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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河洛降神奇兒出世 弧矢見志遊子離鄉(2)


  少年恰故意說道:「這也不可一概而論的。的盧馬常妨主人,也宜小心為是。」

  遣將不如激將,少年亦會使刁。匡胤笑道:「不能馭馬,何能馭人?你看我跑一回罷!」

  少年對他嘻笑,且道:「我去攜馬鞍等來,可好麼?」

  匡胤笑道:「要什麼馬鞍等物。」

  說至此,即從少年手中,取過馬鞭,奮身一躍,上馬而去。那馬也不待鞭策,向前急走,但看它展開四蹄,似風馳電掣一般,倏忽間跑了五六裡。前面恰有一城,城闉不甚高大,行人頗多,匡胤恐飛馬入城,人不及避,或至撞損,不如阻住馬頭,仍從原路回來,偏這馬不聽約束,而且因沒有銜勒,令人無從羈絆,匡胤不覺焦急,正在馬上設法,俯首凝思,不料這馬跑得越快,三腳兩步,竟至城闉,至匡胤抬起頭來,湊巧左額與門楣相觸,似覺微痛,連忙向後一仰,好一個倒翻觔鬥,從馬後墜將下來。【我為他捏一把冷汗。】

  某少年在後追躡,遠遠的見他墜地,禁不住歡呼道:「匡胤!匡胤!你今朝也著了道兒,任你頭堅似鐵,恐也要撞得粉碎了。」

  正說著,驀見匡胤仍安立地上,只馬恰從斜道竄去,離了一箭多地,匡胤複搶步追馬,趕上一程,竟被追著,依然聳身騰上,揚鞭向馬頭一攔,馬卻隨鞭回頭,不似前次的倔強,順著原路,安然回來。少年在途次遇著,見匡胤面不改色,從容自若,不由的驚問道:「我正為你擔憂,總道你此次墜馬,定要受傷,偏你卻有這麼本領,仍然乘馬回來,但身上可有痛楚麼?」

  匡胤道:「我是毫不受傷,但這馬恰是性悍,非我見機翻下,好頭顱早已撞碎了。」言罷,下馬作別,竟自回去。

  某少年也牽馬歸家,無庸細表。

  惟匡胤聲名,從此漸盛,各少年多敬愛有加,不敢侮弄,就中與匡胤最稱莫逆,乃是韓令坤與慕容延釗兩人。令坤籍隸磁州,延釗籍隸太原,都是少年勇敢,倜儻不群,因聞匡胤盛名,特來拜訪,一見傾心,似舊相識。嗣是往來無間,聯成知己,除研究武備外,時或聯轡出遊,或校射,或縱獵,或蹴踘,或擊毬,或作樗蒲戲。某日,與韓令坤至土室中,六博為歡,正在呼麼喝盧的時候,突聞外面鳥雀聲喧,很是嘈雜,都不禁驚訝起來。匡胤道:「敢是有毒蟲猛獸,經過此間,所以驚起鳥雀,有此喧聲。好在我等各帶著弓箭,盡可出外一觀,射死幾個毒蟲,幾個猛獸,不但為鳥雀除害,並也為人民免患,韓兄以為何如?」

  令坤聽了,大喜道:「你言正合我意。」【一主一將,應寓仁心。】

  當下停了博局,挾了弓矢,一同出室,四處探望,並沒有毒蟲猛獸,只有一群喜雀,互相搏鬥,因此噪聲盈耳。韓令坤道:「雀本同類,猶爭鬧不休,古人所謂雀角相爭,便是此意。」

