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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平粵酋特頒懋賞 譴親王隱飭朝綱(1)


  卻說兩宮皇太后垂簾聽政,所有國家政務。東太后素性沉靜,不願多言;西太后仗著才能,凡召對臣工取決萬幾,統是由她作主。東太后拱手受成而已。西太后既除了載垣、端華、肅順三人,複將他平日黨羽罷黜治罪。然後下一懿旨,略謂:首惡已除,餘黨概免株連。爾大小臣工,此後宜爭自濯磨,守正不阿,毋得再蹈惡習,自取罪戾,云云。欲要守正不阿,除非請兩宮撤簾。

  於是王大臣及侍禦等又交頌西後仁慈,不為己甚。其實與西後反對的人物,已是一掃而空了。西太后又想起圓明四春當日爭寵,早擬除滅了她。只因回鑾訓政,忙個不了,一時無暇下手。此時三凶已去,朝右肅清,便抬出「祖制」二字,說「宮內不准容留漢女」,把四春一一驅逐。又密囑寵監安得海,叫他即日發落。安太監狐假虎威,立刻到四春娘娘處宣旨攆出,並不准她攜帶物件。四春娘娘還想哀求,怎禁得安太監的兇悍,一聲吆喝,手下宮監一齊動手,把四春娘娘穿著的宮衣、戴著的宮妝,盡行脫卸,牽扯出官。

  可憐這四春娘娘花容狼藉,涕泗橫流,首似飛蓬,面如黃蠟,比前時圓明爭寵情景何如?令人有無限滄桑之感。出宮時尚有宮人瞧著,代為欷歔,後來竟不知下落。或說是被鴆死,或說是杖斃。當時守著秘密,不好妄測。遇著這位狠心辣手的西太后,就使殺幾個王大臣,也是沒甚納罕,何況那無權無勢的四春娘娘,到這地步還有什麼不死!不過較漢朝人彘、唐室醉嫗,稍差一點,便算是西太后的仁德。人彘醉嫗,貽痛千古,獨四春身後未聞如何死法。吾知西太后手段,且比呂、武為優。

  只是西太后恰也英明,處置宮禁原是一絲不漏,對付外省也覺井井有條。聽政後,即命兩江總督曾國藩,統轄江蘇、安徽、江西三省,並及浙江全省軍務。所有四省巡撫提鎮以下,概歸節制。旋複加協辦大學士銜。又拔沈葆楨為江西巡撫,李鴻章為江蘇巡撫,左宗棠為浙江巡撫。東南一帶,長毛以次蕩平,悍酋四處縱逸,複被各省大吏搜殺擒戮,無一漏網。如太平英王陳玉成,被苗沛霖擒送勝保軍營,梟首河南;太平翼王石達開,被川邊土司擒解駱秉章軍營,正法成都;還有親王僧格林沁擒斬撚首張洛行,雲南藩司岑毓英擒斬回匪馬榮,隨處吿捷,懋賞有差。

  到同治三年六月,曾國藩弟國荃攻克南京,閉城搜殺三日夜,屍橫遍地,血流成渠。太平酋目三千及兵十余萬皆被戮,生擒洪仁達、李秀成等。天王洪秀全已服毒自盡,由官軍發掘,銼屍揚灰。積年巨寇,一旦掃除。只秀全子福瑱,突圍出走,尚在逃中。捷報到京,朝廷動色相慶。兩宮太后更歡慰的了不得,當用同治帝名義,下一諭旨,道:

  本日據官文、曾國藩由六百里加緊紅旗告捷,克復江甯省城,逆首自焚,賊黨悉數殄滅,並生擒李秀成、洪仁達等一折,覽奏之餘,實與天下臣民同深喜悅。發逆洪秀全,自道光三十年倡亂以來,由廣西竄兩湖、三江,並分股擾及直隸、山東等省,逆蹤幾遍天下。

  咸豐三年,佔據江甯省城,僭稱偽號。東南百姓遭其荼毒,慘不忍言。我皇考文宗顯皇帝赫然震怒,恭行天討,特命兩湖總督官文為欽差大臣,與前任湖北巡撫胡林翼,肅清楚北上游。胡林翼駐紮宿松一帶,籌辦東征事務。複特授曾國藩為兩江總督,並命為欽差大臣,東征江皖賊匪。號令既專,功績日著。

  十一年七月,我皇考龍馭上賓。其時江浙郡縣,半就淪陷,遺詔諄切,以未能迅殄逆氛為憾。朕以沖幼寅紹丕基,祇承先烈,恭奉兩宮皇太后垂簾聽政,指示機宜。授曾國藩協辦大學士,節制四省軍務,以一事權。該大臣受任以來,即建議由上游分路剿辦。飭彭玉麟、楊岳斌、曾國荃等水陸並進,迭克沿江城邑百餘處,斬馘外援逆匪十余萬人,合圍江寧,斷其接濟。

  茲據官文、曾國藩奏克復江寧詳細情形等語,此皆仰賴昊蒼眷佑,列聖垂庥,兩宮皇太后孜孜求治,識拔人才,用能內外一心,將士用命,成此大功。上慰皇考在天之靈,下孚薄海民臣之望,自維藐躬涼德,何以堪此!追思先皇未竟之志,不克親見成功,悲愴之懷何能自已!

