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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遣師南下戡定荊湘 冒雪宵來商征巴蜀(2)


  太祖自然欣慰,遂遣王仁贍為荊南都巡檢使,仍令齎衣服玉帶,器幣鞍勒,賞給繼沖,並授為馬步都指揮使,仍官荊南節度如故。且因孫光憲勸使歸朝,命為黃州刺史。荊南自高季興據守,傳襲三世五帥,凡四十餘年,至是納土歸宋,繼沖尋改任武甯節度使,至開寶六年病歿,總算富貴終身,了卻一世。【應了孫光憲之言。】

  惟慕容延釗、李處耘,既襲據江陵,遂進圖潭州。

  是時湖南將校楊師璠,已在平津亭大破敵軍,擒住張文表,臠割而食。【也太殘忍。】潭州城守空虛,延釗等乘虛掩入,不費兵刃,即得潭州,複率兵進攻朗州。保權尚屬沖年,毫無主見,牙將張從富道:「目下我兵得勝,氣勢方盛,不妨與宋軍決一勝負。且此處城郭堅完,就使不能戰勝,尚可據城固守,待他食盡,自然退去,何足深慮!」【以張文表目宋軍,擬於不倫。】

  諸將亦多半贊同,遂整繕兵甲,決計抗命。慕容延釗,令丁德裕先往宣撫,勸朗州獻土投誠。德裕率從騎數百人,直抵朗州城下,呼令開門。張從富在城上應聲道:「來將為誰?」

  丁德裕道:「我是閤門使丁德裕,特來傳達朝旨,宣諭德意!」

  從富冷笑道:「有甚麼德意?無非欲竊據朗州。汝去歸語宋天子,我處封土,本是世襲,張文表已經蕩平,不勞汝軍入境,彼此各守境界,毋傷和氣!」

  德裕怒道:「你敢反抗王師麼?」

  從富道:「朗州不比江陵,休得小覷!若要強來佔據,我也不怕,請看此箭!」

  言已,即將一箭射下。德裕乃退,返報延釗。延釗即日奏聞,太祖又遣中使往諭道:「汝本請師救援,所以出發大軍,來拯汝厄。今妖孽既平,汝等反以怨報德,抗拒王師,究是何意?」

  從富又拒而不納,反盡撤境內橋樑,沉船沮河,伐樹塞路,一意與宋軍為難。延釗、處耘乃陸續進兵。處耘先到澧江,遙見對岸擺著敵陣,旗幟飄揚,恰也嚴整得很。處耘陽欲渡江,暗中卻分兵繞出上游,潛行南渡。那朗州牙將張從富,只知防著處耘,不料刺斜裡殺到一枝宋軍,沖入陣內,慌忙麾兵對仗,戰不數合,那對岸宋軍,又複渡江殺來,害得手足無措,只好逃回朗州。【大言無益。】宋軍俘獲甚眾,至處耘前報功。處耘檢閱俘虜,視有肥壯的人,割肉作糜,分啖左右。又擇少壯數名,黥字面上,縱還朗州。被黥的逃入城中,報稱宋軍好啖人肉,頓時全城驚駭,紛紛逃避。【朗州軍曾吃過張文表的肉,奈何聞宋軍食人,乃驚潰至此?】

  及處耘進抵城南,城中愈亂,張從富自知不支,遁往西山,別將汪端,護出周保權,及周氏家屬,避匿江南岸僧寺中。處耘一鼓入城,待延釗兵到,複出搜逃虜,尋至西山下,巧值從富出來,意欲再往別處,冤冤相湊,與宋軍遇著,眼見得是束手成擒,身首異處了。再探訪至僧寺,又將保權獲住,周氏家眷,亦盡做俘囚,只汪端被逃,擁眾四掠,複經宋軍追剿,把他擊死,湖南乃平。

  保權解至京師,上章待罪,太祖令釋縛入朝,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驟睹天威,嚇得殺雞似的亂抖,連「萬歲」兩字,都模模糊糊的叫不清楚。仿佛劉盆子。太祖不禁憐惜,便優旨特赦,授右千牛衛上將軍,葺京城舊邸院,令與家屬同居。後來保權年長,累遷右羽林統軍,並出知並州,也與高繼沖同一善終,這未始非宋祖厚恩呢。

  荊、襄既平,太祖複擬蕩平南北,因恐兵力過勞,暫令休養。忽軍校史珪、石漢卿,入白太祖,誣稱殿前都虞侯張瓊,擁兵自盜,擅作威福等情,太祖召瓊入殿,面訊一切。瓊未肯認罪,反挺撞了幾句,引起太祖怒意,喝令掌嘴。那時走過了石漢卿,用鐵檛猛擊瓊首,頓時血流如注,暈厥過去。漢卿並將他曳出,錮置獄中,及瓊已酥醒,自覺傷重,痛不可忍,乃泣呼道:「我在壽春時,身中數矢,當日即死,倒也完名全節,今反死得不明不白,煞是可恨!」【應第三回。】

