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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光武帝紀(38)


  夏五月,前將軍李通為大司空。

  秋,隗囂遣步騎三萬侵三輔,耿弇遣數百騎與戰,為囂所破。囂將分兵取栒邑,馮異聞之,馳據其城。諸將皆曰:「虜兵乘勝,不可爭鋒。」異曰:「若虜得栒邑,則三輔動矣。攻者不足,守者有餘。今先據栒邑,以逸待勞,非所謂爭鋒也。」遂馳入栒邑,閉城,偃旗鼓。囂將不知,直來攻城。異擊鼓建旗,成列而出。囂軍亂道,異大破之,追奔數十裡。於是北地諸豪帥相率而降。諸將多有言功者,異獨默然。上璽書勞異曰:「栒邑孤危,亡在旦夕。諸將狐疑,莫有先發。將軍獨決奇算,摧敵殄寇,功如丘山,猶若不足。雖孟反後入,無以過也。今遣太中大夫賚醫藥、殯殮之具,以賜吏士,其死傷者,大司馬已下親吊問之,以崇謙讓。」於是三軍之士,莫不感悅。

  ①《通鑒考異》曰:帝紀:「六年冬,隗囂將行巡寇扶風,馮異拒破之。」馮異傳:「六年夏,諸將上隴,為隗囂所敗,乃詔異軍栒邑。未及至,囂乘勝使王元、行巡將二萬人下隴,分遣巡取栒邑。異即先據栒邑,破巡。」又雲:「祭遵亦破王元於汧。」隗囂傳,侵三輔事亦同。按此文勢,緣諸將才敗還,隗囂即遣二將追之,故得雲乘勝,又雲「馮異未及至栒邑也」。然則馮異、祭遵之破王元、行巡,實在六年明矣。至七年八月,紀文有「隗囂寇安定,馮異、祭遵擊卻之」,此即隗囂傳所書「秋,囂侵安定,至陰盤,馮異拒之,又令別將攻祭遵於汧,兵並無利」者也。據此,是囂兩歲各嘗攻馮異、祭遵矣,故遵傳亦雲「數挫隗囂」也。而《袁紀》不載六年事,並在七年秋紀之,且傳之「囂乘勝」,若事已一年,安可雲乘勝!又馮異何緣稽緩爾久不至栒邑!故知《袁紀》誤矣。
  ②「直」原作「且」,據黃本徑改。
  ③按《范書》馮異傳「孟反」作「孟之反」,《論語》雍也篇亦同。然哀公十一年《左傳》作「孟之側」,杜預曰:「之側,孟氏族也,字反。」則《袁紀》作「孟反」亦有所本也。時魯齊戰于郊,魯右師奔散,齊人逐之,孟反後入以為殿。待其入,不言其功而謙曰:「馬不進也。」

  袁宏曰:謙尊而光,於是信矣。馮異能讓,三軍賴之。善乎,王之言謙也。楊朱有言:「行賢而去自賢之心,無所往而不美。」因斯以談,聖莫盛于唐虞,賢莫高於顏回。虞書數德,以克讓為首;仲尼稱顏回之仁,以不伐為先。郤至矜善,兵在其頸;處父上人,終喪其族。然則克讓不伐者,聖賢之上美;矜善上人者,小人之惡行也。司馬法曰:「苟不伐則無求,無求則不爭,不爭則不相掩。」由此言之,民之所以和,下之所以順,功之所以成,名之所以立者,皆好乎能讓而不自賢矣。

  ①「言」下恐脫「其」字。
  ②成公十六年《左傳》曰:「晉侯使卻至獻楚捷于周,與單襄公語,驟稱其伐。單子語諸大夫曰:『溫季其亡乎!位於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怨之所聚,亂之本也。多怨而階亂,何以在位?』」溫季即卻至,其以溫為采邑。第二年,果為晉厲公所殺。
  ③文公五年《左傳》曰:甯嬴以為陽處父太剛,曰:「天為剛德,猶不幹時,況在人乎?且華而不實,怨之所聚也。犯而聚怨,不可以定身。」時狐射姑已定為中軍主將,而處父易之,狐鞫居遂誅殺之。

  夫人君者,必量材任以授官,參善惡以毀譽,課功過以賞罰者也。士苟自賢,必貴其身,雖官當才,斯賤之矣。苟矜其功,必蒙其過,雖賞當事,斯薄之矣。苟伐其善,必忘其惡,雖譽當名,斯少之矣。於是怨責之情,必存於心;希望之氣,必形於色。此矜伐之士,自賢之人,所以為薄,而先王甚惡之者也。

  君子則不然,勞而不伐,施而不德;致恭以存其德,下人以隱其功;處不避汙,官不辭卑;惟懼不任,唯患不能。故力有餘而智不屈,身遠咎悔而行成名立也。且天道害盈,而鬼神福謙。凡有血氣,必有爭心。功之高者,自伐之責起焉。故宋公三命,考父傴僂;晉師有功,士燮後歸;孟側殿軍,策馬而入;三卿謀寇,冉有不對。其所以降身匿跡,如此之甚也何?誠知民惡其上,眾不可蓋也。

  ①易謙卦曰:天道虧盈而益謙。鬼神害盈而福謙。
  ②昭公九年《左傳》曰:孔子之先正考父,佐宋戴、武、宣三君,「三命茲益共,故其鼎銘雲:『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循牆而走,亦莫餘敢侮。』」杜預曰:「三命,上卿也。言位高益共。」按共即恭也。
  ③成公二年《左傳》曰:晉侯敗齊師,歸國,士燮後入,曰:「師有功,國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屬耳目焉,是代帥受名也,故不敢。」
  ④孟側即孟之側,詳見前注。
  ⑤哀公十一年《左傳》曰:齊師伐魯,季孫、叔孫、孟孫三卿問冉有禦敵之策。冉有一對叔孫之問曰:「君子有遠慮,小人何知?」再對孟孫之強問曰:「小人慮材而言,量力而共者也。」

  夫逆旅之妾,惡者自以為惡,主忘其惡而貴焉;美者自以為美,主忘其美而賤焉。夫色之美惡,定於妾之面;美惡之情,變於主之心。況君子之人,有善不敢識,有過不敢忘者乎!其為美,亦以弘矣。故楊子之言足師,逆旅之妾足誡也

  ①《韓非子》說林上曰:「楊朱過於宋東之逆旅,有妾二人,其惡者貴,美者賤。楊子問其故,逆旅之父答曰:『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楊子謂弟子曰:『行賢而去自賢之心,焉往而不美。』」此事亦見列子黃帝篇,而「逆旅之父」作「逆旅小子」,《莊子》山木篇同列子。「楊子」原作「揚子」,前既作「楊朱」,故徑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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