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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儀志六(2)


  吏部郎中鄭亞等五人議:「據禮院奏,以為東都太廟既廢,不可複修,見在太微宮神主,請瘞於所寓之地。有乖經訓,不敢雷同。臣所以別進議狀,請修祔主,並依典禮,兼與建中元年禮儀使顏真卿所奏事同。臣與公卿等重議,皆以為廟固合修,主不可瘞,即與臣等別狀意同。但眾議猶疑東西二廟,各設神主,恐涉廟有二主之義,請修廟虛室,以太微宮所寓神主藏於夾室之中。伏以六主神位,內有不祧之宗,今用遷廟之儀,猶未合禮。臣等猶未敢署眾狀,蓋為闕疑。」

  太學博士直弘文館鄭遂等七人議曰:「夫論國之大事,必本乎正而根乎經,以臻于中道。聖朝以廣孝為先,以得禮為貴,而臣下敢不以經對。三論六故,已詳於前議矣。再捧天問,而陳乎諸家之說,求於典訓,考乎大中,廟有必修之文,主無可置之理。何則?正經正史,兩都之廟可征。《禮》稱『天子不卜處太廟』,『擇日卜建國之地,則宗廟可知』。則廢廟之說,恐非所宜廢。謹按《詩》、《書》、《禮》三經及漢朝兩史,兩都並設廟,而載主之制,久已行之。敢不明征而去文飾,援據經文,不易前見,東都太廟,合務修崇,而舊主當瘞,請于太微宮所藏之所。皇帝有事于洛,則奉齋車載主以行。」

  太常博士顧德章議曰:

  夫禮雖緣情,將明厥要,實在得中,必過禮而求多,則反虧於誠敬。伏以神龍之際,天命有歸,移武氏廟于長安,即其地而置太廟,以至天寶初複,不為建都。而設議曰:「中宗立廟於東都,無乖舊典。」征其意,不亦謬乎?

  又曰「東都太廟,至於睿宗、玄宗,猶奉而不易」者。蓋緣嘗所尊奉,不敢輒廢也。今則廢已多時,猶循莫舉之典也。又曰「雖貞觀之始,草創未暇,豈可謂此事非開元之法」者。謹按定《開元六典敕》曰:「聽政之暇,錯綜古今,法以《周官》,作為《唐典》。覽其本末,千載一朝。《春秋》謂考古之法也。行之可久,不曰然歟?」此時東都太廟見在,《六典》序兩都宮闕,西都具太廟之位,東都則存而不論,足明事出一時,又安得曰「開元之法」也?又三代禮樂,莫盛于周。昨者論議之時,便宜細大,取法于周,遷而立廟。今立廟不因遷,何美之而不能師之也?又曰「建國神位,右社稷而左宗廟,君子將營宮室,宗廟為先」者。謹按《六典》,永昌中則天以東都為神都。爾後漸加營構,營室百司,於是備矣。今之宮室百司,乃武氏改命所備也。上都已建國立宗廟,不合引言。又曰:「東都洛陽祭孝宣等五帝,長安祭孝成等三帝」。以此為置廟之例,則大非也。當漢兩處有廟,所祭之帝各別。今東都建廟作主,與上都盡同,概而論之,失之甚者。又曰「今或東洛複太廟,有司同日侍祭,以此為數,實所未解」者。謹按天寶三載詔曰:「頃四時有事於太廟,兩京同日。自今已後,兩京各宜別擇日。」載在祀典,可得而詳。且立廟造主,所以祭神,而曰存而勿祀,出自何經?「當七廟五廟無虛主」,而欲立虛廟,法於何典?前稱廟貌如故者,即指建中之中,就有而言,以為國之先也。前以非時不造主者,謂見有神主,不得以非時而造也。若江左至德之際,主並散亡,不可拘以例也。或曰「廢主之瘞,請在太微宮」者。謹按天寶二年敕曰:「古之制禮,祭用質明,義兼取于尚幽,情實緣於既沒。我聖祖澹然當在,為道之法,既殊有盡之期,宜展事生之禮。自今已後,每至聖祖宮有昭告,宜改用卯時」者。今欲以主瘞于宮所,即與此敕全乖。又曰「主不合瘞,請藏夾室」者。謹按前代藏主,頗有異同。至如夾室,宜用以序昭穆也。今廟主俱不中禮,則無禘祫之文。又曰君子將營宮室,以宗廟為先,則建國營宮室而宗廟必設。東都既有宮室,而太廟不合不營。凡以論之,其義斯勝。而西周、東漢,並曰兩都,其各有宗廟之證,經史昭然,又得以極思於揚榷。《詩》曰:「其繩則直,縮板以載,作廟翼翼。」《大雅》「瓜瓞」,言豐廟之作也。又曰:「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洛邑既成,以率文王之祀。此《詩》言洛之廟也。《書》曰:「成王既至洛,烝祭歲,文王騂牛一。」又曰「裸於太室」,康王又居豐,「命畢公保厘東郊。」豈有無廟而可烝祭,非都而設保厘?則《書》東西之廟也。逮于後漢蔔洛,西京之廟亦存。建武二年,於洛陽立廟,而成、哀、平三帝祭於西京。一十八年,親幸長安,行禘禮,當時五室列於洛都,三帝留於京廟,行幸之歲,與合食之期相會,不奉齋車,又安可以成此禮?則知兩廟周人成法,載主以行,漢家通制。或以當虛一都之廟為不可,而引「七廟無虛主」之文。《禮》言一都之廟,室不虛主,非為兩都各廟而不可虛也。既聯出征之辭,更明載主之意,因事而言,理實相統,非如詩人更可斷章以取義也。古人求神之所非一,奉神之意無二,故廢桑主,重作栗主,既事理之,以明其一也。

