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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女傳(5)


  徐貞女,宣城人。少字施之濟。年十五,裡豪湯一泰豔之,倚從子祭酒賓尹,強委禽焉。女父子仁不受,夜趣施舁女歸。一泰恚甚,脅有司攝施婦,欲庭奪以歸,先使人捽之濟父子及媒妁數人,毆之府門,有司莫能制。徐氏被攝,候理,次城東旅舍,思不免,夜伺人靜,投池中死,衣上下縫紉不見寸體。觀者皆泣下,共舁古廟,盛夏鬱蒸,蠅不敢近。郡守張德明臨視,立祠城東祀之。

  劉氏,京師人。有松江人戍邊者,詐稱無妻,娶劉。既而遇赦歸,紿劉曰:「吾暫歸省。」久之不復至,劉抵松訪之,夫拒不納。劉哭曰:「良人棄我,我將安歸。」乃翦發為尼,行乞市上,人多憐而周之。劉置一棺,夜臥棺中數十年。鄰火起,劉入棺,呼曰:「乞與闔棺,以畢吾事。」遂焚死。

  余氏,黃岡宋蒙妾。蒙妻劉,舉子女各一人,餘無所出。及蒙卒,劉他適,妾辛勤育之。日事紡績,非丙夜不休。壺政嚴肅,親屬莫敢窺其門。逾二十年,忽謂子女曰:「吾命將盡,不能終視若輩,惟望若輩為上流人爾。」越數日,無疾而逝。

  虞鳳娘,義烏人。其姊嫁徐明輝而卒,明輝聞鳳娘賢,懇其父欲聘為繼室。女知,泣謂父母曰:「兄弟未嘗同妻,即姊妹可知。」父執不聽,女絕口不言,自經死。

  林貞女,侯官人。父舜道,官參政。女幼許長樂副都禦史陳省子長源,既納幣,長源卒。女蓬首削脂澤,稱疾臥床,哭無聲而神傷。或謂未成婦,何自苦。答曰:「子名氏、歲月飾而櫝之以歸陳,忍自昧哉!」固請于父,欲赴陳喪,父為達其意。陳父答曰:「以凶歸,所不忍,以好歸,疇與主之?姑俟喪除。」女大悲吒曰:「是欲緩之,覬奪吾志也。」遂不食,積七日,嘔血死。

  王貞女,昆山人,太僕卿宇之孫,諸生述之女,字侍郎顧章志孫同吉。未幾,同吉卒。女即去飾,白衣至父母前,不言亦不泣,若促駕行者。父母有難色,使嫗告其舅姑,舅姑掃庭內待之。女既至,拜柩而不哭,斂容見舅姑,有終焉之意。姑含淚曰:「兒不幸早亡,奈何累新婦。」女聞姑稱新婦,淚簌簌下,遂留執婦道不去。早晚跪奠柩前,視姑眠食外,輒自屏一室,雖至戚遣女奴候視,皆謝絕,曰:「吾義不見門以外人。」後姑病,女服勤,晝夜不懈。及病劇,女人候床前,出視藥灶,往來再三,若有所為。群婢窺之而莫得其跡,姑既進藥則睡,覺而病立間,呼女曰:「向飲我者何藥?乃速愈如是。」欲執其手勞之,女縮手有難進之狀。姑怪起視,已斷一指煮藥中矣。姑歎曰:「吾以天奪吾子,常憂老無所倚。今婦不惜支體以療吾疾,豈不勝有子耶!」流涕久之。人皆稱貞孝女雲。

  倪美玉,年十八歸董緒。緒居喪過毀得疾,謂妻曰:「吾無兄弟,又無子。吾死,父母祀絕矣。當以吾屋為小宗祠,置祀田數畝,小宗人遞主之,春秋享祀,吾父母獲與焉,吾無憾矣。汝必以此意告我叔父而行之。」緒卒,倪立從子為後。治喪畢,攜其女及田二十畝囑其姒曰:「以此累姆。」及夫叔父自外郡至,泣拜致夫命,叔父如其言。事竣,婦出拜謝,即入室臥不食。居數日,沐浴整衣曰:「亡夫召我矣。」舉手別父母親屬而逝,年二十二。

