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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斬郅支陳湯立奇功 嫁匈奴王嬙留遺恨(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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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韋玄成死後,御史大夫匡衡,循例升任,另用繁延壽為御史大夫。匡衡雖尚正直,但見石顯權勢鞏固,也不敢與他反對,只得順風敲鑼,做一個好好先生。石顯有姊,欲與郎中甘延壽為妻,偏延壽看輕石顯,不願與婚,婉言謝絕。卻有特識。顯便即銜恨。建昭三年,甘延壽為西域都護騎都尉,與副校尉陳湯,同出西域,襲斬郅支單于,傳首長安。朝臣多為甘陳請封,獨石顯聯同匡衡,合詞勸阻,輿論遂不直匡衡。 究竟甘陳二人,何故襲斬郅支?說來卻有一種原因。郅支單于,徙居堅昆,怨漢擁護呼韓邪,不肯助己,拘辱漢使江憍始等,遣使求還侍子駒於利受。見八十六、八十七回。元帝許令回國,特遣衛司馬谷吉送往,吉被郅支殺死。郅支自知負漢,又聞呼韓邪漸強,恐遭襲擊。正想再徙他處,適康居國遣使迎郅支,欲令合兵,共取烏孫,郅支樂得應允,便引兵西往康居。康居王將己女嫁與郅支,郅支也將己女嫁與康居王,互相翁婿,也是罕聞。彼此結為婚姻,聯兵往攻烏孫。直至赤穀城下,赤穀城為烏孫都,見前文。掠得許多人畜,方才還師。 烏孫不敢追擊,且將西近康居的地方,棄作荒地,所有舊時居民,一律東徙,免得遭殃。郅支恃勝生驕,即蔑視康居,淩虐康居王女。康居王女不肯服氣,惹動郅支怒意,竟拔刀將她砍死。自至都賴水濱,役民築城,民或少怠,便截斬手足,投入水中。二年余才得畢工,郅支入城居住,據險自固;屢遣使分往大宛諸國,徵求歲貢。大宛國怕他強暴,不敢不依。漢廷尚以為谷吉未死,派使探問,才知吉被殺死。再使人索還屍骸,郅支不與,反將漢使羈住,佯求西域都護,自言僻居困厄,情願歸附大漢,遣子入侍。其實是設詞相誑,意在緩兵。 【凶狡已極!】 西域都護鄭吉,已老病歸休,元帝乃特簡甘延壽陳湯兩人,出鎮烏壘城。 延壽字君況,北地郅鬱人。湯字子公,山陽瑕邱人。延壽素善騎射,向以武力著名;湯卻是文士出身,不拘小節,專好奇謀。既與延壽同至西域,所過山川城邑,無不注意。 當下與延壽商議道:「夷狄畏服大國,本性使然。前時西域,嘗服屬匈奴。今郅支單于遷移至此,自恃國威,侵陵烏孫大宛,並為康居畫策,謀吞二國。若烏孫大宛,果被併吞,勢必北攻伊列,西取安息,南擊月氐,不出數年,西域諸國,且盡為所有了!且郅支驃悍善戰,此時不圖,必為西域大患,最好是先發制人,盡發屯田吏士,驅從烏孫部眾,直指彼城。彼守備未堅,容易攻入,乘此斬郅支首,上獻朝廷,豈不是千載一時的大功麼?」 延壽也以為然,惟欲先奏後行。湯又勸阻道:「朝廷公卿,怎知遠謀?如欲奏聞,必不見從。」 延壽終以為不便專擅,未肯遽行。正思上書奏請,忽然得病,只好擱置一旁,從事醫治。 約過了好幾日,病治少瘥,忽聞外面人聲馬嘶,陸續不絕,忍不住跳落床下,向外查問,但見陳湯檢閱兵馬,前後來列,差不多有數萬人,便喝聲道:「眾兵到此,意欲何為!」 湯毫不斂縮,反按劍相叱道:「大眾齊集,往討郅支,豎子尚敢阻眾麼!」 敢作敢言。說得延壽瞠目伸舌,不敢異議。及詢明實情,才知湯乘著己病,矯制調來。那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得與湯部勒兵士,分作六隊,即日起行。三隊從南道逾蔥嶺,由大宛繞往康居,延壽與湯自率三隊,從北道過烏孫國都,入康居境。行至闐池西面,適值康居副王抱闐,領數千騎,侵赤穀城,擄得人畜回來,被湯麾兵截殺一陣,奪還人口四百七十人,交付烏孫大昆彌,牲畜留給軍食。再西行入康居界,訪聞康居貴人屠墨,與郅支不協,因使人召他至軍,曉示禍福,屠墨自願乞和。湯即與歃血為盟,遣令還撫部眾,毋得抗漢,一面沿途揭示,不犯秋毫。途中複得屠墨從子開牟,使為嚮導,直向郅支居城進發。距城約三十裡,紮定營盤。 可巧郅支差人到來,詰問漢兵何故到此?