  言畢,遂解下所系腰帶,托獄吏寄家遺母,自己咬著牙齒,把頭向牆上撞去,創破腦裂,霎時斃命。太祖既聞瓊言,複探得瓊家毫無餘財,未免自悔,命有司厚恤瓊家,且嚴責石漢卿粗莽,便即了案。張瓊死讒,咎在宋祖,故特赦之以表其冤。

  乾德二年,范質、王溥、魏仁浦三相並罷,用趙普同平章事。宋初官制,多仍唐舊,同平章事一職,在唐時已有此官,就是宰相的代名。太祖既相趙普,複擬置一副相,苦無名稱,問諸翰林承旨陶穀。陶谷謂唐有參知政事,比宰相稍降一級。太祖乃命樞密、直學士薛居正、兵部侍郎呂余慶,並以本官參知政事,敕尾署銜,隨宰相後,月俸雜給,視宰相減半,自是垂為定例。

  惟趙普入相,任職獨專,太祖也格外信任,遇有國事,無不諮商。有時在朝未決,到了夜間,太祖且親至普宅,商及要政,所以普雖退朝,尚恐太祖親到,未敢驟易衣冠。一日大雪,輦轂蕭條,普退朝後,吃過晚膳,語門客道:「主上今日,想必不來了。」

  門客答道:「今夜寒甚,就是尋常百姓,尚不願出門,況貴為天子,豈肯輕出?丞相盡可早寢了。」

  普乃易去冠服,退入內室,閑坐片時,將要就寢,忽聞叩門有聲,正在動疑,司閽已馳入報道:「聖上到了。」

  普不及冠服,匆匆趨出,見太祖立風雪中,慌忙迎拜,且雲臣普接駕過遲,且衣冠未整,應該待罪。

  太祖笑道:「今夜大雪,怪不得卿未及防,何足言罪?」

  一面說著,一面既扶起趙普,趨入普宅。太祖複道:「已約定光義同來,渠尚未到麼?」

  趙普正待回答,光義已經馳至。君臣骨肉,齊集一堂,太祖戲問趙普道:「羊羔美酒,可以消寒,卿家可有預備否?」

  普答言有備。太祖大喜,且命普就地設裀,閉門共坐。普一一領旨,即就堂中熾炭燒肉,喚出妻室林氏,令司酒炙。林氏登堂,叩見太祖,並謁光義,太祖呼林氏道:「賢嫂!今日多勞你了。」

  趙普代為謙謝。須臾,肉熟酒熱,由林氏供奉上來。普斟酒侍飲,酒至半酣,太祖語普道:「朕因外患未寧,寢不安枕,他處或可緩徵,惟太原一路,時來侵擾,朕意將先下太原,然後削平他國,卿意以為何如?」

  普答道:「太原當西北二面,我軍若下太原,便與契丹接壤,邊患要我當沖了。臣意不如先征他國,待諸國削平,區區彈丸黑子,哪裡保守得住?當然歸入版圖呢。」

  老成有識,不愧良相。太祖微笑道:「朕意也是這般,前言不過試卿,但今日欲平他國,當先從何處入手?」

  普答道:「莫如蜀地。」

  太祖點首,嗣覆議及伐蜀計策,又談論了一兩時,夜色已闌,太祖兄弟,方起身辭去,普送出門外而別。小子有詩詠道:

  風雪漫天帝駕來,重裀坐飲相臣陪。
  興酣商畫平西策,三峽煙雲付酒杯。

  西征議定,戰鼓重鳴,宋廷上面,又要遣將調兵,向西出發了。欲知征蜀勝負,請看下回便知。

  *==*==*

  荊、襄兩處,唇齒相依,即並力拒宋,亦恐不逮,況外交未善,內亂相尋,寧能不相與淪亡乎?宋太祖欲收荊、湖,何妨以堂堂之師,正正之旗,平定兩境,而必師假虞伐虢之故智,襲據荊南,次及湖南,是毋乃所謂雜霸之術,未足與語王道者。且觀其羈縻李漢超,籠絡董遵誨,無一非噢咻小惠之為。至於擊死張瓊,信讒忘勞,而真態見矣。厚恤家屬,亦胡益哉?迨觀其雪夜微行,至趙普家,定南征北討之計,後人方侈為美談,夫征伐大事也,不議諸大廷,乃議諸私第,鬼鬼祟祟,君子所勿取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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