  或又引《左氏傳》築郿凡例,謂「有宗廟先君之主曰都」,而立建主之論。按魯莊公二十八年冬,築郿,《左傳》為築發凡例,《谷梁》譏因藪澤之利,《公羊》稱避凶年造邑之嫌。三傳異同,左氏為短。何則?當春秋二百年間,魯凡城二十四邑,唯郿一邑稱築,其二十三邑,豈皆有宗廟先君之主乎;執此為建主之端,又非通論。或又曰:「廢主之瘞,何以在於太微宮所藏之所;宜舍故依新,前已列矣。」按瘞主之位有三:或於北牖之下,或在西階之間,廟之事也。其不當立之主,但隨其所以瘞之。夫主瘞乎當立之廟,斯不然矣。以在所而言,則太微宮所藏之所,與漢之寢園無異。歷代以降,建一都者多,兩都者少。今國家崇東西之宅,極嚴奉之典,而以各廟為疑,合以建都故事,以相質正,即周、漢是也。今詳議所征,究其年代,率皆一都之時,豈可以擬議,亦孰敢獻酬於其間?詳考經旨,古人謀寢必及於廟,未有設寢而不立廟者。國家承隋氏之弊,草創未暇,後雖建於垂拱,而事有所合。其後當干戈寧戢之歲,文物大備之朝,曆於十一聖,不議廢之。豈不以事雖出於一時,廟有合立之理,而不可一一革也。今洛都之制,上自宮殿樓觀,下及百辟之司,與西京無異。鑾輿之至也,雖廝役之賤,必歸其所理也。豈先帝之主,獨無其所安乎?時也,虞主尚瘞,廢主宜然。或以馬融、李舟二人稱「寢無傷於偕立,廟不妨於暫虛」,是則馬融、李舟,可法于宣尼矣。以此擬議,乖當則深。

  或稱「凡邑有宗廟先君之主曰都,無曰邑,邑曰築,都曰城」者。謹按春秋二百四十年間,惟郿一邑稱築。如城郎、費之類,各有所因,或以他防,或以自固,謂之盡有宗廟,理則極非。或稱「聖主有復古之功,簡冊有考文之美,五帝不同樂,三王不同禮,遭時為法,因事制宜」。此則必作有為,非有司之事也。如有司之職,但合一一據經;變禮從時,則須俟明詔也。

