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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上彈章劾佞無功 信憸言立儲背約(1)


  卻說鐵木迭兒奉太后弘吉剌氏敕旨,得居相位,起初還算守法,沒甚舉動。惟仁宗巡幸上都,留鐵木迭兒等留守,鐵木迭兒援丞相留治故例,出入張蓋,頗為烜赫。廷臣不甚注目,統以為故例如此,不足為怪。越年鐵木迭兒偶然得病,自請解職,晝值朝房,夜值宮禁,宜其勞病。乃以禿忽魯代相。至延祐改元,禿忽魯免官,仁宗擬命左丞相哈克繖繼任,哈克繖自言非世勳族姓,不足當國,請再任鐵木迭兒。仁宗乃複拜他為開府儀同三司,錄軍國重事。居數月,仍進為右丞相,他即想出一條理財政策,毅然上奏道:

  臣蒙陛下垂憐,複擢首相,依阿不言,誠負聖眷。比聞內傳隔越奉旨者眾,倘非禁止,致治實難,請敕諸司,自今中書政務,毋輒干預。又往時富民往諸番商販,率獲厚利,商者益眾,中國物輕,番貨反重,今請以江、浙右丞曹立領其事,發舟十綱,給牒以往,歸則徵稅如制,私往者沒其貨,又經用不給,苟不豫為規畫,必至愆誤。臣等集諸老議,皆謂動鈔本則鈔法愈虛,加賦稅則毒流黎庶,增課額則比國初已倍五十矣,惟預買山東河間運使來歲鹽引,及各冶鐵貨,庶可以足今歲之用。又江南田糧,往歲雖嘗經理,多未核實,可始自江浙以及江東西,宜先事嚴限格,信罪賞,令田主手實頃畝狀入官。諸王駙馬學校寺觀,亦令如之,仍禁私匿民田,貴戚勢家,毋得阻撓,請敕台臣協力以成,則國用足矣。謹奏。

  據奏中所言,不過清厘宿弊,澈查私販,有益國用,無損平民,看似正當不易的政策。無如中國官吏,多是貪財黷貨,凡遇計臣當道,變更舊制,往往被貪官污吏,乘間營私,無論若何良法,總歸弊多利少,結果是民生受苦,國庫仍枵,所得金錢,都入一班狗官的囊橐。歷代以來,俱蹈此轍,惟前代貪官中飽之資,尚在本國流通,所謂楚得楚失,挹彼注茲,猶不足患,今則多寄存外國銀行,自涸財源,其患益甚。做皇帝的身居九重,哪裡曉得許多弊竇,即如元代仁宗,好算一個明主,覽了鐵木迭兒奏牘,也道是情真語當,立准施行。鐵木迭兒遂分遣屬吏,循行各省,括田增稅,苛急煩擾,江西使臣昵匝馬丁,酷虐尤甚,信豐一縣,撤民廬千九百區,夷墓揚骨,作為所增田畝,居民怨恨入骨。

  贛州土豪蔡五九,素有武力,且頗任俠,鄉民推為首領,抗拒官長。一夫作難,萬眾響應,頓時江漳諸路,四起為亂,蔡五九乘此機會,占奪汀州、寧化縣,戕殺有司,居然稱王建號,號令四方。【奪了一縣,就想為王,器量如此,安能成事。】江浙行省平章張閭,奉旨往剿,五九也率著眾人,前來抵敵,究竟一時烏合,敵不住多大官軍,戰了數次,弄得十人九死,那時五九勢窮力蹙,逃入山谷,被官軍躡跡追尋,生生拿住,訊實正法,做了無頭之鬼。

  張閭上章奏捷,仁宗才覺心慰。惟台臣上言五九作亂,由括田增稅所致,乞罷各省經理,有旨准奏。只鐵木迭兒攬權如故,反且貪虐加甚,凶穢愈彰,朝野雖然側目,可奈鐵木迭兒氣焰熏天,欲要把他彈擊,好似蒼蠅撞石,非但不能動他,而且還要滅身,大家顧命要緊,自然相率箝口。

