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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燕王起兵(5)


  四年春正月,命魏國公徐輝祖率京軍往援山東。燕李遠兵至槁城,遇德州裨將葛進領馬步萬余為前鋒,乘冰渡滹沱河,半渡,遠進擊之。進望見遠兵少,斂退,系馬林間,以步卒來戰,遠佯卻。進來追,遠分兵潛出其後,解縱所系馬,前軍奮擊之。進軍退,失馬,遂大敗,斬首四千餘級,進僅以身免。燕將朱能率輕騎千人,哨至衡水,遇都督平安遣兵複通州,能擊之,斬首七百餘級,生擒部將賈榮等。燕王乃以師由館陶渡,見一病卒,僕道傍,王命左右以從馬載之,曰:「壯士為我也。」聞者感泣。進攻東阿,破之,指揮詹璟被執,吏目鄭華死之。攻汶上,都指揮薛鵬被執。師至沛縣,知縣顏伯瑋知勢不敵,遣縣丞胡先詣徐州告急,預送其子有為出走,令還告其父母雲:「子職弗能盡矣。」賦詩書公署壁間。

  夜二鼓,師至東門,指揮王顯以城降,師遂入。伯瑋衣冠南向再拜,慟哭曰:「臣無以報國。」乃自縊死。子有為不忍去,複還自剄以從。無何,將士擒主簿唐子清、典史黃謙至,皆死之。胡先還,收伯瑋父子屍,葬之城南。沛縣既破,燕師遂向徐、淮。燕王久不見南師出,遣番騎指揮款台帥十二騎前覘,至鄒縣,遇南師轉餉卒三千人,款台大呼,馳入其陣,曰:「燕王大軍至矣!」轉餉卒驚潰,擒千戶二人歸。燕王曰:「款台以十二騎破三千人,真壯士。」命左右錄其功。遂進師徐州,守將閉城不出。

  燕王欲驅兵南進,而士卒多散出取糧,恐後至者為城中兵所掩,乃伏兵九裡山,又先匿百余騎演武亭,令數騎往來城下誘之。城中兵不出,乃嫚罵,焚其廬舍,徐發一矢射城上,抵暮乃去。明日複如之。城中不勝怒,乃開門,以兵五千出追。所遣騎按轡徐行,既渡河,炮舉伏發,燕王親率勁騎馳西門,斷其歸路,腹背夾擊之。城中兵大潰,爭渡橋,橋壞,溺死千餘人,斬首數千級,餘皆奔入城。後單騎往來城下,城中兵竟不敢出,乃以師南行。

  三月,師趨宿州,燕王謂諸將曰:「敵綴我,當備之。」乃留都指揮金銘將遊騎百人哨其後,戒之曰:「敵至,見爾孤軍,必追襲,爾列隊徐行,彼疑爾為誘,必不敢進。吾令都指揮冀英先以數騎伏河南,覘爾渡河,如敵來追,即舉炮。敵疑有伏,猶豫未決,爾師畢渡矣。」銘往,果遇南軍萬余,徐行臨河。南軍來追,冀英連舉炮,南軍即斂退,銘遂得渡河,與燕王會宿州,乃進兵蒙城、渦河等處。平安率馬步兵四萬躡燕軍,燕王曰:「此濱河多林木,彼必疑有伏;淝河地平少樹,彼不疑,可伏兵。」遂親率騎二萬,持三日糧,至淝河按伏,敕諸軍皆束炬相屬￿道,戒之曰:「俟與敵戰,則舉火。一炬舉,余炬皆應。敵見舉炬火多,必驚潰。」

  按兵數日,敵不至,糧且盡,諸將請還師。燕王曰:「彼遠來,銳氣求戰,肯委之而去耶!但一敗其前鋒,彼自奪氣,姑按甲待之。」時迫暮,令番騎指揮款台以數騎往哨,去南營四十裡,聞其更鼓,還報:「南軍且必至。」王喜,命王真、劉江各將百騎往逆之,戒以緣路按伏,遇敵,誘入伏,與戰。又令王真束草置囊中,如束帛狀,載馬上,南軍來追,擲於地,使往取亂之。真等進與安軍遇,相接戰,南軍追至,擲囊餌之,南軍競往取囊,陣稍亂。又入伏內,伏發,南軍還走,燕王率兵至,平安以三千騎走北岸,燕王以數十騎當之。

  平安裨將火耳灰者,故燕番騎指揮,素驍勇,被召入京師,遂隸平安麾下,持槊直犯燕王。相距十步許。燕王令胡騎指揮童信射其馬,蹷,遂獲火耳灰者。其部曲哈三帖木耳亦勇,見火耳灰者被獲,持矟突陣,亦射擒之。平安易服以數騎走,燕王率兵追之,南軍大敗,驍將林帖木兒等被執。平安退屯宿州。是日,釋火耳灰者,令入宿衛,諸將以為言,不聽。

