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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誅奸慝懷寧嗣位 耽酒色嬖幸盈朝(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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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沙不花頓言謝道:「臣方欲陛下節飲,陛下乃命臣飲酒,是陛下不信臣言,乃有此諭,臣不敢奉詔!」 武宗至此,方沈吟起來。左右見帝有不悅意,遂齊聲道:「古人說的主聖臣直,今陛下聖明,所以得此直臣,應為陛下慶賀!」 言未畢,都已黑壓壓的跪伏地上,接連是蓬蓬勃勃的磕頭聲。【繪盡媚子諧臣的形狀。】 武宗不禁大喜,立命阿沙不花為右丞相,行御史大夫事。阿沙不花道:「陛下納臣愚諫,臣方受職。」 武宗道:「這個自然,卿可放心!」 阿沙不花叩謝而出,左右又奉爵勸酒。武宗道:「你等不聞直言麼?」 左右道:「今日賀得直臣,應該歡飲,明日節飲未遲!」 【明日後,又有明日,世人因循貽誤,都以此言為厲階。】 武宗道:「也好!」 遂暢懷飲酒,直至酩酊大醉,方才歸寢。越日,又將阿沙不花的言語,都撇在腦後了。【可謂貴人善忘。】 太子右諭德蕭㪺(jū),前曾征為陝西儒學提舉,固辭不至。武宗慕他盛名,召侍東宮,乃扶病至京師。入覲時,奉一奏摺,內錄尚書酒誥一篇,餘無他語。別開生面。嗣因武宗未嚴酒禁,謝病乞歸。或問故,蕭㪺道:「朝廷尊孔,徒有虛名,以古禮論,東宮東面,師傅西面,此禮可行於今日麼?」遂還山。 㪺奉元人,操行純篤,教人必以小學為基,所著有《三禮說》諸書。嗣病歿家中,賜諡貞獻。【元代儒臣,多不足取,如蕭㪺者亦不數覯,故特書之。】 過了數月,上都留守李璧,馳至燕都,入朝哭訴。由武宗問明原委,乃是西番僧強市民薪,民至李璧處訴狀,璧方坐堂審訊,那西僧率著徒黨,持梃入署,不分皂白,竟揪住璧發,按倒地上,捶撲交下。打到頭開目腫,還將他牽拽回去,閉入空室,甚至禁錮數日,方得脫歸。李璧氣憤填胸,遂入朝奏報武宗。武宗見他面有血痕,倒也勃然震怒,立命衛士偕璧北返,逮問西僧,械系下獄。孰意隔了兩日,竟有赦旨到上都,令將西僧釋出。李璧不敢違命,只好遵行。 未幾僧徒龔柯等,與諸正合兒八剌妃爭道,亦將妃拉墮車下,拳足交加。侍從連忙救護,且與他說明擅毆王妃,應得重罪等語。龔柯毫不畏懼,反說是皇帝老子,也要受我等戒敕,區區王妃,毆她何妨!這王妃既遭毆辱,複聞譏詈,自然不肯干休,遣使奏聞。待了數日,並不見有影響。嗣至宣政院詳查,據院吏言,日前奉有詔敕,大略謂毆打西僧,罪應斷手,詈罵西僧,罪應斷舌,虧得皇太子入宮奏阻,始將詔敕收回等語。 看官閱此,總道武宗酒醉糊塗,所以有此亂命,其實宮禁裡面,還有一樁隱情,小子於二十六回中,曾敘及西僧勢焰,炙手可熱,為元朝第一大弊。然在世祖成宗時代,西僧騷擾,只及民間,尚未敢侵入宮壷。至武宗嗣位,母后弘吉剌氏,建築一座興聖宮,規模宏敞得很,常延西僧入內,諷經建醮,禱佛祈福,不但日間在宮承值,連夜間也住宿宮中。那時妃嬪公主,及大臣妻女,統至興聖宮拜佛,與西僧混雜不清。這西僧多半淫狡,見了這般美婦,能不動心?漸漸的眉來眼去,同入密室,做那無恥勾當。漸被太后得知,也不去過問,自是色膽如天的西僧,越發肆無忌憚,公然與妃嬪公主等,裸體交歡,反造了一個美名,叫作「捨身大佈施。」 