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忠傳_明名臣琬琰錄

毛忠傳

　　▼伏羌使武勇毛公傳（鄧廷瓚）

　　公諱忠，字允誠，姓毛氏。先世蜀人，曾祖始徙雍之武威。祖諱剩，國初率眾歸附，遂隸籍蘭州，洪武丙辰歿于王事。考諱寶，以雄勇選充總甲。永樂癸已，收捕沙州叛寇婁達袞，加伍長。甲午，集眾隨駕北征，授昭信校尉、永昌衛百戶，並贈右軍都督府都督僉事。祖妣都氏，妣皆氏，並贈夫人。

　　公少膂力絕人，善騎射。年二十，代父領兵進征寧夏，至賀蘭山後，擒番王額森圖罕並部眾馬駝以居。

　　永樂甲辰，複從北狩，至半壁山，荷賚與回衛、甘州操備。宣德庚戍九月，征察遜、班珠爾、薩奇蘇，追至齊蘇，擒斬索諾木多爾濟等，升武毅將軍、永昌副千戶。癸醜八月，征伊伯勒山，擒偽少尉藏布哲伯，又擒偽知院奇徹反，升武節將軍正千戶。甲寅七月，修禦永昌考來口，征哨哈喇托歡山，遇敵，擒其部長旺紮勒特穆爾等，升宣武將軍等本衛指揮僉事。己卯八月，策應鎮番等處。九月，涼州破阿勒坦之兵於三岔河，擒偽千戶圖沁。十一月，黑山擒其圖羅蔔岱，升指揮同知，賞賚有加。

　　正統丁巳，升甘州右衛操備。戊午三月，達部多爾濟巴勒擁眾擾邊，公從平北大總兵蔣公征剿，追至烏嚕，乃遇敵，當先交鋒，以七騎破陣，奇功，升昭毅將軍、陝西行都司都指揮僉事，有銀碗文綺之賜，誥追封祖考，加其官。壬戌九月，哨巡沙州，繕修城堡，邊民賴之。甲子四月，巡迤北天蒼、毛目等處。

　　乙丑正月，朝廷念公勳績，賜敕獎諭，加升都指揮同知，仍舊操備。丙寅某月，哈密使臣朝貢，歸過齊勤、沙州、罕東，遇達兵被掠，朝廷以公素為邊廷信服，命出罕東追撫。公至，大集渠魁，諭以恩威，眾即羅拜悔罪，盡還其所掠。時聞沙州都督納木喀偕弟且琳沁潛通衛喇特，將謀內寇，其弟索諾木巴勒已密受偽封祁王，逸去，因令公覘之，廉得其實，遂擒番僧扎實琳沁，並《徵兵邊檄》三紙，械送京師。複領兵往沙州，收捕諾海等千二百人，招降德濟塔布特穆爾男婦四百餘口。事聞，升都指揮使，且有白金文綺之賜。

　　戊辰三月，奉勅征進罕東等處，至實喇哈紮爾界，夜集敵營，生縛偽祁王索諾木巴勒並部下二百余人，招降沙州等處土眾七十餘人，升右軍都督僉事，尋被誥命，追贈祖考如其官。己巳七月，哨接將參劉震軍馬至半截墩遇敵，奪獲被擄人畜甚眾，敕充右參將，鎮守甘肅。

　　景泰庚午二月，領兵繕修高臺城堡，堅完有備，人甚賴之。公一日令男佺赴京奏事，蒙特授佺百戶，令齎勅回諭：「爾父子務在同心協力，盡忠報國。」時英廟出狩北廷，公前所獲奸僧扎實琳沁因得不死，遂北投額森，以師事之。適朝廷遣禮部侍郎李實為通好計，至則奸僧扎實琳沁欲圖復仇，中公以奇禍，因設間告李實。實遣以其言歸報，公將獲罪而甘之。內外守臣及其遣人俱為公訟，朝廷亦知其偽，置之不問。適福建賊起，命公馳往協守。公居閩七年。