  劉烈女,錢塘人。少字吳嘉諫。鄰富兒張阿官屢窺之,一夕緣梯入。女呼父母共執之,將訟官。張之從子倡言劉女誨淫,縛人取財。人多信之。女呼告父曰:「賊汙我名,不可活矣,我當訴帝求直耳。」即自縊。盛暑待驗,暴日下無屍氣。嘉諫初惑人言,不哭。徐察之,知其誣也,伏屍大慟。女目忽開,流血淚數行,若對泣者。張延訟師丁二執前說,女傅魂於二曰:「若以筆汙我,我先殺汝。」二立死。時江濤震吼,岸土裂崩數十丈,人以為女冤所致。有司遂杖殺阿官及從子。

  上海某氏,既嫁,夫患瘋癩,舅姑謀奪以妻少子。婦覺,密告其夫,夫泣遣之歸寧。婦潛制殮具,夫既死,舅姑不以告,不闔棺,露置水濱,以俗忌惡疾也。婦聞,盂飯淪雞,偕幼妹至棺所,抱屍浴之,斂以衣衾,闔棺設祭。祭畢,與妹訣,以巾幕面,投水死。

  谷氏,余姚史茂妻。父以茂有文學,贅之於家。數日,鄰人宋思徵責于父,見氏美,遂指逋錢為聘物,訟之官。知縣馬從龍察其誣,杖遣之。及穀下階,茂將扶以行。穀故未嘗出閨閣,見隸人林立,而夫以身近己,慚發赬,推茂遠之。從龍望見,以穀意不屬茂也,立改判歸思。思即率眾擁輿中而去,穀母隨之至思舍。穀呼號求速死,斷發屬母遺茂。思族婦十餘人,環相勸尉,不可解,乘間縊死。從龍聞之大驚,捕思,思亡去。茂感妻義,終身不娶。

  白氏,清澗惠道昌妻。年十八,夫亡。懷娠六月,欲以死殉。眾諭之曰:「胡不少待,舉子以延夫嗣。」氏泣曰:「非不念良人無後,但心痛不能須臾緩耳。」七日不食而死。

  高烈婦,博平諸生賈垓妻。垓卒,氏自計曰:「死節易,守節難。況當兵亂之際,吾甯為其易者。」執姑手泣曰:「婦不能奉事舅姑,反遺孤孫為累。然婦殉夫為得正,勿過痛也。」遂縊。

  于氏,潁州鄧任妻。任病,家貧,藥餌不給,氏罄嫁笥救之。閱六月病革,氏聘簪二,綰一於夫發,自綰其一,撫任頸哽咽曰:「妾必不負君。」納指任口中,令齧為信。任歿三日,縊死。

  州又有台氏,諸生張雲鵬妻。夫病,氏單衣蔬食,禱天願代,割臂為糜以進。夫病危,許以身殉,訂期三日。夫付紅帨為訣,氏號泣受之。越三日,結所授帨就縊,侍婢救不死,恨曰:「何物奴,敗我事!令我負三日約。」自是,水漿不入口,舉聲一號,熱血迸流。至七日,頓足曰:「遲矣,郎得毋疑我。」母偶出櫛沐,扃戶縊死。

  胡氏,諸城人,遂平知縣麗明孫女也。年十七,歸諸生李敬中,生一女而夫卒。初哭踴甚哀,比三日不哭,盥櫛拜舅姑堂下,家人怪之,從容答曰:「婦不幸失所天,無子,將從死者地下,不得複事舅姑,幸強飯自愛。他日叔有子,為亡人立嗣,歲時奠麥飯足矣。」姑及其母泣止之,不可,乃焚香告柩前,顧家人曰:「洗含汝等親之,不可近男子。」遂入戶自經,母與姑槌門痛哭疾呼,終不顧而死。