  凡不修之證,略有七條:廟立因遷,一也;已廢不舉,二也;廟不可虛,三也;非時不造主,四也;合載遷主行,五也;尊無二上,六也;《六典》不書,七也。謹按文王遷豐立廟,武王遷鎬立廟,成王遷洛立廟,今東都不因遷而欲立廟,是違因遷立廟也。謹按《禮記》曰:「凡祭,有其廢之,莫敢舉也。有其舉之,莫敢廢也。」今東都太廟,廢已八朝,若果立之,是違已廢不舉也。謹按《禮記》曰:「當七廟五廟無虛主。」今欲立虛廟,是違廟不可虛也。謹按《左傳》:「丁醜,作僖公主。書不時也。」《記》又曰:「過時不祭,禮也。」合禮之祭,過時猶廢,非禮之主,可以作乎?今欲非時作主,是違非時不作主也。謹按《曾子問》:「古者師行以遷廟主行乎?孔子曰:天子巡狩,必以遷廟主行,載于齋車,言必有尊也。今也取七廟之主以行,則失之矣。」皇氏雲:「遷廟主者,載遷一室之主也。」今欲載群廟之主以行,是違載遷之主也。謹按《禮記》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嘗、禘、郊、社,尊無二上也。」今欲兩都建廟作主,是違尊無二上也。謹按《六典》序兩都宮闕及廟宇,此時東都有廟不載,是違《六典》不書也。遍考書傳,並不合修。浸以武德、貞觀之中,作法垂範之日,文物大備,儒彥畢臻,若可修營,不應議不及矣。《記》曰:「樂由天作,禮以地制。天之體,動也。地之體,止也。」此明樂可作,禮難變也。伏惟陛下誠明載物,莊敬禦天,孝方切於祖宗,事乃求于根本。再令集議,俾定所長。臣實職司,敢不條白以對。

  德章又有上中書門下及禮院詳議兩狀,並同載於後。其一曰:

  伏見八月六日敕,欲修東都太廟,令會議事。此時已有議狀,准禮不合更修。尚書丞郎已下三十八人,皆同署狀。德章官在禮寺,實忝司存,當聖上嚴禋敬事之時,會相公尚古黜華之日,脫國之祀典,有乖禮文,豈唯受責於曠官,竊懼貽恥於明代。所以勤勤懇懇,將不言而又言也。

  昨者異同之意,盡可指陳。一則以有都之名,便合立廟;次同欲崇修廟宇,以候時巡。殊不知廟不合虛,主惟載一也。謹按貞觀九年詔曰:「太原之地,肇基王業,事均豐、沛,義等宛、譙,約禮而言,須議立廟。」時秘書監顏師古議曰:「臣傍觀祭典,遍考禮經,宗廟皆在京師,不於下土別置。昔周之豐、鎬,實為遷都,乃是因事便營,非雲一時別立。」太宗許其奏,即日而停。由是而言,太原豈無都號,太原爾時猶廢,東都不立可知。且廟室惟新,即須有主,主既藏瘞,非虛而何?是有都立廟之言,不攻而自破矣。又按《曾子問》曰:「古者師行,必以遷廟主行乎?孔子曰:天子巡狩,必以遷廟主行,載于齋車,言必有尊也。今也取七廟之主以行,則失矣。」皇氏雲:「遷廟主者,惟載新遷一室之主也。」未祧之主,無載行之文。假使候時巡,自可修營一室,議構九室,有何依憑?