【元宮婦女最喜入寺燒香,大約是羡慕此名。】 自從這美名流傳,宮中曠女甚多,哪一個不願結歡喜緣?只瞞著武宗一雙眼睛。 武宗所嗜的是杯中物,所愛的是床頭人,燈紅酒綠之辰,紙醉金迷之夕,反聽得滿座讚美西僧,譽不絕口,都受和尚佈施的好處。未免信以為真。【誰知已作元緒公。】所以李璧被毆,及王妃被拉事,統擱置一邊,不願追究。就是太后弘吉剌氏,孀居寂寞,也被他惹起情腸,後來忍耐不住,也做出不尷不尬的事情來。【為下文伏脈。】 武宗忽明忽暗,寬大為心,今日敕造寺,明日敕施僧,後日敕開水陸大會,西僧教瓦班,善於獻諛,令他為翰林學士承旨。【並儒佛為一塗,也是創聞。】 還有宦官李邦甯,年已衰邁,巧伺意旨,亦蒙寵眷。他的出身,是南宋宮內的小黃門,從瀛國公趙顯北行,得入元宮。世祖留他給事內廷,至此已曆事三朝,凡宮廷中之大小政事,他俱耳熟能詳。武宗嘉他練達,命為江浙平章。邦寧辭道:「臣本閹腐餘生,蒙先朝赦宥,令承乏中涓,充役有年,愧未勝任。今陛下複欲置臣宰輔,臣聞宰輔的責任,是佐天子治天下,奈何以刑餘寺人,充任此職,天下後世,豈不要議及聖躬麼!臣不敢聞命!」 武宗大悅,擢他為大司徒,兼左丞相銜,仍領太醫院事。邦寧竟頓首拜謝,受職而退。【江浙平章,與大司徒同為重任,辭彼受此,何異以羊易牛,此皆小人取悅慣技,武宗適墮其術耳。】 越王禿剌自恃功高,嘗出入禁中,無所顧忌,就是對著武宗,亦惟以爾我相稱。武宗格外優容,不與計較,後來益加放肆,嘗語武宗道:「你的大位,虧我一人助成;倘若無我,今日阿難答早已正位,阿忽台仍然柄政,哪個來奉承你呢?」 武宗不禁色變,徐答道:「你也太囉唕了,下次不要再說!」 禿剌尚欲有言,武宗已轉身入內,那時禿剌恨恨而去。 後來武宗駕幸涼亭,禿剌隨著,將乘舟,被禿剌阻住,語複不遜,自此武宗更滋猜忌。及宴萬歲山,禿剌侍飲。酒半酣,座中俱有醉意,禿剌複喧嚷道:「今日置酒高會,原是暢快得很,但不有我,哪有你等。你等曾亦憶及安西變事麼?」 【念茲在茲,可見小人難與圖功。】 武宗咈然道:「朕教你不要多言,你偏常自稱功。須知你的功績,我已酬賞過了,多說何為?」 禿剌聞言,將身立起,解了腰帶,向武宗面前擲來,並瞋目視武宗道:「你不過給我這物,我還你便罷!」 言畢,大著步自去。 武宗憤甚,便語左右侍臣道:「這般無禮,還好容他麼?」 侍臣統與禿剌有嫌,哪裡還肯勸解,自然答請拿問。當即命都指揮使馬諸沙等,率著衛士五百名,去拿禿剌。好在禿剌歸入邸中,沉沉的睡在床上,任他加械置鎖,如扛豬一般,舁入殿中。迨至酒醒,由省臣鞫訊,尚是咆哮不服。省臣乃複奏禿剌不臣,陰圖構逆,宜速正典刑,有詔准奏,禿剌遂處斬,一道魂靈,馳入酆都,與阿忽台等鬼魂,至閻王前對簿去了。小子有詩詠道: 褒封一字費評章,祖制由來是善防。 誰謂濫刑寧濫賞,須知恃寵易成狂!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本回全為武宗傳真,寫得武宗易喜易怒,若明若昧,看似尋常敘述,實于武宗一朝得失,俱櫽括其間,較讀《元史本紀》,明顯多矣。夫以武宗之名位論,敦不謂其當立,然吾謂其得之也易,故守之也難。嗣位未幾,即耽酒色,由是嬖幸臣,信淫僧,種種失政,雜遝而來。書所謂位不期驕,祿不期侈者,匪特人臣有然,人主殆尤甚焉!故武宗非一昏庸主,而其後偏似昏庸,為君誠難矣哉!讀史者當知所鑒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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