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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報宿怨故王索命 討亂黨宦寺典兵(2)


  惟淳化四年,青神民王小波作亂,免不得調兵遣將,西向行軍。

  原來青神系西蜀屬縣,蜀為宋滅,府庫所積,悉運汴京。官吏治蜀,喜尚功利,往往額外徵求,苛擾民間。青神縣令齊元振,性尤貪惏,專務敲剝,百姓怨聲載道,恨入骨髓。土豪王小波,乘機糾眾,揭竿作亂,嘗對眾語道:「貧的貧,富的富,很不均平,令人痛恨!我今日起事,並不想爭城奪地,無非欲均平貧富呢。」

  貧民聽到此語,越覺歡迎,不到數日,已集眾至萬人,遂攻入縣城,捉住齊元振,指斥罪狀,把他剖腹,挖出心肝肚腸,用錢盛入,且綁屍門外,揭示罪名。自是旁掠彭山,所在響應。西川都巡檢使張圮,調眾往討,與戰江原,射中小波左目,亂黨敗走,張圮得勝而驕,夜不戒備,誰知被小波襲擊,一陣亂搗,殺死官兵無數,圮亦遇害。小波因目痛加劇,也竟斃命。亂党更推小波妻弟李順為帥,寇掠州縣,陷邛州永康軍,有眾數十萬。越年,轉陷漢、彭諸州,乘勝攻成都。轉運使樊知古,知府郭載,及官屬出奔梓州。李順遂入據城中,僭號大蜀王,並遣黨四出騷擾,兩川大震。【區區小丑,竟猖獗至此,蜀中可謂無人。】

  是時李昉、賈黃中、李沆、溫仲舒,均已免職,改用蘇易簡、趙昌言參知政事,太宗因蜀亂甚熾,召集廷臣,特開會議。或請派遣大臣入川撫諭,太宗頗也許可。昌言獨毅然道:「潢池小丑,敢行弄兵,若非遣師急討,如何整肅天威?且恐滋蔓難圖,更宜從速進剿。」

  太宗乃命宦官王繼恩為兩川招安使,率兵西行。雷有終為陝路轉運使,管理餉務,繼恩等尚未到蜀,李順已遣黨徒楊廣,率眾數萬,進逼劍門。都監上官正,只有疲卒數百人,由正勉以忠義,登陴固守。楊廣圍攻三日,均被矢石擊退。會成都監軍宿翰,引兵來援,與楊廣搏鬥城下,正領數百騎出城,大呼殺賊,自己挺刃當先,往來擊刺,銳不可當,賊眾披靡,由官軍前後夾攻,斬馘幾盡,只剩殘黨三百人,奔還成都。李順怒責楊廣,說他挫損銳氣,綁出斬首,又將三百人一律殺死,賊眾多半不服,漸漸內潰。

  順再遣眾攻劍門,那時王繼恩已從劍門馳入,長驅至研石寨,殺退賊眾,斬首五百級,逐北過青疆嶺,平劍州,進攻柳池驛,又大破賊眾。李順聞北路失敗,擬向西路進攻,遂驅眾圍梓州。知梓州張雍,初聞王小波作亂,即募練士卒,為城守計,一面修城鑿濠,備糧繕械,專待賊黨到來,果然賊眾大至,差不多有十余萬,猛撲城濠。雍率練兵三千人,悉力守禦,無隙可乘。

  相持至兩月有餘,賊眾已是疲敝,守卒尚有餘勇。又由王繼恩遣將赴援,李順知不能下,因此退去。未幾,王繼恩連敗賊黨,直搗成都。李順尚有眾十萬,開城搦戰,被官軍一場鏖鬥,殺得落花流水,狼狽不堪。順入城死守,經官軍晝夜環攻,四面緣梯,冒險登城,城遂攻破。順尚率軍巷戰,被官軍奮力兜拿,將順擒住,斬首三萬級,遂複成都。順解陝伏法。

