子曰:「我別無過,惟不諫天書一節,為過莫贖。我死之後,當削髮披緇以斂。」諸子欲奉遺令,楊億以為不可,乃止。議者謂旦得君,言聽計從,而不能以正自終,或比之馮道雲。

  二年夏,皇城司言:「保聖營之西南,營卒有見龜蛇者,因就建真武祠。今泉湧祠側,疫癘者飲之多愈。」詔即其地建祥源觀。任布上疏,言:「不宜以神怪炫愚俗。」不報。

  三年六月甲午,王欽若罷,判杭州,以寇准同平章事,丁謂參知政事。先是,巡檢朱能挾內侍都知周懷政詐為天書降於乾祐山,時寇准判永興軍,婿王曙居中,與懷政善,勸准與能合,遂以上聞。詔迎入禁中,中外皆識其詐,帝獨信之。諭德魯宗道言:「奸臣誕妄,以惑聖聽。」

  知河陽孫奭上疏曰:「朱能者,奸險小人,妄言祥瑞,而陛下崇信之,屈至尊以迎拜,歸秘殿以奉安。上自朝廷,下及閭巷,靡不痛心疾首,反唇腹非,而無敢言者。昔漢文成將軍以帛書飯牛,既而言牛腹中有奇書,殺視得書,天子識其手跡。又有五利將軍妄言方,多不讎,二人皆坐誅。先帝時,有侯莫陳利用者,以方術暴得寵用,一旦發其奸,誅於鄭州。漢武可謂雄材,先帝可謂英斷。唐明皇得《靈寶符》、《上清護國經》、《寶券》等,皆王𫟹、田同秀等所為,明皇不能顯戮,怵於邪說,自謂德實動天,神必福我。夫老君,聖人也,儻實降語,固宜不妄。而唐自安、史亂離,乘輿播越,兩都蕩覆,四海沸騰,豈天下太平乎!明皇雖僅得歸闕,複為李輔國劫遷,卒以憂終,豈聖壽無疆,長生久視乎!以明皇之英睿,而禍患猥至曾不知者,良由在位既久,驕亢成性,謂人莫己若,謂諫不足聽,心玩居常之安,耳熟導諛之說,內惑寵嬖,外任奸回,曲奉鬼神,過崇妖妄,今日見老君於閣上,明日見老君於山中,大臣屍祿以將迎,端士畏威而緘默。既惑左道,即紊政經,民心用離,變起倉卒,當是之時,老君寧肯禦兵,寶符安能排難邪?今朱能所為,或類於此。願陛下思漢武之雄材,法先帝之英斷,鑒明皇之召禍,庶幾災害不生,禍亂不作。」皆不聽。寇准由是得召用矣。時欽若恩禮衰,商州捕得道士譙文易,畜禁書,能以術使六丁六甲神,欽若坐與之出入,遂罷,以准代相。准之始召也,門生有勸准者曰:「公若至河陽,稱疾堅求外補,此為上策。儻入見,即發乾祐天書之詐,斯為次也。最下則再入中書,大喪平生矣!」准不懌。

  乾興元年二月戊午,帝崩。

  冬十月,葬永定陵,以天書殉。

  史臣曰:真宗英悟之主,其初踐位,相臣李沆慮其聰明,必多作為,數奏災異,以杜其侈心,蓋有所見也。及澶淵既盟,封禪事作,祥瑞遝臻,天書屢降,導迎奠安,一國君臣如病狂然,籲可怪也!他日修《遼史》,見契丹故俗,而後推求《宋史》之微言焉。宋自太宗幽州之敗,惡言兵矣。契丹其主稱天,其後稱地,一歲祭天,不知其幾,獵而手接飛雁,鴇自投地,皆稱為天賜,祭告而誇耀之。意者宋之諸臣因知契丹之習,又見其君有厭兵之意,遂進神道設教之言,欲假是以動敵人之聽聞,庶幾足以潛消其窺覦之志歟?然不思修本以制敵,又效尤焉,計亦末矣!仁宗以天書殉葬山陵,嗚呼賢哉!

  仁宗天聖七年六月,大雨震雷,玉清昭應宮災。詔系守衛者于禦史獄。太后泣對大臣曰:「先帝尊天奉道,故竭力成此宮,今一夕延燎幾盡,惟長生、崇壽二小殿存,何以稱遺旨哉!」範雍抗言曰:「不若悉燔之也。先朝以此竭天下之力,遽為灰燼,非出人意。如因其所存,又將葺之,則民不堪命,非所以祗天戒也。」王曾、呂夷簡又助雍言。中丞王曙亦言:「玉清昭應宮之建非應經義,天變來警,願除其地,罷諸禱祀,以應天變。」右司建範諷複言:「此實天變,不當置獄。」太后與帝感悟,遂減守衛者罪,下詔不復修治,以二殿為萬壽觀,罷諸宮觀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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