　　天順改元，英廟復辟，即日召公於閩，升都督同知，賜白金三十兩，紵絲二表裡，慰勞有加。時公以勤勞膺疾，上遣太監賜羊酒藥物，及日遣禦史醫胗視。公疾愈入謝。上思甘涼為西北重鎮，欲得老成練達武臣，乃命公協同總兵西寧侯宋城鎮守。迨行前一日，召至文華殿，玉音下詢防邊之策，公應對鹹稱旨。上嘉勸良久，從容諭之曰：「卿為國老成臣，舊在西陲，民情土俗，諳練有素。此行當宣佈朝廷威德，加意撫輯人民，俾知感恩報國。遇有朝發，必得其用，毋致乖違，有負委任之重。」諭畢，上親授公以玉帶。明日陛辭，複贈白金五十兩、金織蟒龍袍。尋召至文華殿，面獎丁寧，賜重寶一錠。蓋上在邊廷時，極悉奸僧之間，而益信公之忠誠，故恩遇之隆如此。九月，領兵昌寧等處，截殺鎮番等處提備，策應涼州。哨至板井，敵聞公威聲，皆遁去。

　　明年戊寅，上遣使就鎮，賜明甲、鳳趐盔、繡春刀，以壯軍容，仍降敕獎勵。是年，佺病卒，公令次男儆奏辭原授百戶。有旨：「毛忠在邊効勞，還著男毛儆做百戶。」公受恩感激愈深，每征伐，罄竭心膂，務圖成功。五月，永昌、黃珹兒、西石門，六月，山丹、紅寺兒、甜水湖，七月，花寨、寺溝，凡三戰，皆大揵，擒斬賊眾，並奪獲人畜軍器不可勝紀。

　　己卯五月，陛右軍左都督，仍舊鎮守。公嘗護送都指揮馬雲奉使賽瑪爾堪及程俊使土魯番，賽瑪爾堪使回，又護送公威望素著，中外畏服，所過略無梗阻。辛巳正月，北部博囉擁眾擾莊浪，公與總兵宣城候衛穎分兵遣擊之，擒斬其眾，奪獲戰馬、軍器人畜，敵勢少卻。隨領騎士三千于涼州三十裡鋪墩安塘。眾方集，適敵騎數萬突至，公嚴督將士並力拒之。自黎明至於日晡時，士皆殊死戰，凡百餘合，敵應弦墜馬者不知其數，敵眾稍卻。其長複立陣前，宣大言以惑我軍，重圍愈困。公單騎往見，責其不臣之罪，目皆眥裂。因援兵已俱至，敵遂解去，全師而還。八月，又擾永昌，公屢截殺，或夜劫營壘以撓之，斬獲首級、戰馬、軍器，並奪回男婦三百余，牛羊驢騾以萬計。

　　癸未冬，總兵衛公與公訃曰：「巴舒、巴哈等族，烏紮、馬吉思、冬沙思、俄思格爾、阿爾加倉等番姓，久在莊浪、涼州、永昌阻截搶劫，殺害官軍，不舉兵剿除，深為地方患。」遂合奏，刻日分兵攻之。公分巴哇大族、阿兒加倉小族，至期，拒者戮之，降者撫之，不旬日功成。惟莊浪軍馬進功、咎咂、馬吉思、冬沙等族不下，公又合兵攻之，盡滅黨與。各族良善番官部長，公與總兵撫安之，按堵如故。捷奏，進公爵為伏羌伯，食祿一千石，協守如故。

　　成化戊子八月，陝西固原州土達滿四叛，聚眾萬餘，據石城炮架山，流劫鄰境，震驚關陝。其山七峰險峻，前此官軍追剿每失利，至是公奉敕以行，遂率涼州兵馬與總督項公會行。自十月初九日發哨，期以軍至放炮掣軍舉煙。次日至石城前門會議，適遇賊迎敵，恃甘州軍馬在後，遂以騎二百餘人沖陣，至炮架山，截山奪險對敵。後哨至，賊已大敗，礧石滾木至，以車輪磨石俱盡。公與孫鎧督我軍乘勝直搗七峰，聞山上老稚皆號泣奔走。功垂成，忽昏霧起，他哨誤先舉煙掣軍，賊遂乘風盡抽餘黨，以死決戰。公顧孫鎧曰：「勢急矣，我愛高爵厚祿，職在滅賊，勢不與賊俱生。」鎧亦顧眾曰：「我君我祖在上，寧與賊同死。」遂首騎與鎧破陣以進。