  還有賊党張餘,潰出城外,收集殘眾,複攻陷嘉、戎、滬、渝、涪、忠、萬、開八州。開州監軍秦傅序戰死,川境複震。王繼恩方奏捷汴都,中書敘功論賞,擬任繼恩為宣徽使,太宗道:「朕讀前代史,宦官預政,最幹國紀,就是我朝開國,掖庭給事,不過五十人,且嚴禁干預政治。今欲擢繼恩為宣徽使,宣徽即參政初基,怎可行得?」【宦官不應預政,如何可以領兵?太宗若明若昧,令人發噱。】

  參政趙昌言、蘇易簡等,又上言:「繼恩平寇,立有大功,非此不足酬庸。」【昌言力主討蜀,想受繼恩運動。】

  太宗怒道:「太祖定例,何人敢違?」【金匱盟言,反可背棄麼?】

  遂命學士張洎、錢若水別議官名,創立一個宣政使名目,賞給繼恩,進領順州路防禦使。繼恩手握重兵,久留成都,專務宴飲,每一出遊,前呼後擁,音樂雜奏,騎士左執博局,右執棋枰,整日荒戲,恣行無忌。僕使輩驕盈橫暴,淫婦女,掠玉帛,任所欲為。【小人得志,往往如此。】州縣遣人乞救,置諸不理。賊目張餘,勢焰大張,比李順尤為猖獗,事為太宗所聞,亟命同知司事張詠,出知益州。

  益州就是成都府,因李順亂後,降府為州。詠既至蜀,邀集上官正、宿翰等,曉他大義。正與翰甚為感動,誓掃餘賊,乃即日出師,臨行時,詠又舉酒相餞,遍及軍校,涕泣與語道:「爾輩受國厚恩,此行得蕩平丑類,朝廷自有旌賞。若老師曠日,坐誤戎機,就使歸還此地,亦不能相貸,恐也難免一死哩。」軍校唯唯而去。

  詠複親自下鄉,曉諭百姓,各安生業,毋得從盜。且傳語道:「前日李順脅民為賊,今日我化賊為民,可好麼?」又探得城中屯兵,尚有三萬人,無半月糧,民間舊苦鹽貴,倉廩卻有餘積,乃采鹽至城,令民得用米易鹽。不到一月,得米數十萬斛,兵民咸安。並禮士舉賢,理刑恤獄,遐邇謳歌,益州大治。【理亂之分,全在官吏。】

  上官正、宿翰等,用兵屢捷,所失州縣,次第克復。張餘退走嘉州,被官軍中途追及,一鼓擒來,蜀寇乃平。太宗即召王繼恩還都,留雷有終、上官正為兩川招安使。並下詔罪己,自言:「委任非人,致有此亂,此後當慎用官吏,與民更始」云云,由是蜀民大悅。小子有詩詠道:

  掖庭賤役任檀車,縱有微功寧足誇?
  幸得一麾循吏去,兩川士庶始無嘩。

  蜀事就緒,西夏又複入寇,待小子下回再表。

  *==*==*

  宋初功臣,不止一普,而普之功為最大。即其掛人清議也亦最多:陳橋之變,普嘗典謀,為太祖成不忠不義之名者,普也;廷美之獄,普實主議,為太宗成不孝不友之名者,亦普也。夫陳橋受禪,隱關氣運,定策佐命者實繁有徒,尚得以天與人歸為解,廷美之獄,太宗猶畏人言,普乃謂太祖已誤,陛下不容再誤,而大獄遂由是構成。試問前日金匱之盟,誰為署尾?如以兄終弟及為非,何不諫阻於先,而顧忍背盟於後耶?及普之臨歿,冤累相隨,正史稗乘中,俱敘述及之,此雖未足盡信,然即幻見真,無冤不報,安在其全出子虛乎?二女為尼,未始非由激而成。

  本回獨詳敘普死,所以揭陰私,垂炯戒也。彼夫西蜀之亂,宿將尚多,乃獨任奄人為將,吾不知太宗是何居心?幸亂民烏合,尚易蕩平,否則不蹈唐季覆轍者幾希矣。至敘功論賞,乃反斤斤於一字之辨,改宣徽為宣政,夫宣徽不可,宣政其可乎?厥後童貫、梁師成之禍,實自此貽之,法之不可輕弛也,固如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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