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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王沂公劾奸除首惡 魯參政挽輦進忠言(2)


  太后責問允恭,並及丁謂。謂尚袒護允恭,但請另遣大臣按視。王曾挺然願往,當日就道。不到三日,即已回都;時已近夜,入宮求見,且請獨對。太后即召曾入內。曾叩首畢,竟密奏道:「臣奉旨按視陵寢,萬難改移。丁謂包藏禍心,暗中勾結允恭,擅移皇堂,置諸絕地。」【此是王沂公用詐處,但為鋤奸計,不得不爾。】

  太后聞言,不由的大怒道:「先帝待謂有恩,我待謂亦不薄,誰知他卻如此昧良。」

  隨語左右道:「快傳馮拯進來!」

  未幾馮拯進見,太后尚怒容滿面,嚴諭馮拯道:「可恨丁謂,負恩構禍,若不將他加刑,是沒有國法了。雷允恭外結大臣,更屬不法,你速發衛士拿下丁、雷,按律治罪!」

  馮拯聽了此旨,幾嚇得目定口呆,不能置詞。

  太后複道:「你敢是丁謂同黨麼?」【一語驚人,使馮拯無可置喙。】

  馮拯忙免冠叩首道:「臣何敢黨謂?但皇帝初承大統,即命誅大臣,恐駭天下耳目,還乞太后寬容!」【仍是庇護。】

  太后聽了,面色少霽,乃諭道:「既這般說,且去拿問雷允恭,再行定奪。」

  拯乃退出,即遵旨將允恭拿下,立即訊鞫定讞,勒令自盡。邢中和一併伏罪,並抄沒允恭家產,查出丁謂委託允恭,令後苑工匠造金酒器密書,及允恭托謂薦保管轄皇城司,及三司衙門書稿,並呈太后。太后召集廷臣,將原書取示,因宣諭道:「丁謂、允恭,交通不法,前日奏事,均言與卿等已經議決,所以多半照允。今營奉先帝陵寢,擅行改易,若非按視明白,幾誤大事。」

  馮拯等均俯伏道:「先帝登遐,政事統由丁、雷二人解決,他嘗稱得旨禁中,臣等莫辨虛實。幸賴聖明燭察,始知奸狀,這正是宗社幸福呢!」【急忙自身卸火,這是小人常態。】

  當下召中書舍人草諭,降丁謂為太子少保,分司西京。這諭旨榜示朝堂,頒佈天下。擢王曾同平章事,呂夷簡、魯宗道參知政事,錢惟演為樞密使。夷簡系蒙正從子,從前真宗封岱祀汾,兩過洛陽,均幸蒙正私第,且問蒙正諸子可否大用?蒙正答稱:「諸子無能,惟侄夷簡有宰相才。」及真宗還都,即召夷簡入直,累擢至知開封府,頗有政聲,至是乃入為參政。宗道曾為右正言,剛直無私,真宗嘗稱為魯直,故此時連類同升。王曾即請太后匡輔新君,每日垂簾聽政,太后方才允行。

  先是丁謂家中,有女巫劉德妙,嘗相往來。德妙頗有姿色,與丁謂三子玘通姦,謂卻未曾察悉,但教她托詞老君,偽言禍福,藉以動人。於是就謂家供老君法像,入夜設醮園中,每至夜靜更深,玘往交歡,仿佛一對露水夫妻。【得其所哉!】雷允恭亦嘗至謂家祈禱,及真宗崩後,德妙隨允恭入宮,得謁太后,應對詳明,談宮中過去事,無不具知,引得太后亦迷信起來。【劉後聰穎,亦著鬼迷,況尋常婦女乎?】德妙又持龜蛇二物入內,紿言出謂家山洞中,當是真武座前的龜蛇二將。謂又作龜蛇頌,說是混元皇帝,賜給德妙,【俗稱龜蛇相交,德妙與玘通姦,應有此賜。】太后亦將信將疑。

  至謂已坐罪,乃將德妙系獄,令內侍刑訊。德妙一一吐實,當然坐罪,並貶謂為崖州司戶參軍。謂子玘奸案併發,一併除名。學士宋綬,奉旨草詔,首四語即為「無將之戒,舊典甚明,不道之辜,常刑罔赦。」朝論稱快。【報應何速?】

  謂竄謫崖州,須經過雷州境內,寇准遣使持一蒸羊,作為贈品。謂領謝後,且欲見准,准固辭不見。家僮謀刺謂報仇,准不許,杜門縱家僮飲博,及謂已去遠乃止。時人為之詠道:「若見雷州寇司戶,人生何處不相逢?」這兩語傳誦不衰。【觀過知仁,於此可見!】

