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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守襄陽力屈五年 覆厓山功成一統(2)


  元世祖複遣尚書廉希憲,工部侍郎嚴忠范,奉國書南來,還有意與宋議和。希憲至建康,與伯顏會晤,請兵自衛。伯顏道:「行人在言不在兵,兵多反招疑忌。」

  嗣經希憲固請,發兵五百名送行。到了獨松關,宋守將張濡部曲,不分皂白,竟襲殺忠範,執希憲送臨安。及伯顏遣書詰責,宋廷遣使答報,只說是邊將所為,未曾稟報。伯顏再遣議事官張羽,同宋使返臨安,不意到了平江,又被殺死。還要亂殺使人,真是壞事!

  元兵愈加氣憤,直逼揚州。李庭芝遣將苗再成、薑才等,率兵阻截,皆敗績。接連是荊南被陷,嘉定諸城叛去。軍報日緊一日,於是張世傑大出舟師,與劉師勇、孫虎臣等屯駐焦山,連舟為壘,示以必死。元阿術登高遙望,想了一個火攻的計策,遂精選弓弩手,載舸直進,連發火箭,迭射宋軍。霎時間煙焰蔽江,篷檣俱焚,宋軍進退兩窮,相率赴水,師勇、虎臣等都截舟自遁。單剩了張世傑,已不能軍,只得奔回圌山,再請濟師。堅壁中流,並非萬全之策,即非火攻,亦難持久,張世傑殆忠有餘、而識不足者。

  是時王爚、陳宜中,並為丞相,意見不協,各自求去。至世傑敗潰,王爚以二相在朝,反多顧忌,不如遣一人出督吳門。太后不從,爚遂乞罷,因免相,未幾遂卒。【還是死得乾淨。】文天祥到臨安,上疏請分建四鎮,各專責成,亦不報。【此時雖有明主,亦未能轉敗為勝,況婦人秉國乎!】只把賈似道貶置循州,被監押官鄭虎臣拉死,總算為天下雪憤!【罪不容於死。】嗣是泰州失守,孫虎臣自殺,常州被屠,知州姚訔等戰死,劉師勇逸去,獨松關也被殘破,張濡不知去向。既而知州李芾,複殉難潭州,都統密佑,又遇害撫州。湖南、江西,盡為元有。宋廷又遣工部侍郎柳岳,赴元軍請和。伯顏憤然道:「汝國執戮我行人,所以興師問罪。從前錢氏納土,李氏出降,統是汝國祖制。汝國何不遵行?況汝國得天下于小兒,今亦由小兒失國,天道不爽,何必多言?」

  柳嶽不得已還朝。複遣宗正少卿陸秀夫,再至元軍,求稱侄納幣。伯顏不從。降稱侄孫,亦不見許。陸秀夫還,陳宜中奏白太后,請再使元軍,求封為小國。太后依議,仍令柳嶽賚表前行。到高郵,被民人嵇聳所殺。【太后婦人,尚不足責,陳宜中堂堂宋相,厚顏如此,實是可殺。】

  元兵進降嘉興,陷安吉,直搗臨安。文天祥、張世傑請移三宮入海,自率眾背城一戰。陳宜中不以為然,商諸太后,遣監察禦史楊應奎,奉了傳國璽印,出降元軍。伯顏受璽,並召宜中出議降事,宜中惶懼,夜遁溫州。張世傑憤甚,與劉師勇、蘇劉義等率所部入海。只文天祥尚是留著,太后令為右丞相,如元軍議降。天祥辭去相職,竟赴元軍面責伯顏。伯顏將他拘住,遂遣將入臨安府,封府庫,收圖籍符印,並脅宋太皇太后手詔諭降。

  過了數日,遂擄帝顯及皇太后全氏、福王與芮等北去。只太皇太后謝氏,因疾暫留,後來亦被元兵舁出,送至燕都。惟度宗尚有二子,長名是,封益王,年十一歲;次名昺,封廣王,年六歲。當臨安緊急時,與母楊淑妃潛行出城,奔至溫州。陳宜中迎著,同航海赴福州,奉為嗣皇帝,尊楊淑妃為太后,同聽政。張世傑、蘇劉義、陸秀夫等繼至,複組織朝堂,仍命陳宜中為左丞相,都督諸路軍馬。還要用他,可笑可恨。張世傑等任官有差。那時文天祥亦自鎮江逃歸,浮海至閩,楊太后令為右丞相。嗣與宜中議事未協,出督南劍州。