  王氏,淄川成象妻。夫死,痛哭三日,唇焦齒黑。父不忍,予之水,謝勿飲。又三日,氣息漸微,強起語父曰:「翁姑未葬,夫亦露殯,奈何?」父許任其事,氏就枕叩頭而瞑,年十七。

  劉孝女,京師人。父蘭卒,矢志不嫁,以養其母。崇禎元年,年四十六矣,母病歿,女遂絕粒殉之。

  崔氏,香河王錫田妻。崇禎二年,城破,氏與眾訣曰:「我義不受辱。」涕泣乳其女,將自縊,家人力持不得遂。兵及門,眾俱奔,氏倉皇縊於戶後,恐賊見其貌,或解之也。

  高陵李氏,鎮撫劉光燦妻。夫歿,勵志苦守。崇禎四年,賊陷高陵。年七十九,其家掖之走,曰:「未亡人棄先夫室何往?」語未已,賊露刃入。即取刀自刺,流血淋漓。賊壯其烈,與飲食,怒不受,以碗擊賊,罵曰:「吾忍死四十九年,今啜賊食耶!」遂遇害。

  烈婦柴氏,夏縣孫貞妻。崇禎四年,夫婦避賊山中。賊搜山,見氏悅之,執其手。氏以口齧肉棄之曰:「賊汙吾手。」繼扳其肱,又以口齧肉棄之曰:「賊汙吾肱。」賊舍之去,氏罵不絕聲,還殺之。

  周氏,新城王永命妻,登州都督遇吉兄女也。幼通《孝經》、《列女傳》。崇禎五年,叛將耿仲明、李九成等據登州反,縱兵淫掠。一小校將辱之,氏紿之去,即投繯死。明日,賊至,怒其誑己,支解之。事平,永命偵賊所在,擊斬之,以其首祭墓。時蓬萊浦延禧妻王氏,年二十,守節撫孤。九成叛,城陷,叔允章至其家,問所向。答曰:「兒豈向患難中求活。」時有麻索在床頭,叔以手振之曰:「欲決計於此乎?」氏首肯,從容就縊。

  荊媧,陝西淳化人,姓高氏。兄起鳳,邑諸生。崇禎五年,流賊掠繼母秦氏及荊媧去,起鳳馳赴賊營請贖。賊索二馬,起鳳傾貲得一馬,予之。賊止還其母。起鳳與妹訣曰:「我去,汝即死。」賊令勸妹從己,且欲留為書記。起鳳大罵不從,被殺。百計脅荊媧,大罵求死。賊悅其色,割發裂衣以恐之。媧益罵不已,賊乃殺之,年甫十六。巡按吳甡上其事,兄妹皆旌。

  陳丹余妻宋氏。丹余為鄖陽諸生。崇禎六年,賊至被掠,並執其女,迫令入空室。前有古槐,母女抱樹立,罵曰:「吾母子死白日下,豈受汙暗室中。」大罵不行。賊斷其手,益大罵,俱被害。

  黃日芳妾李氏、陳氏。日芳知霍丘縣,崇禎八年,齎計簿入郡。流賊突至,圍城。二人相謂曰:「主君未還,城必不守,我兩人獨有一死耳。」密縫內外衣甚固,城陷,南望再拜,攜赴藏天澗死。越三日,日芳至,號哭澗側。兩屍應聲浮出,顏色如生,手尚相援。

  蘄水李氏,諸生何之旦妻。流賊至蘄,執而逼之去,不從,則眾挾之。李罵益厲,齧賊求死。賊怒,刺之,創遍體,未嘗有懼色,賊斷其頸死。從婢阿來抱李幼女,守哭。賊奪女將殺之,不與,伏地以身庇之。刺數十創,婢、女俱死。

  萬氏,和州儒士姚守中妻,泉州知府慶女孫也。生六子,皆有室。崇禎八年,流賊陷其城,慟哭孀姑前,命諸婦曰:「我等女子也,誓必死節。」諸子環泣,急麾之曰:「汝輩男子,當圖存宗祀,何泣焉?」長子承舜泣曰:「兒讀書,惟識忠孝字耳,願為厲鬼殺賊,何忍母獨死。」遂負母投於塘。諸婦女孫相隨死者十數人,僅存子希舜,求其屍,其聚塘坳,無一相離者。

