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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康主事連疏請變法 光緒帝百日促維新(1)


  卻說楊崇伊參劾文廷式,奏發,竟批准下來,並降旨將廷式革職,永不敘用,驅逐回籍。守舊党相率歡躍,崇伊也自誇道:「我早料這本奏摺,必定邀准。前時太后早要將他革逐,當今為二妃情面,縱容至今,經我再去劾奏,就使銅鑄鐵釘,也要保不牢了。」

  不言守舊党得意。

  且說光緒帝詔定國是,並命內外臣工,保舉人才。翰林院侍讀李士、徐致靖應旨薦賢,第一個就是工部主事康有為。此外,還有湖南監法道黃遵憲,江蘇候補知府譚嗣同,刑部主事張元濟,廣東舉人梁啟超。啟超系康主事高弟。光緒帝瞧奏,便去問那翁協揆同龢。同龢道:「康才勝臣十倍。」

  這一語說得光緒帝心花怒開,隨即召見。康有為本是能言,入見時剴切直陳,說如何方能救敝,說如何便能起衰,光緒帝自親政後,從沒有見過這般敢言人士,這番遇著康主事,仿佛如昭烈遇孔明,苻堅遇王猛。兩下問對,足足有兩小時,方命退出,當日命在總署行走。

  及喪葬既畢,事過境遷,俄國要援約建築遼東鐵路。乃命出使俄國大臣許景澄,與華俄道勝銀行訂立東省鐵路公司合同凡十二條。嗣後督辦軍務處王大臣,複與俄國駐京公使訂定新約,與前東省鐵路合同大略相似。只前為路事交涉,後為國際交涉,相同中又是不同。惟鴻章返國,西太后因他聯俄有效,命入總署行走。光緒帝雖奉命照辦,暗中很不相信。鴻章也樂得韜晦,暫且隨俗浮沉。至光緒二十三年,英人又有責言:以前與英國訂定緬甸界約,內有江洪一地,歸還中國,何故轉贈法人?總督諸公方記得是作法國謝禮,無奈不便表明,只得續訂中英緬甸界約,改劃界線,把工隆全地劃與英國,並以那希喀相近三角地一段,永為英國租借;又添開梧州等口岸三處,真是日蹙百里了。光緒帝求治心切,恨不得立刻維新,爭光海隅。巧值協辦大學士李鴻藻逝世,去了一個守舊黨魁,遂命戶部尚書翁同龢入為協辦大學士,維新党勢焰驟張。

  會山東曹州府钜野縣,出了一樁教案,戕殺德國教士二人。德國與俄、法代索遼東,未得酬勞,正在人人怨望,一旦爆裂,師出有名,遂自由行動,派兵入據膠州灣炮臺。總理衙門忙去問德國駐京公使海靖。海靖提出六條要約,大致是:將膠州灣四周百里租借一百年;由膠州至濟南的鐵路歸德國建築;路旁百里內的礦山也要歸德國開採。總署不肯如約,懇他情讓一點。他說:「租期一百年中,讓掉一年,總算九十九年;別事萬難減輕。否則,立要占奪東三省了。」

  總署知無可理喻,只好允准了。與他訂約,不料俄使又來詰問,提起從前密約,曾把膠州灣租借俄人,為何無端給德?總署複大吃一驚,情願將旅順代膠州灣。俄使不允,定要遵照原約。那時總署沒法,仍請出原定密約的李伯爺前去說情。李伯爺見著俄使,苦口商量,俄使才有些轉意。只一旅順不夠如數,還要索添一處,李伯爺便把大連灣加入,只租期懇他從短。俄使總算有情,議定二十五年。惟須准他建築炮臺,並將東省路線通至旅順,李伯爺不好不從,這―邊方才定約,那一邊又有一個強國來索租地,恃人不恃己的結果。請中國人聽著!

  弄得總署應接不暇,又請老李與他交涉。李鴻章問明原委,才知是英使照會,援利益均沾的舊約,索租威海衛,並展拓九龍租界。鴻章以九龍司遠在粵東,前已租與英國,此次展拓界址,尚屬無妨。獨威海衛是北洋第二軍港,不便照允。因將此意面達英使。英使憤然道:「德租膠州灣,俄租旅順大連灣,貴國統是依順,如何獨拒絕敝國?」

