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料 > 名臣碑傳琬琰集 | 上頁 下頁 |
◆唐重墓誌銘 |
|
▼唐資政公重墓誌銘〔劉岑〕 靖康元年冬,金人破京師。明年,二聖北狩,今上即位于南京,年號建炎。是時朝廷已失河東,金人重兵屯河上,陝西大震驚,告急之使日至行在所,而永興一道已並邊矣。岑適使虜,自汾晉渡合河津,由關中以歸。方入朝,宰相傳上旨於政事堂,訪可以為永興帥者于岑。岑曰:「陝西事宜素重,況多事之初,永興之帥,其材尤難。有天章閣待制唐重,今守同州逾年,與敵對河,守備百出,民不加斂而食自足,兵不加募而士自至。敵陷蒲綘,將及司,同人度不能守,重開門縱之使出,自與殘兵數百人守城,示以必死。虜知有備,乃引去。邦人德之,且立祠焉。重平生之志在許國,每一及時事,輒噓唏慷慨,泣下沾襟,見者皆感動。蓋其忠義足以服人,才智足以應敵,欲守雍都,莫如重可。」即日除天章閣直學士、永興軍路經略安撫使、兼知永興軍。 前帥範致虛先提六路兵東向勤王,留連陝州不進。公自同州移書責之曰:「金人犯京師半年,王室存亡未可知,臣子憂國宜如何哉?且京師以秦兵為爪牙,四方以京師為根本,今擁秦兵,坐視不前,是爪牙不足恃,而根本搖矣。」其言累千百,皆切至,讀者感涕,而致虛竟不能前也。 逮聞京師失守,公慟哭瀝血檄諸道使勤王,且勉其効死盡臣節。會永興令下,慨然就國,以勤王自任,日條關中利病,且率長安父老子弟,表言關陝山河形勢,迎請主上入都關中。論「急務有四,大患有五,大率以都關中為先,其次則建藩鎮,封宗子,使守我土地,緩急無為敵有。又欲通夏國之好,繼青唐之後,使犄角以緩敵勢。至於用忠直,正刑賞,皆中興急務所當先者。」上嘉其忠,進龍圖閣直學士。時敵在河中,窺關內甚急,而所部銳兵,朝廷盡以付制置使錢蓋。公上書言狀,且乞五路兵自節制。半年之間,所談不知幾千百言,皆不報。十二月,敵引兵渡河,拔同州。 明年正月三日,及永興,城中兵不滿千人,嬰城固守九十日,援兵竟不至,而大將傅亮以部兵降賊,城遂破。公尚餘百兵,與接戰,城中,眾潰,中流矢以死,年四十六。部曲中有感德者,求舊棺於僧舍,掘地斂藏之。後長安平,成都漕趙開與公素友善,遣人取其喪以歸。既至,子弟欲易棺櫬,見刻其姓名月日於側,具在。初,敵將至,公自度孤城決不能支梧,語轉運使李唐孺曰:「重平生忠義,不敢辭難。始意迎車駕入關,居建瓴之勢,庶可以臨東方。今車駕南幸矣,關陝又無重兵,雖竭盡智力,何所施其智巧?一死報上不足惜。」唐孺以其書聞,俄而死節報。 上聞而哀之,贈資政殿學士,官其家五人。方朝廷之訪雍帥也,岑既以公薦,而又薦提舉常平鄭釀守同州,永興通判曾謂為陝西轉運判官,朝廷皆用之。後虜渡河,鄭驤死於同,公與曾謂死於雍。嗚呼!三人者可謂不負朝廷矣。公死之九年,其子秬以狀告四川制置使曰:「先人以從官典方面,不屈節死矣。恤典固已拜賜,而未有以易名者。秬不能自陳。」於是以其狀聞諸朝,朝下太常考其忠壯,諡之曰恭湣。又二十三年,秬守沉黎,秩滿造朝,請崇道觀以歸。道過金陵,岑適居瀨陽,秬以公所著作七篇與書及五詩來,具道往事,且曰:「知先人之詳者惟公。今埋土中三十年,而墓道之碑未備,有裡丈人師驥所狀在,幸公其銘之。」岑讀之,泣曰:「尚忍銘吾元任也邪!」 岑早孤,幼歲困太學,嘗作呼天詩自見。