  燕兵破蕭縣,知縣陳恕死之。燕王以師向臨淮,諭將士曰:「我師利在速戰。敵駐宿州,為持久計,若斷其糧餉,彼不攻自潰矣。」乃遣譚清帥兵至徐州,擊轉餉兵,大破之,南至淮河,又燒餉舟甚眾。清還,南軍圍之。燕王見清旗幟,亟馳往援,鐵鉉來戰,燕軍不利,卻。王馳入陣,火耳灰者翼之,殺南軍數十人,南軍披靡,欲南遁,燕王常以騎兵綴之。又遣陳文、李遠哨淮河,擊敗守淮兵數千人。

  夏四月,平安營于小河,燕兵據河北,燕王令陳文扼要處為橋,先渡步卒輜重,騎兵隨之。遂分兵守橋。明日,總兵何福列陣十余裡,張左右翼,緣河而東,燕王帥騎兵戰。福麾步兵而前,爭所守橋,福率後軍來援,奮擊,破之,俘獲數百人,遂斬陳文於陣。平安轉戰,圍王真數重,真身被十餘創,自刎馬上。平安遇王於北阪,王急,幾為安槊所及,馬蹷,不得前,燕番騎指揮王騏躍馬入陣,援燕王,得脫。南軍奪橋而北,勇氣百倍。燕將張武率勇敢士自林間突出,與王騎合,擊卻之。指揮丁良、朱彬被執,燕將都指揮韓貴亦戰死。

  於是南軍駐橋南,北軍駐橋北,相持者數日。南軍糧盡,采蕪而食。燕王曰:「南軍饑,更一二日,饟稍集,未易破也。」乃留兵千餘守橋,而潛移諸軍輜重去南營三十裡,夜半,渡兵而南,繞出其後,比旦,始覺。時徐輝祖軍至。甲戌,大戰齊眉山,自午至酉,勝負相當。蔚州衛千戶李斌馬蹷,為南軍所擒,猶力斬數人乃死。是時南軍再捷,王真、陳文、李斌皆驍將,敗沒,燕諸將皆懼,說燕王曰:「軍深入矣。暑雨連綿,淮土蒸濕,且疾疫。小河之東,平野多牛羊,二麥將熟,若渡河擇地,休息士馬,觀釁而動,可持久也。」燕王曰:「兵事有進無退。勝形成矣,而複北渡,士不解體乎?公等所見拘攣耳!」下令曰:「欲渡河者左,不欲渡河者右!」諸將多趨左。王怒曰:「公等自為之!」朱能曰:「諸君勉矣!漢高十戰而九不勝,卒有天下,豈可有退心!」

  燕王不解甲者數日,南軍相慶。時廷臣有曰:「燕且北矣,京師不可無良將。」帝因召輝祖還,何福軍聲遂孤。時南軍所至,掘塹作壘為營,軍士通夕不得休,暨成而將旦複行,往往虛敝人力,故臨陣之際,卒先罷困。燕王行營,不為塹壘,但分佈隊伍列陣為門,敵不敢犯,故將士至營即得休息自便,暇則射獵周覽地勢,得禽輒頒將士,每拔破壘,悉以所獲財物賚之,人樂為用。至是對壘日久,諜報南師糧運且至。燕王語諸將曰:「敵慮我擾,必分兵護之,乘其兵分勢弱,必不能支。」遂遣朱榮、劉江等率輕騎截南軍餉道,又令遊騎擾其樵采。何福乃下令移營靈壁就糧。

  時南軍運糧五萬,平安帥馬步六萬護之,使負糧者居中。燕王覘知之,分壯士萬人遮援兵,而令高煦伏兵于林間,戒伺敵戰疲即出擊。於是躬率師逆戰,以騎兵為兩翼。安引軍突至,殺燕兵千餘,矢下如雨。王麾步軍縱擊,橫貫其陣,斷而為二,南軍遂亂。何福等出壁,與安合擊,殺燕兵數千,卻之。高煦窺見南師罷,即帥眾自林間突出,王還兵掩擊其後。福等大敗,殺傷萬餘人,喪馬三千余匹,燕師盡獲其糧餉。福等以余眾入營,塞壘門堅守。

