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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將帥迭亡乞盟城下 後妃被劫失守都中(1)


  卻說窩闊台嗣位為汗,頒定法令,比成吉思汗在日,體制益崇。複承父遺志,以西域封察合台,令他坐鎮。西顧既可無憂,乃一意攻金。適金國遣使弔喪,並贈賵儀,窩闊台汗語來使道:「汝主久不歸降,今我父齎志以歿,我方將出師問罪,區區賵儀,算作甚麼!」

  【金尚立國,遣使弔喪遺賵,亦是應有之儀文,窩闊台汗乃強詞奪理,卒以滅金。強國之無公理也久矣,可慨可歎!】

  隨命發還賵儀,遣歸來使。金主珣時已去世,子守緒嗣立,得使人回報,未免恟懼。複遣人齎送金帛,至蒙古慶賀新君。窩闊台汗又不受。至金使去訖,遂召集諸王大臣議事,定計伐金。先是成吉思汗連年出征,所得財物,立即分散,並無絲毫儲積;蒙古諸將,嘗謂得了人民,毫無用處,不若盡行殺戮,塗膏釁血,灌潤草木,作為牧場。獨耶律楚材以為未然,至此因伐金議定,遂奏立十路課稅所,以充軍餉,每路設副使二員,悉用士人。楚材複進陳周、孔道德,且謂以馬上得天下,斷不可以馬上治。窩闊台汗深服是言,由是尚武以外,稍稍尚文,這也不在話下。

  且說窩闊台汗既整兵儲餉,秣馬積芻,遂於即位二年春季,偕皇弟拖雷,及拖雷子蒙哥,【《元史》作莽賚扣。】率眾入陝西,連下諸山寨六十餘所,進逼鳳翔。金主遣平章政事完顏哈達,及伊喇豐阿拉引軍赴援,行至中道,聞蒙古兵勢甚強,料非敵手,竟逗留不進。至金主屢促進兵,哈達、豐阿拉只是因循推諉。嗣聞蒙古兵分攻潼關,乃稟稱潼關被攻,較鳳翔為尤急,不如先救潼關,次及鳳翔。金主無可奈何,只得依他。他二人便引軍赴潼關。潼關本系天險,且早有精兵屯駐,可以固守,哈達等避難就易,所以改道出援。於是鳳翔空虛,守了兩三月,終被蒙古兵攻陷,只潼關依然未下,拖雷自往督攻,亦不克。

  部下有降將李國昌道:「金遷汴將二十年,全仗這潼關、黃河,倚為天險,我軍若從間道出寶雞,繞過漢中,沿漢江進發,直達唐鄧,那時攻汴不難了。」

  拖雷點頭稱善,便返報窩闊台汗,窩闊台汗道:「從前父親遺命,曾令我等假道南宋,下兵唐鄧,我且遣使至宋邦,向彼假道:彼若允我,進取尤便,否則再用此計未遲。」

  於是命綽布幹為行人,往宋假道。到了淝州,謁見統制張宣,一語不合,竟被張宣殺死。窩闊台汗得著此信,乃命拖雷率騎兵三萬人,竟趨寶雞,攻入大散關,破鳳州,屠洋州,出武休東南,圍興元軍;複遣別將取大安軍路,開魚鼈山,撤屋為筏,渡嘉陵江,略地至蜀。蜀系宋地,宋制置使桂如淵逃去,被蒙古兵拔取城寨,共四百四十所。拖雷尚不欲絕宋,召使東還,會兵陷饒風關,飛渡漢江,大掠而東。

  警報如雪片一般,遞入汴都,金主守緒,急召宰執台諫入議。大眾都說北軍遠來,曠日需時,勞苦已極,我不如在河南州郡,屯兵堅守,且由汴京備糧數百斛,分道供應;北軍欲攻不能,欲戰不得,師老食盡,自然退去。看似好計,奈各處不能堅守何。金主守緒歎道:「南渡二十年來,各處人民,破田宅,鬻妻子,豢養軍士,只望他殺敵禦侮,保衛邦家;今敵至不能迎戰,望風披靡,直至京城告急,尚欲以守為戰,如此怯弱,何以為國!我已焦思竭慮,必能戰然後能守。存亡有天命,總教不負吾民,我心才少安哩!」

  【所言亦是,可惜無補國亡。】

  乃詔諸將出屯襄鄧,並促哈達、豐阿拉兩帥,速即還援。哈達、豐阿拉馳歸。至鄧州,別將楊沃衍、禪華善,及前被史天澤殺敗的武仙,俱率兵來會。哈達膽子稍壯,麾諸軍出,屯順陽。嗣探悉蒙古兵方渡漢江,部將急欲往截,為豐阿拉所阻。至蒙古兵畢渡,乃進至禹山,分據地勢,列陣以待。蒙古兵到了陣前,不發一矢,驟然退去,哈達亦下令收軍。諸將請追蒙古軍,哈達道:「北軍不戰自走,定懷詭謀,我若追去,正中彼計!」

