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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招寇侮驚馳御駕 脅禪位激動義師(1)


  卻說金婁室為吳玠所敗,退至咸陽,因見渭南義兵滿野,未敢遽渡;卻沿流而東。時河東經制使為王庶,連檄環慶帥王似,涇原帥席貢,追躡婁室。兩人不欲受庶節制,均不發兵。就是陝西制置使曲端,亦不欲屬庶。三將離心,適招寇虜。婁室並力攻鄜延,庶調兵扼守,那金兵恰轉犯晉寧,侵丹州,渡清水河,複破潼關。庶日移文,促曲端進兵,端不肯從,但遣吳玠複華州,自引兵迂道至襄樂,與鄜會師。及庶自往禦敵,偏婁室從間道出攻延安,庶急忙回援,延安已破,害得庶無處可歸。適知興元府王燮率兵來會,庶乃把部兵付燮,自率官屬等,赴襄樂勞軍,還想借重曲端,恢復威力。【真是癡想。】及和端相晤,端反責他失守延安,意欲將他謀死。幸庶自知不妙,將經制使印,交與曲端,複拜表自劾。有詔降為京兆守,方得脫身自去。端尚欲拘住王燮,令統制張中孚往召,且與語道:「燮若不聽,可持頭來。」

  中孚到了慶陽,燮已回興元去了。【曲端為人,曲則有之,端則未也。】

  婁室複返寇晉寧軍,知軍事徐徽言,函約知府州折可求,夾攻金人。可求子彥文齎書往復可求,偏被金兵遇著,拘縶而去。婁室脅令作書招降可求,可求重子輕君,竟將所屬麟府三州,投降金軍。徽言曾與可求聯姻,婁室又使可求至城下,呼徽言與語,誘令降金。徽言不與多談,但引弓注射,可求急走。徽言乘勢出擊,掩他不備,大敗金兵,婁室退走十裡下寨,其子竟死亂軍中。惟婁室痛子情深,恨不把晉寧軍吞下肚去,隨即搜補卒乘,仍複進攻。相持至三月餘,糧盡援絕,城遂被陷。徽言方欲自刎,金人猝至,擁挾以去。婁室尚欲脅降,徽言大罵,乃被殺死。統制孫昂以下,一概殉難。不肯埋沒忠臣,是作者本心。婁室又進破鄜、坊二州,未幾複破鞏州。秦、隴一帶,幾已無干淨土了。

  那時粘沒喝已與訛裡朵相會,【接應前回。】合攻濮州,知州楊粹中登陴固守,夜命部將姚端潛劫金營。粘沒喝未曾預防,跣足走脫。嗣是攻城益急,月餘城陷,粹中被執不屈遇害。粘沒喝遂遣訛裡朵攻大名,並檄兀朮再下河南。兀朮連陷開德府及相州,守臣王棣、趙不試相繼死節。訛裡朵兵至大名城下,守臣張益謙欲遁。提刑郭永入阻道:「北京【即指大名府】所以遮梁宋,敵或得志,朝廷危了。」

  益謙默然。

  郭永退出,急率兵守城,且募死士縋城南行,至行在告急。會大霧四塞,守卒迷茫,金兵緣梯登城,益謙慌忙迎降。訛裡朵責他遲延,嚇得益謙跪求,歸咎郭永。可巧永亦被執,推至帳前,訛裡朵問道:「你敢阻降麼?」

  永直認不諱。

  訛裡朵道:「你若肯降,不失富貴。」

  永怒駡道:「無知狗彘,恨不能醢爾報國,尚欲我投降嗎?」

  訛裡朵大憤,親拔劍殺死郭永,並令捕永家屬,一併屠害。

  各處警報,接連傳到揚州,黃潛善多匿不上聞。高宗還道是金甌無缺,安享太平,且令潛善與伯彥為尚書左右僕射、兼門下中書侍郎。兩人入謝,高宗面諭道:「黃卿作左相,汪卿作右相,何患國事不濟!」【仿佛夢境。】

  兩人聽了,好似吃雪的涼,非常爽快。退朝後,毫無謀議,整日裡與嬌妻美妾,飲酒歡談。有時且至寺院中,聽老僧談經說法。

  蹉跎到建炎三年正月,忽屯兵滑州的王彥入覲高宗,先至汪、黃二相處敘談。

  甫經見面,即抗聲道:「寇勢日迫,未聞二公調將派兵,莫不是待敵自斃麼?」

  潛善沉著臉道:「有何禍事?」

  王彥禁不住冷笑道:「敵酋婁室擾秦、隴,訛裡朵陷北京,兀朮下河南,想已早有軍報,近日粘沒喝又破延慶府,前鋒將及徐州,【是事前未敘過,特借王彥說明,以省筆墨。】二公也有耳目,難道癡聾不成?」

  伯彥插嘴道:「敵兵入境,全仗汝等守禦,為何只責備宰臣?」

  王彥道:「兩河義士,常延頸以望王師,我王彥日思北渡,無如各處將士,未必人人如彥,全仗二公輔導皇上,剴切下詔,會師北伐,庶有以作軍心,慰士望。今二公寂然不動,皇上因此無聞,從此過去,恐不特中原陸沉,連江南也不能保守呢。」