  匡胤道:「我等可有良法,替它解圍?」

  令坤道:「這有何難,一經驅逐,自然解散了。」

  匡胤道:「你我兩人,也算是一時好漢,為什麼效那兒童舉動,去趕鳥雀呢?」

  令坤道:「依你說來,該怎麼辦?」

  匡胤道:「兩造相爭,統是很戾的壞處,我與你挾著弓箭,正苦沒用,何妨彈死幾隻暴雀,隱示懲戒。來!來!你射左,我射右,看哪個射得著哩!」

  令坤依言,便抽箭搭弓,向左射去。匡胤也用箭右射,颼颼的發了數箭,射中了好幾隻,隨箭墮下,餘雀統已驚散,飛逃得無影無蹤了。【除暴之法,均可作如是觀。】兩人方櫜弓戢矢,忽又聽得一聲怪響,從背後過來,仿佛與地震相似,急忙返身後顧,那土室卻無緣無故,坍塌下來。令坤驚訝道:「好好一間土室,突然坍倒,正是出人意外,虧得我等都出外彈雀,否則壓死室中,沒處呼冤呢!」

  匡胤道:「這真是奇極了!想是你我命不該死,特借這雀噪的聲音,叫我出來,雀既救我的命,我還要它的命,這是大不應該的。現在悔已遲了,你我不如拾起死雀,一一掩埋才是。」【無非仁術。】

  令坤也即允諾,當將死雀盡行埋訖,然後分手自歸。

  會晉亡漢繼,中原一帶,多被遼主蹂躪,民不聊生。匡胤年逾弱冠,聞著這種消息,未免憂歎,恨不得立刻從軍,驅除大敵。既而遼主道歿,遼兵北去。事見五代史,故此處從略。

  匡胤父弘殷,已為匡胤聘定賀女,擇吉成婚,燕爾新歡,自在意中,免不得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到了漢乾祐中【隱帝時】,弘殷出征鳳翔,戰敗王景,積功擢都指揮使,匡胤未曾隨征,在家閑著,又惹起一腔壯志,便欲辭母西行。乃母杜氏,不肯照允,他竟潛身外出,直往襄陽,在途寄信回家,勸慰母妻,那母妻才得知曉,但已無法挽留,只好聽他前去。匡胤初經遠遊,未識路徑,本擬向西從父,不意走錯了路,反繞道南行;及自知有誤,索性將錯便錯,順道行去。所苦隨身資斧,帶得不多,行至襄陽,一無所遇,反將川資一概用盡。

  關山失路,日暮途窮,那時進退維谷,不得已投宿僧寺。僧徒多半勢利,看他行李蕭條,衣履黯敝,已料到是落魄征夫,樂得白眼相對,當下嘩聲逐客,不容羈留。匡胤沒法,只好婉詞央告,借宿一宵,說至再三,仍不得僧徒允洽,頓時忍耐不住,便厲聲道:「你等禿奴,這般無情,休要惹我懊惱!」

  一僧隨口戲應道:「你又不是個皇帝,說要甚麼,便依你甚麼。我今朝偏不依你,看你使出什麼法兒!」

  道言未絕,那右足上已著了一腳,不知不覺的倒退幾步,跌倒地上。旁邊走過一僧,叱匡胤道:「你敢是強徒嗎?快吃我一拳!」

  說時遲,那時快,這僧拳已向匡胤胸前,猛擊過來。匡胤不慌不忙,輕輕的伸出右手,將他來拳接住,喝一聲去,那僧已退了丈許,撲塌一聲,也向地上睡倒了。還有幾個小沙彌,嚇得魂不附體,統向內飛奔,不一時走出了一個老僧,衲衣錫杖,款款前來,匡胤瞧將過去,卻是龐眉皓首,臒骨清顏,比初見的兩僧,大不相同,不由的躁釋矜平,竦然起敬。小子有詩詠那老僧道:

  莫言方外乏奇人,參透禪關悟夙因。
  願借片帆風送力,好教真主出迷津。

  欲知老僧如何對付,且至下回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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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本回一段總冒,已將宋朝三百年事,包括在內。所謂振衣揭領,舉綱定綱,以視俗本小說,空空洞洞的說了幾句套話,固自大相徑庭矣。後半敘入宋太祖出身,都是依據正史,不涉虛誕,偏下筆獨有神采,令人刮目相看,是蓋具史家小說家之二長,故能雋妙若比。古人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吾于作者亦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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