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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祝慈嘏先期備盛典 聞敗報降旨罷隆儀(2)


  李鴻章還想與日人磋議,日人索償軍費三百萬兩,再議和平條約。於是鴻章不便擅允,盈廷王大臣等,十人中九人主戰,統說區區日本,怕他何為?光緒帝少年好勝,也道是大可敵小,催促李鴻章調兵東援, 並召袁世凱歸國。鴻章無可奈何,才令濟遠、威遠、廣乙三兵艦,及愛仁、飛鯨兩商輪,運兵東渡。又租英商高升輪船,續載兵械,隨赴朝鮮。不料日人煞是利害,料知清艦東來定要駛過豐島,他早安排炮艦預先等著,遙望清艦果到,便測准炮線,轟轟隆隆的放將過來。

  清艦猝不及防,被他一陣亂擊,廣乙艦受傷先逃。濟遠艦鐵甲較堅,尚未被傷,管帶方柏謙很是膽小,一聞炮聲,嚇得魂飛魄散,忙向鐵甲最厚處躲將進去。各兵見管帶恇怯,那個還敢對敵,自然轉輪逃回。猛聽得撲喇一響,舵遭毀裂,方管帶索性亂抖,忙叫軍士道:「快…快…快懸白旗。」

  軍士奉命,亟將白旗高懸,方得逃回威海衛。出手就獻醜。

  各艦見濟遠已逃,自然分頭四逸。獨高升船觸著魚雷,竟致沉沒,船內的兵械,統被龍王收去。方柏謙既慶生還,反捏造虛詞,稟報督署,只說途遇日艦,廣乙傷,高升沉,經卑職捨命炮擊,才卻退日兵,把各艦救回。李鴻章信為真話,轉電京師。王大臣以日本傷我運船,其曲在彼,遂請明詔宣戰。光緒帝立即頒諭,宣示中外。諭甫下,牙山的敗報又至。

  先是葉志超屯兵牙山,因戰釁未開,毫不防備。至是海道已梗,孤露無援,日人步步進逼,乃用聶士成言,自率兵把守公州,令聶士成守成歡驛。士成至成歡,日兵已至,兩下開仗,不分勝負。忽日兵漫山遍野而來,勢不可當。士成不得已,棄了成歡,收兵徐退。回至公州,無一清兵,不覺歎息道:「公州背山面江,可以固守,如何葉軍門棄此而去?」

  正悵悵間,有探馬來報,葉軍門已回平壤去了。士成道:「公州不能守,平壤難道可守麼?」

  探馬道:「平壤已有四路大兵會集駐守,所以葉軍門到那邊去的。」

  士成道:「有四路大兵到平壤麼?」

  探馬道:「盛京副都統豐伸阿,高州鎮總兵左寶貴,各統奉軍從奉天出發;提督馬玉昆統毅軍,從旅順出發;大同鎮總兵衛汝貴統盛軍,從天津出發,四路兵齊到平壤,差不多有數十營哩。」

  士成道: 「我軍只有五營,看來此處不能長駐,只好也退平壤去了。」當時各將弁中還算聶士成,所以筆下有恕詞。

  遂傳令本部人馬向僻徑行走,迂回曲折,數日方達。志超接著問起接戰情形,士成約略說明。志超即奏稱成歡戰爭,殺敵過當,因慮孤軍無援,所以退至平壤等語。清廷還道他老成勝算,論功行賞,命志超為各路兵馬總統,所有駐韓各軍,統歸節制。志超奉此恩命,置酒高會,把出兵打仗的要事,撇在腦後。且顧眼前。

  一過數日,軍探報稱日兵來了,志超方有些著急,嚴戒諸軍,為守城計:命馬玉昆率所部毅軍四營駐守大同江東岸,衛汝貴、豐伸阿二軍十八營駐守平壤城西南隅,左寶貴六營守城北山頂及玄武門,別命總兵聶桂林策應東南兩營,自己居中調度,高坐城中靜聽消息。起初兩三日,各軍來報,互有殺傷。至中秋這一夕,志超還憑城望月,態度徘徊。越日黎明,但聞西面炮聲隆隆,不禁魂膽飛揚,忙遣軍探四偵戰狀。約到巳牌,有軍探來報:倭兵猛攻大同江軍營,馬軍門拒戰甚力,衛鎮台渡江協禦,塵戰多時,倭兵已敗退了。志超道:「還好,還好!」

  未幾午餐。餐畢撤肴,又有軍探來報:城北山頂被倭兵占去,左鎮台退守玄武門。志超驚道:「倭兵已敗為何又來?」

  軍探道:「他是四路進兵。那邊雖已敗去,這邊恰被攻入。」

  志超正沒法擺佈,忽有軍弁跑入,乃系左寶貴遣來乞援。由志超問明,方說道:「各兵俱已調出,只我手下一營親兵,如何援他?實是老命要緊。不、不如叫他回城再作計較。」

  軍弁奉令馳去。不一時軍探飛報:左鎮台中炮陣亡。志超道:「怎麼好?怎麼好?四好字互應成趣。快與我召回馬、衛各軍。」

  軍探去訖。俄報:倭兵炮擊玄武門。志超驚的了不得,忙傳大令:速懸白旗。方柏謙流亞。

  頓時白旗滿布城上。日兵瞧見,果然停炮不攻。適值馬、衛各軍回城,見城上白旗四張,亟來謁見志超。志超語諸將道:「左總兵已經陣亡,眼見此城難守,三十六著,走為上著,我等不若回去吧!」