  此次洪逆倡亂粵西,於今十有五年,竊踞江寧亦十二年,蹂躪十數省,淪陷數百城,卒能次第蕩平,殄除元惡,該領兵大臣等櫛風沐雨,艱苦備嘗,允宜特沛殊恩,用酬勞勩。欽差大臣協辦大學士兩江總督曾國藩,籌策無遺,謀勇兼備,知人善任,調度得宜,著加恩賞加太子太保銜,錫封一等侯爵,世襲罔替,並賞戴雙眼花翎。浙江巡撫曾國荃,堅忍耐勞,公忠體國,著賞加太子少保銜,襲封一等伯爵,並賞戴雙眼花翎。欽此!

  *

  隨又下旨錫封有功諸臣,並頒發銀牌四百面,賞給曾營將士。一面令各路官軍搜剿長毛餘孽。長毛嗣主洪福瑱,隨著堵王黃文金出逃。先至浙江湖州府,被官軍截回,繼至安徽甯國府,又遇著官軍,沒奈何再竄至浙江淳安縣地方,巧值浙將黃少春率兵截住,殺了一陣,黃文金隕命,洪福瑱拼命逃去。隨帶酋目已寥寥無幾,潛至江西,偏被清吏席寶田聞知,發兵掩襲。可憐這日暮途窮的洪幼主逃入石城附近的荒穀中,總道山僻人稀,或可苟延殘喘,誰知席軍利害得很,窮山入穀的搜尋,不到數日已將洪福瑱生生獲住,解到南昌,由巡撫沈葆楨飛章奏聞,奉諭就地正法。長毛窮凶極惡,宜乎無後,不足為洪氏惜。

  太平天國遂成為過去的歷史,剪滅無遺了。

  只有撚首張洛行雖已受擒,他的從子張總愚還是猖獗得很,糾合黨羽任柱、賴文洸,東馳西突,蔓延為患。撚者捏也,亡命各徒聚捏成隊,四出劫掠,故謂之撚,俗語叫他撚子。道、鹹以前,就有這種撚匪,至洪楊亂起,撚匪趁勢橫行。先由給事中袁甲三等帶兵往剿,日久無功。後命親王僧格林沁繼剿,方將撚首張洛行擒住,攻破他雉河集的老巢。隨即追襲撚眾,從安徽至河南,從河南入山東,沿途屢中敵伏,喪失將士頗多。

  僧王大憤,恨不得滅此朝食,自率親兵數千,先大軍行。遇著撚匪,不管什麼得失,只有追殺一法。撚匪張總愚、賴文洸等,勾集黨羽數萬眾,竄跡曹州,用了四面埋伏的計策,專等僧軍到來。僧軍晝夜窮追,趕到曹西,已是人困馬乏,軍士俱望休息,偏偏僧王不肯,催趲前進。到了日暮,已入伏中,一聲炮響,前山後嶺,左澤右陂,殺出無數撚匪,把僧王困在垓心,憑你僧王勇悍過人,也是衝突不出。可見徒勇無益。

  被圍半夜,降卒複叛,撚匪乘時殺入,霎時間全軍覆沒,僧格林沁及總兵何建鼇、內閣學士全順皆戰死。

  惡耗到京,兩宮太后統是震悼得很,降旨議恤予諡,自不消說。只繼任討撚的人,朝中無一良帥,仍由西太后主張,命曾國藩督辦直隸、河南、山東三省軍務,專力討撚。兩江總督的職任,改委了李鴻章。這位老成持重的曾國藩,與僧王性情大不相同。他卻圖個萬全計策,想出一個圈地制撚的法子來。奏稱撚匪已成流寇,官兵不能與之俱流,現惟分設四鎮重兵,防剿兼施。安徽以臨淮為老營,山東以濟寧為老營,河南以周家口為老營,江蘇以徐州為老營,一處有急,三處往援,首尾相應,方可以拙補遲,徐圖功效,等語。兩宮太后覽奏也不好駁他,只得批了「准照所請」四字,由他緩緩的佈置。

  惟西太后聽政四年,所有夙仇報復殆盡,又把那同胞的妹子配與醇王,已經成婚,正是夙願盡償,非常欣慰。一日臨朝,部臣呈上交議案件,乃是兩廣總督毛鴻賓降級調用。西太后覽畢,便向東太后道:「毛鴻賓照例降級,兩廣總督的缺分,不如著吳棠去吧。」

  東太后尚未答言,左邊站立的一位親王已先跪奏道:「吳棠現職不過是個漕督,資格上似乎太淺呢!」

  西後微睜鳳目,見是恭親王奕訢,便沉著臉道:「叫他署理也屬無妨。」

  恭王道:「署理與實授,相去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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