　　孤軍相持，自己至酉，戰凡十餘合，射矢皆盡，拾賊矢射亦盡。公遂中流矢，鎧前翼救，仍奮馬殺十餘賊。賊矢鎧斷，具措裂共額曰：「爾複能射否？」鎧亦赴救，死之。是月十一日也。夜半風起，折旗拔帳，營中士卒皆聞甲馬聲。幕下卒王寬夢公曰：「我必將滿四馬上活活擒來。」既覺驚愕。禦史鄧公本端隔帳聞之，即起焚香祝曰：「公果有靈，能助我擒賊，當為具奏，立廟祀公。」未幾，滿賊就擒伏誅。忠義所感，天固有以相之耶！訃聞，上震悼，輟視朝一日，且曰：「毛忠奮勇殺賊，忠義可嘉。」具與葬祭，給麻布一百疋，齋糧一百石，造營域明器，錫以鐵券。贈奉天翊衛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伏羌侯，諡武勇，食祿一千石，子孫世襲伯爵。

　　公體貌雄偉，器量宏豁，故人望而畏之，即而愛之。性仁孝，事先都督公盡色養。母皆氏早喪，事繼母都尤孝謹。能樂友士大夫，習古之兵法，料敵制勝，雖古良將不能過。平居不喜遊畋，不嗜貨利，存心一以忠義為主。其訓子孫亦如之。嘗又賜《五倫書》，謂子孫曰：「忠義盡在是矣，汝等奉誦之，毋忽。」待士卒，務察其饑寒勞苦，惟恐有一人不得其所，故事卒樂為之用。嘗征甜水湖，陣中一軍馬被賊箭而僕，公以所從馬乘之。其招來遠軍新役者及幼丁無倚，悉派殷富軍家，給其月糧，冬布之半養之，其半貯候長成，為婚娶之費。凡士卒疾，必與湯藥，至公自省問如已子。其愛護軍士皆類此。軍旅所至，市不易肆，而農不輟耕，晏然不知有兵。故喪還之日，關中饋運、道塗行旅之人，雖非甘涼部屬，而平日威信所感動者，莫不揮淚以相吊，至有迎櫬而奠，望門而哭者。自公卿以及偏禆將士，吊奠賻祭，相屬路，越數月不絕。凡荷朝廷暨親王賜祭，無不嘉其忠義之節，生榮死哀，可謂至矣。是歲十一月二十八日，奉葬甘州城南。

　　公生洪武甲戌六月二十一日，薨以成化戊子十月十一日，享年七十有五。

　　配真氏，封夫人。

　　子男四：長佺，錦衣百戶，贈伏羌伯；次曇，事釋氏；次俊，甘州右衛百戶；又次儆，甘州左衛指揮。

　　孫男九，曰銳，今襲伏羌伯，鋼、鑒、鉞、鎧、鑌、釗、鐸、鋐、鐸，甘州左衛百戶。孫女二。

　　弘治乙卯七月，朝廷賜名其坊曰「忠義」，以表厥宅裡。丁巳七月，欽命所司于甘州擇地建祠，賜額曰「武勇」，以春秋祭之。

　　公名著疆場，功施社稷，侯封廟食，金書鐵券，輝映當時，流傳百世，蓋凜有生氣，真宇宙間丈夫也。銳襲爵，弘治元年命封平蠻將軍印，充總兵官，鎮守湖廣，尋改命總鎮兩廣。信賞必罰，威行恵施，功高不居，詩書禮樂，念念不置，蓋有古郤縠之風，得非乃祖積功懋德及庭訓之所致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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