  汪、黃二人語塞,惟心下已忿恨得很,待王彥退後,即入奏高宗,說是王彥病狂,請降旨免對。高宗率爾准奏,即免令入覲,只命充禦營平寇統領。彥遂稱疾辭官,奉詔致仕。

  不到數日,粘沒喝已陷徐州,知州事王複一家遇害。韓世忠率師救濮,被粘沒喝回軍截擊,又遭敗衂,走保鹽城。粘沒喝遂取彭城,間道趨淮東,入泗州。高宗才聞警報,亟遣江、淮制置使劉光世,率兵守淮。敵尚未至,兵已先潰。粘沒喝長驅至楚州,守城朱琳出降,複乘勝南進,破天長軍,距揚州只數十裡,內侍鄺詢聞警,忙入報高宗道:「寇已來了。」

  高宗也不及問明,急披甲乘馬,馳出城外。到了瓜州,得小舟渡江,隨行惟王淵、張俊,及內侍康履,並護聖軍卒數人,日暮始至鎮江府。【都是汪、黃二相的功勞。】

  黃潛善、汪伯彥尚率同僚,聽浮屠說法,聽罷返食。堂吏大呼道:「御駕已行了。」

  兩人相顧倉皇,不及會食,忙策馬南馳。隆祐太后及六宮妃嬪,幸有衛士護著,相繼出奔。居民各奪門逃走,互相蹴踏,死亡載道。司農卿黃鍔趨至江上,軍士誤作黃潛善,均戟指痛詈道:「誤國誤民,都出自汝,汝也有今日。」鍔方欲辯白姓名,誰知語未出口,頭已被斷了。【同姓竟至受累。】

  時事起倉猝,朝廷儀物,多半委棄,太常少卿季陵亟取九廟神主以行,出城未數裡,回望城中,已經煙焰沖天,令人可怖。驀聞後面喊聲大起,恐有金兵追來,急急向前逃竄,竟把那太祖神主,遺失道中。馳至鎮江,時已天明,見車駕又要啟行,探息緣由,才知高宗要奔向杭州了。

  原來高宗到了鎮江,權宿一宵,翌晨,召群臣商議去留。吏部尚書呂頤浩乞請留蹕,為江北聲援,王淵獨言鎮江止可捍一面,若金人自通州渡江,佔據姑蘇,鎮江即不可保,不如錢塘有重江險阻,尚可無虞。【你想保全性命,誰知天不容汝。】高宗遂決意趨杭,留中書侍郎朱勝非駐守鎮江。

  江、淮制置使劉光世充行在五軍制置使,控扼江口。是夕即發鎮江,越四日次平江,又命朱勝非節制平江、秀州軍馬,張浚為副,留王淵守平江。又二日進次崇德,拜呂頤浩為同簽書樞密院事,兼江、淮、兩浙制置使,還屯京口。又命張浚率兵八千守吳江。

  嗣是一直到杭,就州治為行宮,下詔罪己,求直言,赦死罪以下,放還竄逐諸罪臣,獨李綱不赦。看官不必細問,便可知是汪、黃二人的計畫,想籍此以謝金人。【自以為智,實是呆鳥。】一面錄用張邦昌家屬,令閤門祗候劉俊民,持邦昌與金人約和書稿,赴金軍議和。【專想此策。】嗣接呂頤浩奏報,據言:「金人焚掠揚州,今已退去,臣已遣陳彥渡江收復揚州,借慰上意」云云。高宗稍稍放心。

  中丞張澄,因劾汪、黃二人,有二十大罪。二人尚聯名具疏,但說是國家艱難,臣等不敢具文求退。高宗方覺二人奸偽,乃罷潛善知江甯府,伯彥知洪州,進朱勝非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王淵同簽書樞密院事。淵無甚威望,驟遷顯職,人懷不平。苗傅自負世將,劉正彥因招降劇盜,功大賞薄,每懷怨望。至是見王淵入任樞要,更憤恨得了不得,且疑他與內侍康履、藍珪勾通,因得此位。

  於是兩人密謀,先殺王淵,次殺履、珪。中大夫王世修,亦恨內侍專橫,與苗、劉聯絡一氣,協商既定,俟釁乃動。會召劉光世為殿前指揮使,百官入聽宣制,苗傅以為時機已至,遂與劉正彥定議,令王世修伏兵城北橋下,專待王淵退朝,就好動手。王淵全未知曉,惘惘然進去,又惘惘然出來,甫經乘馬出城,那橋下的伏兵,頓時齊起,一擁上前,將王淵拖落馬下。劉正彥拔劍出鞘,立即砍死。當下與苗傅擁兵入城,直抵行宮門外,梟了淵首,號令行闕,且分頭搜捕內侍,擒斬了百餘人。康履聞變,飛報高宗,高宗嚇得滿身發抖,一些兒沒有擺佈。【挖苦得很。】

  朱勝非正入直行宮,忙趨至樓上,詰問傅等擅殺罪狀。

  傅抗聲道:「我當面奏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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