  是夜,福下令:期明日聞炮聲三,即突圍出,師就糧于淮河。庚辰,燕軍攻靈壁營,王躬率諸將先登,軍士蟻附而上。燕兵三震炮,福軍誤為已炮,急趨門,門塞不得出,營中紛擾,人馬墜濠塹皆滿,燕兵急擊之,遂破其營。指揮宋垣力戰死,何福遁走,副總兵陳暉、平安,參將都督馬溥、徐真,都指揮孫晟、王貴等皆被執,參贊軍務禮部侍郎陳性善、大理寺丞彭與明,皆死之。平安被俘見王,曰:「淝河之戰,公馬不躓,何以遇我?」安大言曰:「刺殿下如拉朽耳。」王太息曰:「高皇帝好養壯士!」釋之,遣還北平。自是南軍益衰矣。黃子澄聞之,撫膺大慟曰:「大事去矣!吾輩萬死不足贖誤國之罪!」是月,上用齊泰、黃子澄謀調遼兵十萬,至濟南與鐵鉉合,以絕燕兵後。總兵楊文至直沽,遇燕將宋貴截殺,師潰,文被執,竟無一人至濟南者。

  五月,燕兵至泗州,守將周景初舉城降燕。

  燕王謁祖陵,泣曰:「橫罹權奸幾不免矣。幸賴祖宗,得今日拜陵下!」陵下父老來見,悉賜牛酒,慰勞遣之。師抵淮,盛庸領馬步兵數萬,戰艦數千,列淮之南岸,燕兵列北岸相對。燕王命艤舟編筏,揚旗鼓噪,指麾若將渡者,南軍望之,有懼色。潛遣丘福、朱能、狗兒等將驍勇數百,西行二十裡,以小舟潛濟,南軍不之覺也。及漸近營舉炮,南軍駭愕,福等前奔之,南軍棄甲走。庸股栗不能上馬,其下掖之登舟,單舸脫去。北兵盡獲其戰艦,遂濟淮駐南岸是日攻下盱眙,燕王乃會諸將,議所向。或欲先取鳳陽,遏其援兵,乃以兵趨滁、和,集舟渡江,別遣一軍西搗廬州,出安慶據長江之險。或欲以淮、揚為根本,次取高郵、通、泰以及真、揚,遂可渡江無後顧憂。燕王曰:「鳳陽城守固非盡力攻取不易下,恐震驚皇陵。淮安高城深池,兵強糧足,若攻之不拔,曠日持久,援兵四集,力屈形見,非我之利。今宜乘勝直趨揚州,指儀真。兩城勢單弱,兵至可招之而下。既得真、揚,則淮安、鳳陽人心自懈,我聚舟渡江,久則必有內變。」諸將皆頓首稱善。遂以師趨揚州,遣使吳玉招諭守將王禮。

  先是禮聞燕師至,謀舉城降。時監察禦史王彬巡江、淮,治揚州,倚任指揮崇剛練兵,繕浚城濠,晝夜不解甲,與彬共守揚州城禮既有異謀,彬與剛知之,執禮及其黨系獄。有力士能舉千斤,彬常以自隨,燕兵飛書城中,有縛王禦史降者官三品,左右憚力士莫敢縛。禮弟宗者,厚誘力士母,呼其子出。會彬解甲浴盤中,為千戶徐政、張勝所縛,遂出禮於獄,開門降。

  庚子,燕兵至天長,禮等縛二人以獻不屈,皆死。燕王遂至揚州,命禮同指揮吳庸等,諭下高郵、通、泰諸城,並集舟以備渡江。燕兵至高郵,指揮王傑降。遂克儀真,立大營于高資港儀真既破,北舟往來江上,旗鼓蔽天。京師聞北兵漸近,益危懼,遣侍中許觀、修撰王叔英募兵廣德諸郡,都禦史練子寧募兵杭州。燕王駐師江北,朝廷六卿大臣多為自全計,求出守城,都城空虛。帝下詔罪已,遣使四出,征勤王兵。方孝孺曰:「事急矣,宜以計緩之,遣人許割地。稽延數日,東南募兵當至,長江天塹,北兵不閑舟楫,相與決戰于江上,勝敗未可知。」帝從之,乃以呂太后命,遣慶城郡主如燕師議和,以割地分南北為請。

  郡主,燕王從姊也。燕王見郡主哭,郡主亦哭。燕王問:「周、齊二王安在?」郡主言:「周王召還,未複爵;齊王仍拘囚。」燕王益悲不自勝。郡主徐申割地議,燕王曰:「凡所以來,為奸臣耳。皇考所分吾地且不能保,何望割也!但得奸臣之後,謁孝陵,朝天子求複典章之舊,免諸王之罪,即還北平,祗奉藩輔,豈有他望。此議蓋奸臣欲緩我師,俟遠方兵至耳!」郡主默然,辭歸。燕王送之出,曰:「為我謝天子,吾與上至親相愛,無他意,幸不終為奸臣所惑。更為我語諸弟妹,吾幾不免,賴宗廟神靈,得至此,相見有日矣。」郡主還,具言之。帝出,語方孝孺,且問曰:「今奈何?」孝孺曰:「長江可當百萬兵。江北船已遣人燒盡,北師豈能飛渡。」

  寧波知府王璡、永清典史周縉,募兵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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