  鴻章答以九龍拓界,未嘗不依。英使堅執如故,辯到後來,竟拍案道:「德俄二國如肯廢約,敝國何敢索請?否則莫謂敝國無情,半語不從,就請備戰。」一蟹不如一蟹。

  弄到鴻章無詞可答,結果是願從尊命。威海衛租期,如俄租旅大同,九龍拓界期限,如德租膠、澳同。這才是光緒二十四年的事情。至二十五年冬季,法國兵官過廣州, 為土匪所戕。法兵突踞廣州灣,索租九十九年,也與中國定約。事在戊戌變法以後,這是後話。連類敘及,仍標明年限。

  先是膠警方起,工部主事康有為上書請變法。略稱:四鄰交逼,膠警複乘,萬國報館,競議瓜分中國。及時變法,猶可補牢,最要的計策有三:一請采俄、法、日以定國是,二請大集群才以謀變政,三請聽任疆臣各自變法。每條都申說理由,差不多有數千言。越年春,又請開制度局,詳定憲法。以下分設十二局,什麼法律局,什麼度支局,什麼學校局,什麼農局、工局、商局,什麼鐵路局、郵政局,什麼礦務局、遊會局、陸軍局、海軍局。還要廣選親王遊歷外洋,大譯西書灌輸新識,造紙幣、立銀行;遍設文藝、武備學堂;急練民兵數十萬,以資富強。這兩疏的激昂慷慨,清史中得未曾有。光緒帝瞧了又瞧,也不禁擊節歎賞,當將原折發下部議。各部大臣有說是可行的,有說是不可行的,各爭黨見。

  只新黨中人,默窺皇上有志維新,紛紛上折奏陳:或請開設經濟特科,或請頒發昭信股票,或請先立京師學堂,或請文科改試策論,武科改試槍炮。光緒帝言言採納,事事聽從,變法各詔,次第下頒。

  只軍機領袖恭親王奕訢,自起任國政以來,諸多慎重,平時無左右偏袒。對於皇上變法圖強的意旨,未嘗不贊同。又素重翁同龢的學問,隱加護持,就使西太后問及,也時為解脫,褒多貶少。惟主漸進,不主躁急,尚和平,不尚激烈。以此軍機總署各機關,新舊並進,雖然各挾黨見,還虧他雙方調和,不致鬧出巨釁來。老成人尚有典型。

  可奈天不祚清,老成罹疾,始則肺病纏綿,繼且加以心悸。光緒帝奉著西太后,三次探問,迭見沉重。首夏三月,竟爾薨逝。遺折勸皇上澄清仕途,整練陸軍,遇著軍國重事,須稟准太后方可施行。恭王已知兩宮成隙,故有此遺疏。

  西太后臨邸奠醊,賜諡曰忠,命恭王孫溥偉襲爵,這也不在話下。

  只是恭王一逝,維新、守舊兩黨嫉視尤甚。光緒帝毅行新法,下詔定國是,宣示中外。先是西太后聞知帝意,召帝垂詢。帝以變法圖強對。太后道:「新法非不可行,但須不背祖宗大法,無損滿洲權勢,才可酌辦。」

  及帝將行,又諭道:「目前最可靠的大臣,榮祿外要算剛毅。若翁同龢是不應親信的。他自詡通才,看滿人不在眼中,若叫他秉攬政權,有漢無滿,定要攪亂社稷。你須注意。」

  光緒帝口雖答應,意中不以為然。奈面奉慈囑,只好半從半違:擢榮祿為大學士,剛毅為協辦大學士。

  榮祿歷史已見前文。剛毅為何如人?他是一個卑鄙齷齪的滿員,仗著鑽營手段,居然做到刑部尚書。相傳西太后六旬壽辰,王大臣等饋獻甚多,大都為玉如意等物,數見不鮮。萬壽節中,王大臣督撫等例進如意,以現任為限,開缺不能。

  獨剛毅制鐵花屏風十二面,入獻園中。並賄通李總管蓮英,托他置禦道兩旁。迨慈駕出入,瞧著這鐵花屏風,雕鏤精工,頗為奇特,便問李蓮英道:「這是何人所獻?」

  蓮英答是:「剛毅進奉。」

  西太后命移入寢宮。未幾,即令光緒帝授以重任,擢為刑部尚書。他既長刑部,嘗自命為皋陶複出。陶應讀如遙,他仍讀本音,已足一噱;又稱皋陶為舜王駕前刑部尚書,越發令人噴飯;又遇著案牘中瘐斃字樣,必改瘐為瘦字。有愚直的司員,稟稱瘐字無訛, 他恰怒叱道:「什麼叫作瘐斃?有罪系獄,瘦死是常有的。誤為瘐斃,還說無訛麼?」

  司員為他解釋字義,說明出處,他總不信。 這等頑固人物,叫他入直樞機,真是清廷晦氣。誠哉是言。

  這且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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