  眾人聽了帥令,統是垂頭喪氣。只馬玉昆還有些志氣,願即背城一戰。志超不允。遂於是夜潛遁。途次遇伏,又傷亡了三千余人,方得掙命走脫。

  陸軍已敗,海戰又逼。李鴻章自知海軍難恃,主守不主戰,只命提督丁汝昌,巡弋洋面,虛示聲威。不意日本軍艦十二艘,沖波逐浪,竟來窺伺遼東。此時清艦尚運兵赴平壤,至大東溝,正與日艦相值。日艦上懸旗開炮,先聲奪人,汝昌被逼不過,只得分戰艦為五隊,列著犄角魚貫陣,準備迎敵。戰艦共十二艘,鎮遠、定遠兩鐵甲為第一隊,致遠、靖遠為第二隊,經遠、來遠為第三隊,濟遠、廣甲為第四隊,超勇、揚威為第五隊,汝昌自坐定遠船督戰。遙望日艦作一字陣撲來,恐它直攻中堅,令改犄角魚貫陣為犄角雁行陣。陣尚未整,敵艦糜至。楊威、超勇兩艦相繼中彈,未幾,超勇沉沒。致遠、經遠、濟遠三艦被敵艦沖斷,拋出圈外。

  致遠管帶鄧世昌,與日艦吉野對轟。藥彈殆盡,船亦受傷。世昌拼著性命開足汽機,擬撞擊吉野與之俱盡。吉野駛避,致遠奮追,突然觸著魚雷,遂致炸沉。經遠管帶林永升,炮擊日本赤城艦,赤城受傷遁去,永升飭令追襲,也被魚雷炸沒。鄧、林兩管帶同時死綏。濟遠管帶方柏謙,忙飭舵工飛逸,不意與揚威相撞。他也不管什麼,自行逃去,揚威竟被撞沉。廣甲亦逃,擱淺沉沒。靖遠、來遠諸艦,又受重傷,突圍出走。只定遠、鎮遠兩鐵甲,還與日艦奮擊,轟沉日本西京丸一艘,並擊傷日本松島艦。奈因眾寡不敵,定遠又中著五六炮,只得沖出戰線,逃回旅順。眼見得海軍又敗績了。奈何,奈何!

  警報飛達清廷,光緒帝大憤,把葉志超、丁汝昌等,褫革有差,方柏謙正法。遲了。

  並因李鴻章備戰無方,拔去三眼花翎,褫去黃馬褂。另命四川提督宋慶,幫辦北洋軍務。又令御前侍衛公桂祥,統帶馬步各營,至山海關駐守。所用仍是非人。

  軍報日緊一日,西太后此時,已加上「崇熙」二字徽號,接者這信,懊喪異常,只好降旨罷除慶賀。用皇帝名,頒一上諭道:

  朕欽奉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壽恭欽獻崇熙皇太后懿旨:「本年十月,予六旬壽辰,率土臚歡,同深忭祝。屆時,皇帝率中外臣工,詣萬壽山行慶賀禮。自大內至頤和園,沿途蹕路所經,臣民報效,點綴景物,建設經壇。予因康熙、乾隆年間,歷屆盛典崇隆,垂為成憲,又值民康物阜,海宇乂安,不能過為矯情,特允皇帝之請,在頤和園受賀。詎意自六月後,倭人肇釁,侵我藩封,尋複毀我舟船,不得已興師致討。刻下干戈未戢,徵調頻仍,兩國生靈,均罹鋒鏑。每一念及,憫倬何窮!前因念士卒臨陣之苦,特頒內帑三百萬金,俾資飽騰。茲者慶辰將屆,予亦何心侈耳目之觀,受台萊之祝耶?所有慶辰典禮,著仍在宮中舉行,其頤和園受賀事宜,即行停辦。」

  朕仰承懿旨,孺懷實有未安,再三籲請,未蒙慈允,敬維盛德所關,不敢不仰遵慈意。為此特諭。

  *

  光陰易過,萬壽屆期,西太后僅在園內排雲殿受賀,比五旬萬壽時還要掃興。後人有詩歎道:

  別殿排雲進壽觥,慈懷日夕軫邊情。
  諸州點景皆停罷,饋餫頻聞發大盈。

  欲知萬壽後如何情形,容待下回再敘。

  *==*==*

  先聖有言,與其奢,也寧儉。此實齊家治國之至言。以西太后之六旬萬壽,必欲仿康乾故例,籌備隆儀,試思:康乾為何如時?西太后為何如時耶?國帑支絀,公私交困,甚至經費無著,乃責諸官吏之捐俸!祿以代耕,古有明訓。為祝壽故,令之減祿,官吏甯無身家思想?輸款於上必朘削於下,是不啻導之剝民也。況以海軍經費,移築頤和園,卒至中日一戰,全軍皆墨。不得已罷除慶賀,節省禮儀,易奢為儉,已無及矣。人咎合肥,我咎西太后。本回上半極寫奢華,下半備述敗狀,一反一正,足為後來殷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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