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琛神道碑_明名臣琬琰錄

吳琛神道碑

　　▼副都禦史吳公神道碑銘（王偀）

　　成化乙未八月二十五日，總督兩廣軍務兼理巡撫都察院右副都禦史繁昌吳公終，春秋六十有一。上悼惜之，命有司葬祭如制。公之子約以明年丁酉正月某日，葬公于邑汪沖山之原。葬已，走京師謝，上又命約入胄監以承厥蔭。約感激上眷，追念先烈，期有以表彰之，遂奉其鄉人威遠知縣宣達狀，以神道之碑來請。

　　嗚呼！予與公同為畿內人，同領鄉書，同第進士，官兩京，才名位望，予雖不及公遠甚，至於以道義相期，氣節相許，固未嘗少間也。公未終之前數日，嘗以書抵予，賀予子沂擢第，謂吾亦有子，頗知好學，伺其成立，當乞身於朝，以歸從兄游。噫！公之所以望於予者何如也，而今已矣。晚節末路，顧何所賴以有成哉！故於公之終，既為位哭之，又為辭吊之，則所為《銘》，非予其誰宜為哉？

　　按《狀》：

　　公諱琛，字與璧，號愚庵。天性警敏，年十四，補邑庠生，日誦數千言，為文章操觚立成，儕輩莫敢與爭雄。

　　正統甲子，以《書經》登榜鄉。乙丑、戊辰兩試禮闈不利，益勵於學。一日，方讀書，嘔血數升，母蔣氏驚往視之，戒勿複學，曰：「脫以是戕生，學亦奚為？」而公竟不少輟，但掩覆無使母知。居數年，學大有進，經史子集靡不掩貫，下筆為文，益奔放不羈。景泰辛未，登進士第，援例還家畢姻。先已久聘章氏，蓋不第不娶，至是始娶，年二十七矣。

　　癸酉秋，拜雲南道監察禦史，奉敕往甘州犒軍。己亥，巡按四川，所至黜奸貪，雪冤滯，明達果斷，蜀人懷之。三載，給敕命封父聰如其官，母妻皆孺人。

　　天順丁醜，英廟複位，武靖侯石亨以功封忠國公，專權自恣，漸蓄無將之心。公每同官劾奏之，忤旨補外，知遷安縣。五日，天變雨雹，命還公台職。尋被選居臺端，掌文案。故事，凡三司會讞獄囚十三道，文移刑牒，必擇老成諳練禦史二人綜理之，蓋以禆總憲之不及，而為諸道之領袖，古之雜類也。時公以與同年高公明對筦五年，台中稱賢。辛巳，升大理寺丞。歲除，升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巡撫西陲。莊浪去城四百里，有地深入邊境，前檢田者占數屯糧五千七百斛，迫於征輸，軍多竄匿，公首疏罪之。西番扒沙、巴哇等七族累歲盜邊，撫之不服，協同平羌將軍宣城伯衛公穎征剿之，斬獲千三百級，馬駝牛羊甲仗輜重無算。賊平，升俸二級。是歲，朝廷推恩，加封父聰官都禦史，母蔣氏恭人。

　　成化改元，還朝議事，適四川妖人趙鐸謀叛，改命公往討，鐸敗中止。蒞台事時，淮揚薦饑，尋命公賑恤。公勞心焦思，凡事有益於救荒者，卒以便宜行事之，而言多切直，大忤權貴，雖民賴以濟，而公之謗滋矣。明年春召還，言官劾奏，必置公於法，公危甚，賴天子聖明，第遷官南台。時代者都禦史林公聰，於公所行事一無更張，且言於人，謂：「公實有益於民，無負於國家。」於是其誣遂釋，而聲稱益重。在南未幾，丁母恭人憂，繼丁都憲公憂。兩遭親喪，哀毀踰禮，再期不禦酒肉，四方賻贈，一無所受。朝廷凡兩遣官諭祭。公先以僉都禦史三載秩滿，至是始頒誥命，進階中憲大夫，加封章氏恭人。

　　己醜，服將終，遣使齎敕即其家授之，命巡撫兩廣。至廣才半載，代日，南台未至，複遣使以敕授公巡撫湖廣。時湖南已數月不雨，民嗷嗷望哺，公禱祈，不數日，雨沾足。自是拊修郡邑，問民疾苦，窮荒僻陋之區，無所不至。凡在湖廣者五年，威行惠施，殊俗輯和。會寧夏花馬池達部入境，兵部以公嘗在邊方，熟知軍務，擬奏巡撫陝西都禦史徐公易置，而湖廣鎮守三司又從民之欲，兩上章留公。

　　甲午，有旨許留，進右副都禦史。適總督兩廣都禦史韓公致仕，朝廷繼韓者僉謂非公不可。於是掇公以去。去之日，郡邑父老扶攜攀送，齎諮涕洟，而公亦為之悲不自已。當時士大夫言巡撫大臣能深得軍民之心如公者，前此蓋未見也。公至廣，其撫民無異湖湘，而於訓兵練士則尤加之意。蓋嶺南寇盜矯虔，其為患尤非他方比也。英德流民羅英、郭瓊輩聚眾剽掠，命兵擒之。新會、新興連界有劇賊嘯聚，流劫村落餘十年，公一旦馘其渠魁，殲其黨與六百餘人。猺獞人聞之大駭，相戒斂跡。柳、慶諸州，其窠穴也。公親至其地檄召之，許以自新，詣軍門俯伏聽命者日以萬數。公曉以禍福，無不踴躍而去。時識者又謂廣寇冥頑，可以威懼而不可以理諭，以理諭之而革心向化如公者，亦前此未見也。公為人勤敏，自童丱至沒齒，無日不雞鳴而起，二皷而寢。雖閫外事叢，酬應絕無壅滯。少有餘閒，博觀群書，以資見識。

　　上自公卿大夫，下至閭裡後生，書教往復，靡不手答，動輒盈幅。初若不經意者，而文理通貫，情意孚洽，雖屬草有所不及。雖身居顯位，其自處一以謙抑。待人無貴賤必以禮，處故舊無相忘。有所饋遺及金帛，輒辭不受，受其平生所得俸祿，又日費于賓友，故子姓衣食或不給。身歿之後，貲業蕭然，視先公所遺，不長尺寸。

　　娶恭人章氏，先四年卒，至是合窆焉。繼娶鳳陽千戶任君女。

　　一子曰約，讀書有成，即公所語予者，今為大學生。四女：長惠廉，適戶部貟外郎嚴君子瓚，余幼，在室。

　　公先世歙人，宋季諱伯繁者，徙居太平之繁昌西梁山下，公八世祖也。曾祖可立，祖廷升，皆不仕。其先世譜牒散逸，公纂成之，又為家規十八條，以訓戒後人，予為之序。

　　公平生所著詩文多不存稿，其存者惟愚庵集若干卷，年譜若干卷。上所賜璽書與公之奏議具在，亦足以垂不朽矣。

　　銘曰：

　　於赫皇明，道洽治隆。列聖紹統，郡賢舊庸。
　　暨我吳公，官登侍近。珥筆臺端，按節邊郡。
　　遂丞大理，薦陟中丞。帝曰汝諧，殿我西平。
　　妖寇搶攘，將命中止。淮人阻饑，尋命往撫。

　　頌聲既作，流言亦興。不濱于危，賴我聖明。
　　比官留台，出鎮南服。湖湘數寧，嶺海讋伏。
　　允文且武，有奕其光。人孰無死，公胡可亡。
　　有亡者存，有功有烈。雖存奚為，有歉名節。
　　汪沖之原，有碑墓門。垂耀無窮，視此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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