  元兵一面入廣州,摧鋒軍將黃俊戰死,一面破揚州,宋右丞相李庭芝,指揮使姜才被執,勸降不從,俱被害。閩中因此被兵,任你文天祥開府招軍,張世傑傳檄勤王,都弄得落花流水,不見成功,帝是與太后楊氏,舍陸登舟,今日走這裡,明日走那裡,受盡驚風駭浪,支持到兩年有餘,可憐那十餘歲的小皇帝,已受了急驚病,到了碙州,一命嗚呼!再立其幼弟昺,年僅八齡。陳宜中遁死海南,用陸秀夫為左丞相,與張世傑共秉朝政。秀夫正笏垂紳,猶把那大學章句,訓導嗣君。【未免迂腐。】

  嗣聞元兵又至,複逃至厓山。元將張弘范,潛師至潮陽,先襲執了文天祥,複進兵厓山。張世傑又用這聯舟為壘的法兒,守住峽口,複用水泥塗艦,防備火攻。張弘範倒也沒法,只遣人招降,世傑不許。弘範分兵堵截,斷宋軍樵汲孔道。宋軍大困。元兵複四面攻擊,不由宋軍不走,就是赤膽忠心的張世傑,也只好斷維突圍,帶著十六舟,奪港自去。陸秀夫先驅妻子入海,自負幼帝同溺。太后楊氏撫膺大慟道:「我忍死至此,無非為了趙氏一塊肉,今還有甚麼望頭?」也赴海死。

  世傑至海陵山下,適遇颶風大作,遂焚香禱天道:「我為趙氏,也算竭力,一君亡,又立一君。今又亡了,我尚未死,還望敵軍退後,別立趙氏以存宗祀。若天意應亡趙氏,風伯有靈,速覆我舟!」言已,舟果覆,世傑亦溺死。

  宋自太祖至帝昺,共三百二十年,若從南渡算起,共一百五十二年。小子走筆至此,也覺滿腹悽愴,欲做一首吊宋詩,想了半晌,竟無一字,只記得文信國【文天祥封信國公。】目擊厓山詩,很是沉痛。諸君試一閱看,其詩曰:

  長平一坑四十萬,秦人歡忻趙人怨,
  大風吹砂水不流,為楚者樂為漢愁。
  兵家勝負常不一,干戈紛紛何時畢?
  必有天吏將明威,不嗜殺人能一之;
  我生之初尚無疚,我生之後遭陽九,
  厥角稽首二百州,正氣掃地山河羞!
  身為大臣義當死,城下師盟愧牛耳。
  閑關歸國洗日光,白麻重拜不敢當!
  出師三年勞且苦,咫尺長安不可睹!
  非無虓虎士如林,一日不戒為人擒。
  樓船千艘下天角,兩雄相遭相噴薄。
  古來何代無戰爭,未有鋒蝟交滄溟。
  遊兵日來複日往,相持一月為鷸蚌。
  南人志欲扶昆侖,北人氣欲河帶吞。
  一朝天昏風雨惡,炮火雷飛箭星落。
  誰雄誰雌頃刻分,流屍浮血洋水渾。
  昨朝南船滿崖岸,今朝只有北船在。
  昨夜兩邊桴鼓鳴,今夜船船鼾睡聲。
  北家去軍八千里,推牛釃酒人人喜。
  惟有孤臣淚兩垂,明明不敢向人啼,
  六飛杳靄知何處,大水茫茫隔煙霧。
  我期借劍斬佞臣,黃金橫帶為何人?

  欲知文信國後事,試看下回便知。

  *==*==*

  本回敘南宋亡國,獨於攻守襄陽事,敘述較詳,蓋襄陽為南宋咽喉,襄陽一失,南宋之亡,可翹足待也。此外俱從簡略,隨筆敘上,此由《宋史》當有專屬,不必于《元史》中詳述。惟于賈似道、陳宜中之誤國,文天祥、張世傑、陸秀夫之盡忠,仍行表白。彰善癉惡,史家之責,著書人夙存此志,不嫌煩複也。且觀其全回用筆,一氣趕下,「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此文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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