  流賊陷和州,王氏一時五烈婦;王用賓妻尹氏,用賢妻杜氏,用聘妻魯氏,用極妻戴氏,又王氏良器女,劉台妻也。五人同匿城西別墅,誓偕死。及賊登陴,呼聲震地。五人相持泣曰:「亟死亟死,毋汙賊刃。」結繯,繯斷,適用賢所佩劍掛壁上,杜趨拔之,爭磨以剄,次第死。州又有女,失其姓,與諸婦共匿明倫堂後。其四人已為賊執,用帛牽之。獨此女不肯就執,多方迫之不得。四婦勸之,泣曰:「我處女也,可同男子去耶?」以頭搶地。賊搴其足而曳之,女大罵。賊怒,一手搴足,以刀從下劈之,體裂為四。

  陳氏,涇陽王生妻。有子方晬,生疾將死,以遺孩屬陳。陳曰:「吾當生死以之。」流賊至,陳抱子避樓上。賊燒樓,陳從樓簷跳下,不死。賊視其色麗,挾之馬上,陳躍身墜地者再。最後以索縛之,行數裡,陳力斷所系索,並鞍墜焉。賊知不可奪,乃殺之。賊退,家人收其屍,子呱呱懷中,兩手猶堅抱如故。

  雞澤二李氏。一同邑田蘊璽妻。遇亂,蘊璽兄弟被殺。李抱女同姒王抱男而逃。王足創難行,令李速去。李曰:「良人兄弟俱死,當存此子以留田氏後。」遂棄己女,抱其子赴城,得無恙。一嫁曲周郭某。遭亂,舉家走匿。翁姑旋被殺,李攜幼男及夫弟方七歲者共逃,力罷,不能俱全。或教之舍叔而抱男,李曰:「翁姑死矣,叔豈再得乎!子雖難舍,然吾夫在外,或未死,尚可期也。」竟棄男,負叔而走。

  宋德成妻姜氏,臨清人。德成知贊皇縣,寇入署,薑投井。賊出之,逼令食,罵曰:「待官兵剿汝,醢為脯,吾當食之。」以簪自剔一目示賊曰:「吾廢人也,速殺為幸。」賊怒殺之。

  六安女,失其姓。崇禎中,流賊入境,見其美,將犯之。以帕蒙其頭,輒壞之,曰:「毋汙我發。」被以錦衣,又擲之曰:「毋汙吾身。」強擁諸馬上,複投地大罵請死。賊怒刃之,既而歎曰:「真烈女。」

  石氏女,失其邑裡,隨父守仁寓五河。崇禎十年,流賊突至,執欲汙之。女抱槐樹厲聲罵賊。賊使數人牽之不解,剒其兩手,罵如初。又斷其足,愈罵不絕,痛僕地佯死。賊就褫其衣,女以口齧賊指,斷其三,含血升許噴賊,乃瞑。賊擁薪焚之,厥後所焚地,血痕耿耿,遇雨則燥,暘則濕。村人駭異,掘去之,色亦入土三尺許。

  又當塗舉人吳昌祚妻謝氏,為亂卒所掠。謝以手抱樹,大罵不止。卒怒,斷其附樹之指,複拾斷指擲卒面,卒磔殺之。

  周彥敬妻莊氏。彥敬,棲霞知縣。氏讀書知大義,亂起,鄉人悉竄山穴中。莊以男女無別,有難色。彥敬強之曰:「不入,且見殺。」莊曰:「無禮不如死,君疑我難死乎!」既引刀自裁。彥敬感其義,終身不復娶。

  梁凝禧妻馮氏。凝禧,隨州諸生。崇禎十年,聞賊警,夫婦買舟避難。行至西河,賊追急,登岸奔魏家砦。夫婦要同死,氏訣凝禧曰:「同死固甘,但君尚無子,老母在堂,幸速逃,明早可於此地尋我。」凝禧遂逃,次早果得屍於分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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