  料敵亦明,無如尚差一著。遂勒馬南歸,返行裡許,忽覺塵霧蔽天,呼嘯不絕;哈達忙覓一小山,登岡瞭望,但見蒙古軍騎、步相間,分作三隊,迅奔前來。哈達歎道:「繞我背後,潛來襲我,正是變生不測,我看他軍伍嚴肅,行列整齊,定是不可輕敵呢!」

  急忙下山麾兵,擬從旁道走避,怎奈蒙古軍已是到來,只好與他對仗。兩下廝殺,蒙古軍少卻,豐阿拉驅兵遍去,誰知蒙古軍複回馬馳突,十蕩十決,幾乎被他蹂躪,虧得部將富察鼎珠,奮力截殺,蒙古兵始退。哈達便沿山紮營,語豐阿拉道:「北兵號三萬名,輜重要居一成,今相持二、三日,若乘他退兵,出軍奮擊,不患不勝!」

  豐阿拉道:「江路已絕,黃河不冰,彼入重地,已無歸路,我等可待他自斃,何用追擊!」

  想已被前日嚇慌,故膽怯乃爾。

  翌日,蒙古兵忽不見。邏騎謂已他去,哈達、豐阿拉遂欲返鄧州。正在前行,忽斜刺裡閃出敵軍,竟將金軍沖作兩截。哈達、豐阿拉忙分兵接戰,等到敵軍殺退,後面的輜重,已是不見。哈達頓足不已,豐阿拉談笑自若,與哈達併入鄧州,收集部兵,偽稱大捷。【總是豐阿拉奸猾。】金廷百官,上表慶賀。

  【醜甚。】

  民堡城壁,皆散還鄉社,滿望烽煙無警,雞犬不驚。哪知拖雷軍尚自留著,窩闊台汗且自河清縣白坡鎮渡河,進次鄭州,遣速不台攻汴城。城中兵民,不意北兵猝至,驚愕萬分,金主也惶急異常,忙命翰林學士趙秉文,草旨罪己,改元施赦,文中大意,說得聲情兼至,悽楚動人,聞者為之泣下。【徒有文辭,何濟於事。】

  時京城諸軍,不盈四萬,城周百二十裡,未能遍守,只得飛召哈達、豐阿拉軍還援汴城。哈達、豐阿拉一行,拖雷即用鐵騎三千,追尾金軍;金軍還擊,他偏退去,金軍啟行,他又來襲,弄得金軍不遑休息,且行且戰。至黃榆店,雨雪不能進。蒙古將速不台,已派兵阻金援師,於是哈達、豐阿拉軍,前後被蒙古軍遮斷。會雪已稍霽,又得汴京危急消息,不得已引軍再行。途次遇大樹塞道,費著無數兵力,始得通途。既到三峰山,蒙古兵兩路齊集,四面蹙圍。相持數日,料得金軍困憊,恰故意開了一面,縱他奔走。金軍果然中計,甫經逸出,被蒙古軍夾道奮擊,頓時大潰,聲如崩山。武仙率三十騎先走,楊沃衍等戰死,哈達知大勢已去,忙邀豐阿拉麵商,擬下馬死戰,孰料豐阿拉已杳如黃鶴,不知去向!只有禪華善等,尚是隨著,乃相偕突圍,走入鈞州。

  窩闊台汗在鄭州,聞拖雷與金相持,遣琨布哈、齊拉袞等,作為援應。至則金軍已潰,遂會兵到鈞州城下,合力攻擊。未幾城陷,哈達匿窟室中,由蒙古軍尋著,牽出殺死。且下令招降道:「汝國所恃,地理惟黃河,將帥惟哈達,今哈達被我殺了,黃河被我奪了,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金軍降者半,死者半,獨禪華善先匿隱處。至殺掠稍定,竟自至蒙古軍前,大聲道:「我金國大將,欲進見白事。」

  蒙古軍將他牽住,入見拖雷。拖雷問他姓名,禪華善道:「我名禪華善,系金國忠孝軍統領,今日戰敗,願即殉國。只我死亂軍中,人將謂我負國家,今日明白死,還算得轟轟烈烈,不愧忠臣!」

  恰是好漢。拖雷勸他投降,他卻眥裂髮指,痛口叫駡。惱得拖雷性起,命左右斫他足脛,戳他面目,他尚噀血大呼,至死不屈。蒙古將悲他死義,用馬奶為奠,對屍祝道:「好男兒,他日再生,當令與我作伴!」

  奠畢,將屍掩埋,不在話下。

  只豐阿拉先已遠走,被蒙古兵追獲,押見拖雷。拖雷亦迫他投誠,反復數百言,豐阿拉恰慨然道:「我是金國大臣,只宜死在金國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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