  越年,准徙為衡州司馬,尚未赴任,忽患病劇,即遣人至洛中取通天犀帶,沐浴更衣,束帶整冠,向北面再拜,呼僕役拂拭臥具,就榻而逝。這通天犀帶系太宗所賜,夜視有光,稱為至寶,准因此必欲殮葬。返柩西京,道出公安,人皆路祭,插竹焚紙。逾月枯竹生筍,眾因為之立廟,號竹林寇公祠。

  准少年富貴,性喜豪奢,往往挾妓飲酒,不拘小節。有妾蒨桃以能詩名。准歿後十一年,始奉詔複官,賜諡忠湣。

  丁謂在崖州三年,轉徙雷州,又五年複徙道州。後以秘書監致仕,病歿光州。尚有詔賜錢十萬,絹百匹,這且無庸細表。

  且說乾興元年十月,葬大行皇帝于永定陵,以天書殉葬,廟號真宗。越年改元天聖,罷錢惟演為保大節度使,知河南府,馮拯亦因疾免職。複召王欽若入都,用為同平章事。欽若複相兩年,旅進旅退,毫無建白,只言:「皇上初政,用人當循資格,不宜亂敘」,編成一幅官次圖,獻入宮廷,便算盡職,未幾病逝。

  仁宗後語輔臣道:「朕觀欽若所為,實是奸邪。」【少年天子,便識奸邪,仁宗原非凡主。】

  王曾答道:「誠如聖諭。」

  仁宗乃擢參政張智同平章事,召知河陽軍張旻為樞密使。從前太后微時,嘗寓旻家,旻待遇甚厚,因此得被寵命。樞密副使晏殊上言:「旻無勳績,不堪重任」,大拂太后本意。既而晏殊從幸玉清昭應宮,家人持笏後至,殊接笏後,怒擊家人,甚至折齒。太后有詞可借,遂遣殊出知宣州。【晏殊亦太粗莽,太后實是有心。】別令學士夏竦繼任。竦小有才,善事逢迎,因得遷副樞密。太后稱制數年,事無大小,悉由裁決,雖頗能任賢黜邪,旻不免有心專擅。

  一日,參政魯宗道進謁。太后忽問道:「唐武后何如?」

  宗道知太后命意。亟正笏直奏道:「武后實唐室罪人。」

  太后複問何故?

  宗道又申奏道:「幽嗣主,改國號,幾危社稷,尚得謂非罪人麼?」

  太后默然。嗣有內侍方仲弓,請立劉氏七廟,太后召問輔臣。大家尚未發言,宗道即出班前奏道:「天無二日,民無二王,劉氏若立七廟,將何以處嗣皇?」

  太后為之改容,乃將此議擱置。

  會兩宮同幸慈孝寺,太后乘輦先發,宗道上前挽住,並抗言道:「夫死從子,古有常經,太後母儀天下,不可以亂大法,貽譏後世。」

  語尚未畢,太后即命停輦,待帝駕先行,然後隨往。還有樞密使曹利用,自恃勳舊,氣焰逼人,太后亦頗加畏重,第呼他為侍中,未嘗稱名。獨宗道不少撓屈,會朝時輒據理與爭,於是宮廷內外,贈他一個美名,叫作魚頭參政。小子有詩詠道:

  趙宗未替敢尊劉,扶弱鋤強弭國憂。
  魯直當年書殿壁,如公才不愧魚頭。

  天不假年,老成複謝,不到數載宗道等又溘逝了。欲知後事,且看下回。

  *==*==*

  劉太后垂簾聽政,多出丁謂、雷允恭之力,故丁、雷二人,得以重用,微王曾之正色立朝,恐蕭牆之禍,亦所難免。或謂宋室無垂簾故事,曾何不據理力爭,為探本澄源之計,乃僅齗齗于一權字,究屬何補。至若准之再貶,又以居停之嫌,不復與辯,毋亦所謂患得患失者歟?不知此王沂公之通變達權,而有以徐圖挽救者也。假使操切從事,勢且遭黜,徒市直名,何裨國事?試觀丁謂之終竄窮崖,雷允恭之卒歸賜死,乃知沂公之才識,非常人所可及矣。賊臣已去,而呂、魯等連類同升,魚頭參政,才得成名,而劉太后亦有從諫如流之美,史家或歸美魯直,實則皆沂公之功,有以致之。故本回實傳頌沂公,而魯參政其次焉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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