  夫宗廟,尊事也,重事也,至尊至重,安得以疑文定論。言苟不經,則為擅議。近者敕旨,凡以議事,皆須一一據經。若無經文,任以史證。如或經史皆不據者,不得率意而言。則立廟東都,正經史無據,果從臆說,無乃前後相違也。《書》曰:「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會議者四十八人,所同者六七人耳,比夫二三之喻,又何其多也!夫堯、舜之為帝,迄今稱詠之者,非有他術異智者也,以其有賢臣輔翼,能順考古道也。故堯之書曰「若稽古帝堯。」《孔氏傳》曰:「能順考古道。」傳說佐殷之君,亦曰「事不師古,匪說攸聞。」考之古道既如前,驗以國章又如此,將求典實,無以易諸。伏希必本正經,稍抑浮議,踵皋、夔之古道,法周、孔之遺文,則天下守貞之儒,實所幸甚。其餘已具前議。

  其二曰:

  夫宗廟之設,主於誠敬,旋觀典禮,貳則非誠。是以匪因遷都,則不別立廟宇。《記》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嘗、禘、郊、社,尊無二上。」又曰:「凡祭,有其廢之,莫敢舉也。有其舉之,莫敢廢也。」則東都太廟,廢已多時,若議增修,稍違前志。何者?聖曆、神龍之際,武后始複明辟,中宗取其廟易置太廟焉,本欲權固人心,非經久之制也。伏以所存神主,既請祧藏,今廟室惟新,即須有主。神主非時不造,廟寢又無虛議,如修復以俟時巡,惟載一主,備在方冊,可得而詳。又引經中義有數等,或是弟子之語,或是他人之言。今廟不可虛,尊無二上,非時不造主,合載一主行,皆大聖祖及宣尼親所發明者,比之常據,不可同塗。又丘明修《春秋》,悉以君子定褒貶,至陳泄以忠獲罪,晉文以臣召君,於此數條,不復稱君子,將評得失,特以宣尼斷之。《傳》曰:「危疑之理,須聖言以明也。」或以東都不同他都,地有壇社宮闕,欲議權葺,似是無妨。此則酌於意懷,非曰經據也。但以遍討今古,無有壇社立廟之證,用以為說,實所未安。謹按上自殷、周,傍稽故實,除因遷都之外,無別立廟之文。

  制曰:「自古議禮,皆酌人情。必稷嗣知幾,賈生達識,方可發揮大政,潤色皇猷,其他管窺,蓋不足數。公卿之議,實可施行,德章所陳,最為淺近,豈得苟申獨見,妄有異同?事貴酌中,理宜從眾。宜令有司擇日修崇太廟,以留守李石充使勾當。」六年三月,擇日既定,禮官既行,旋以武宗登遐,其事遂寢。宣宗即位,竟迎太微宮神主祔東都太廟,禘祫之禮,盡出神主合食于太祖之前。

  《貞觀禮》,祫享,功臣配享于廟庭,禘享則不配。當時令文,祫禘之日,功臣並得配享。貞觀十六年,將行禘祭,有司請集禮官學士等議,太常卿韋挺等一十八人議曰:「古之王者,富有四海,而不朝夕上膳於宗廟者,患其禮過也。故曰:『春秋祭祀,以時思之。』至於臣有大功享祿,其後孝子率禮,潔粢豐盛,禮、祀、烝、嘗,四時不輟,國家大祫,又得配焉。所以昭明其勳,尊顯其德,以勸嗣臣也。其禘及時享,功臣皆不應預。故周禮六功之官,皆配大烝而已。先儒皆取大烝為祫祭。高堂隆、庾蔚之等多遵鄭學,未有將為時享。又漢、魏祫祀,皆在十月,晉朝禮官,欲用孟秋殷祭,左僕射孔安國啟彈,坐免者不一。梁初誤禘功臣,左丞何佟之駁議,武帝允而依行。降洎周、齊,俱遵此禮。竊以五年再殷,合諸天道,一大一小,通人雅論,小則人臣不預,大則兼及功臣。今禮禘無功臣,誠謂禮不可易。」乃詔改令從禮。至開元中改修禮,複令禘祫俱以功臣配饗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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