  尋複由太后下旨,令鐵木迭兒為太師。中書平章政事張珪,向來嫉惡如仇,至此不禁進言道:「太師論道經邦,須有才德兼全的宰輔,方足當此重任,如鐵木迭兒輩,恐不稱職!」

  仁宗本器重張珪,奈因迫於母命,不便違悖,只好不從珪言,加鐵木迭兒為太師,兼總宣政院事。【中國古典,夫死從子,況仁宗身為人主,豈可依徇母后,專擢權奸,是殆徒知有順不知有孝者。】會仁宗如上都,徽政院使失列門【一作錫哩瑪勒】傳太后旨,召珪切責。珪抗論不屈,惹得失列門性起,竟喝令左右加杖,可憐這為國盡忠的張平章,平白無辜的受了一頓杖責!古時刑不上大夫,張珪身為平章,乃遭幸臣仗責,可歎可恨!皮開血出,奄奄歸家。次日即繳還印信,挈了家眷,徑出國門。珪子景元,隨駕掌璽,宿衛左右,聞父因杖創乞休,遂奏請父病垂危,懇即賜歸。仁宗驚問道:「卿別時,卿父無病,怎麼今稱病篤了?」

  景元頓首涕泣,不敢言父被杖事。仁宗心知有異,乃遣使賜珪酒,進拜大司徒。珪已回籍養屙,上表陳謝便罷。

  至仁宗還都,並未追究失列門,廷臣心益不平。會上都富人張弼殺人系獄,納賄鐵木迭兒,鐵木迭兒遂密遣家奴,脅上都留守賀巴延,令他釋弼。巴延不肯,據實陳奏。侍御史楊朵兒只,已升任中丞,與平章政事蕭拜住蓄志除奸,遂邀同監察禦史四十餘人,聯銜抗奏道:

  鐵木迭兒桀黜奸貪,陰賊險狠,蒙上罔下,蠹政害民,佈置爪牙,威讋朝野,凡可以誣害善人,要功利己者,靡所不至;取晉王田千餘畝,興教寺後壖園地三十畝,衛兵牧地二十余畝,竊食郊廟供祀馬,受諸王哈喇班第使人鈔十四萬貫,寶珠玉帶氍毹幣帛,又值鈔十餘萬貫,受杭州永興寺僧章自福賂金一百五十兩,取殺人囚張弼鈔五萬貫。且既已位極人臣,又領宣政院事,以其子巴爾濟蘇為之使。諸子無功于國,盡居貴顯,縱家奴淩虐官府,為害百端,以致陰陽不和,山移地震,災異數見,百姓流亡。己乃恬然略無省悔,私家之富,在阿合馬桑哥之上,四海疾怨已久,鹹願車裂斬首,以快其心,如蒙早加顯戮,以示天下,庶使後之為臣者,知所警戒,臣等不勝迫切待命之至!

  仁宗覽了這奏,震怒有加,立即下詔,逮問鐵木迭兒。鐵木迭兒至此,也不免惶急起來,忙跑到興聖宮內,向太后下跪,磕著響頭,如同搗蒜。如搖尾乞憐一般。太后驚問何事,鐵木迭兒道:「老臣赤心報國,偏遭台臣嫉忌,誣臣重罪,務乞太后為臣剖白,臣死且感恩!」

  【赤體報後則有之,赤心報國則未也。】

  太后道:「皇兒難道不知麼?」

  鐵木迭兒道:「皇上已有旨,逮問老臣。」

  太后道:「何故這般糊塗!」

  【如非糊塗,恐不令太后胡行。】

  鐵木迭兒道:「台臣聯銜奏請,怪不得皇上動怒。」

  太后道:「你且起來,無論甚麼大事,有我作主,怕他甚麼!」

  鐵木迭兒碰頭道:「聖母厚恩,真同再造,但老臣一時無可容身,奈何?」

  太后笑道:「你這老頭兒,也會放刁,你在宮中時常進出,今日便住在宮內,自然沒人欺你。」

  鐵木迭兒道:「明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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