時公官中都,未識面,故人史堪取岑詩槁以雲公,公因囑和,自是始相識。逮岑歸自河東,道過長安,公以同州守來白事經略使府,又相與晤語,慷慨憂國之言,一無不合。及謀雍帥,岑不敢及它人,而公卒能死節。向使有兵、有食、有權,則勤王之事必大有所就。惜夫天以高節令名與公,而不使其成功,此韓愈之所以傷張中丞也。嗚呼,尚忍銘吾元任也邪! 公字元任,眉山人。為兒時已不凡。祖母宋嘗令讀裴度武侯廟碑,一覽不再讀。十二賦陳平詩,已有大志。十三通左氏春秋大義。 既入太學,二十七登大觀三年上舍第。時臨軒問禮樂製作之事,諸生惟稱盛德,公獨以孟子事親從兄之說對。其略以「裕陵為父,泰陵為兄,嘗原仁義之實,奚製作為?」擢居乙科,遂知名,得蜀州司理參軍,徙成都府府學教授。成都帥多貴人,率事嚴重,下視其屬,如徽猷閣直學士吳拭、龍圖閣學士許光凝,皆上客待之,府有大事輒諮焉。公必盡所見以事其長,若論議未合,必爭之,歸於是而已。用薦者改奉議郎、知懷安軍金堂縣。許光凝入朝,薦于宰相,得辟雍錄。是時邊臣多希功幸賞,以欺朝廷,至於誘羈縻蠻使貢不毛之地,建立州縣,張官置吏,以困中國,其害甚大。公遽言之朝,遂召對,除禮部員外郎。丁母憂,服除,為吏部,遷右司員外郎、起居舍人,時宣和七年也。 十二月,金人寇邊,燕山安撫使蔡靖方告急,而郭藥師叛,導寇以陷燕,自河朔以南皆恐。公建言:「今日之禍,起于開邊,開邊之謀,始于童貫。金人兵鋒甚銳,不可當,宜誅貫以謝邊人,庶可以緩師。」宰相不能決,謀遣給事中李鄴出使,未及而敵已壓境,都城已戒嚴矣。 太上皇內禪,淵聖即位。明年正月改靖康。方圍城中,公日有所敷陳,皆切中時病。除諫議大夫。時議講和、親征二策皆未定,公上疏欲宰執廷辨之。姚平仲既敗,敵愈熾,索金帛甚急。中書侍郎王孝迪大書揭榜,下令民有藏金帛者,人得告之。公曰:「審如令,則子得以告父,弟得以告兄,奴婢得以告主。初政如此,將何以化天下哉?」與同列禦史迭疏論不可遽罷此令。金人退師,遷中書舍人。凡賞罰黜陟之不當者,執不下,當路大不樂之。與孫覿、李擢、李會、師驥以論事不合,皆被黜。公得秘閣修撰、知同州,除天章閣待制。頃之,遂守永興。 公生巴蜀,起布衣,才官中都,聲望已籍籍,守邊又能死事,其名固足以傳不朽。然公之死,實自岑發之。幽冥之中,負此良友,豈不痛哉! 公世家眉,十一世祖興國以孝聞于唐,建中初黜陟使狀之,以慈孝旌其墓。曾祖可言,祖淑,隱德不仕,皆以孝友稱。父堯臣,以公貴,累封朝奉郎,緋衣銀魚,居於家。方公訃聞,朝奉君歎曰:「吾兒平生忠壯,見於辭色間,自聞其守邊,吾度其必死節,今果然矣,吾兒得死所矣。」後二年,朝奉君亦卒,與其配安人程氏同穴以葬。 公累官朝請郎,有二弟:量、思。量以建炎奉表恩補將仕郎,思未第。 夫人程氏,後元任一月卒。 一男子,秬是也,今為右朝奉郎。 四女子。 秬以建炎四年十一月三日舉資政之喪,與程夫人合葬于安鎮鄉吳本山之下。岑與公識面雖晚,共話不欵曲,而心相知則如舊交也。況其大節昭昭如此。刻之豐碑,置之墓道,使行者見之曰:「此吾宋忠臣唐公之墓。」其誰曰不可?銘曰: 嗚呼唐公西南英,氣鐘岷峨淑且靈。 布衣起家驚一鳴,筍班雍容藹休聲。 艱難守封死於兵,精忠凜然表後生。 哀哉白璧藏泉扄,氣沖鬥牛藏玉京, 山川空留萬古名。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