陳湯出應道:「汝單于上書歸漢,願遣侍子,故我朝特發兵相迎,因恐驚動左右,未便遽至城下,請單于送交妻孥,我等即當東歸。」【將計就計。】 使人返報郅支,郅支本為緩兵起見,設詞誑漢。不意弄假成真,惹引漢兵入境,難道真個割捨妻子,送交漢營?當下再遣使誘約,但言行裝未備,須寬限時期。湯只准寬限三兩日,限滿又去催促,郅支只管延宕。兩下裡使節往來,約有數次,湯忽然作色,怒對來使道:「我等為單于遠來,勞兵糜餉,今到此多日,未見一名王貴人,來報實信,為何單于慢客至此?我等糧食將盡,人馬困乏,再若延挨,勢且不得生還,敢請單于速定籌畫,毋得誤我!」【仍是以假應假。 】 來使自依言回報,郅支雖亦知漢將詐謀,惟遠來糧少,想是真情,但教謹守不理,漢兵無糧,不去何待?當下號令人馬,分頭拒守。城上懸著五彩旗幟,令數百人戴盔披甲,登陴序立。再用壯士百余人,夾門立陣,門下使游騎百餘,往來巡邏。 佈置甫定,見漢兵已鼓噪前來,百余遊騎,卻也不管好歹,就縱馬來突漢兵,漢兵早已防著,張弓迭射,箭如雨注,得將胡騎射退。漢兵從後追擊,遙見城上胡兵,拍手相招道:「能鬥即來!」 漢兵毫不怯懼,紛紛薄城,用箭仰射,飛上城頭。城上守兵,退落城下;城門內外的壯士,亦皆斂入,把門關住。漢兵四面圍城。城有兩重,外用木城,內用土城,木城有隙,裡面胡兵,射箭出來,傷斃漢兵數人。延壽與湯,憤不可遏,命兵士縱火燒城,木城遇火,立即延燃。胡兵抵禦不住,多半逃入內城,只有數百銳騎,出外攔阻,統被漢兵射死。漢兵前擁刀牌,後持弩戟,一齊撲入木城,掃盡胡兵,然後再攻土城。 郅支單于見漢兵勢盛,意欲出走,轉思漢兵經過康居,未聞開仗,定是康居挾嫌助漢,任令通道,且漢兵陣內,夾入西域各國兵馬,眼見西域諸王,亦皆為漢效力,就使得脫重圍,也是無路可奔。因此決計死守,兵馬不足,連宮人亦驅登城樓,自己全身披掛,上城指揮。大小閼氏,約數十人,有幾個頗能射箭,也彎著強弓,俯射漢兵。漢兵用穠為蔽,覷著空隙,還射上去,弓弦迭響,射倒大小閼氏數人。可謂直中紅心。有一箭不偏不倚,正中郅支鼻上,郅支忍痛不住,退入城中。宮人越覺膽怯,自然隨下。 漢兵方思緣梯登城,突聞康居發兵萬餘,來救郅支,王女已經被殺,想是郅支女得寵康居,故以德報怨。延壽與湯,不得不暫緩撲城。時又天暮,且守住營寨,防備康居兵衝突。陳湯複想出一法,暗遣裨將帶領偏師,悄悄的抄至康居兵後,舉火為號,以便夾擊。裨將奉命,乘夜行兵,無人窺悉。康居兵但顧前面,與城中人遙相呼應,喊聲四震,奮突漢營。 漢營堅壁勿動,待至逼近,方用硬箭射去,濟以長槍大戟,迎頭痛刺,任他康居兵如何強悍,也覺無孔可鑽,一夜間馳突數次,俱被擊卻。看看天色微明,康居兵已皆疲倦,不意漢營中鼓聲忽起,領兵殺出。康居兵急忙退後,回頭一望,更不得了,但見火光四迸,煙焰中擁出許多漢兵,截住去路。嚇得康居兵進退失據,被漢兵夾擊一陣,好與斫瓜切菜相似,萬餘騎死了八九千,單剩得一二千人,抱頭竄去。 延壽與湯,既殺敗康居兵馬,乘勢攻撲內城,四面架梯,冒險乘陴,頓將內城搗破。郅支挈同男女百餘人,逃入宮中,漢兵縱火焚宮,闔宮大駭。郅支硬著頭皮,拚命出戰,怎禁得漢兵擁入,團團圍住,一著失手,便被斫倒。軍侯杜勳,搶前一步,梟了郅支首級,攜去報功。諸將士陸續入宮,殺斃閼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人,生擒番目百四十五人,收降胡兵千餘人,搜得漢使節二柄,並前時谷吉所齎詔書。此外金帛牲畜等件,悉數搬取,由甘延壽陳湯兩主將,酌量分給,除賞賜部眾,遍及各國隨徵兵士,全體騰歡。 先是延壽與湯,矯詔發兵,已經上書自劾,至陣斬郅支,複將首級獻入長安,請懸諸槁街,威示蠻夷。槁街系長安市名,蠻夷使館,盡在此處,故有是請。石顯聞得延壽功成,大為拂意,先使丞相匡衡奏請,時當春令,應掩骸埋胔,不宜懸示虜首。偏車騎將軍許嘉,右將軍王商,謂春秋夾谷一會,齊優戲侮魯君,孔子即令將優施處斬,盛夏施刑,首足兩分,異門取出。今郅支逆命,幸得受誅,正宜懸示十日,方可埋葬。有詔從兩將軍議。匡衡見不從己奏,再與石顯密商,同劾甘延壽陳湯,矯制興兵,功難抵罪;且陳湯私取財物,應即查辦。元帝乃令司隸校尉,飛飭塞上官吏,按驗陳湯吏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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