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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逞淫謀番婦構釁 識子禍嚴母知幾(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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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已為宣帝甘露元年了,宣帝至五鳳五年,又改元甘露,大約因甘露下降,方有此舉。自從神爵元年為始,到了甘露元年,中經八載,漢廷內外,卻沒有甚麼變端,不過殺死蓋韓嚴楊四人,未免刑罰失當。就中只有河南太守嚴延年,還是殘酷不仁,咎由自取,若司隸校尉蓋寬饒,左馮翊韓延壽,故平通侯楊惲,並無死罪,乃先後被誅,豈非失刑?蓋寬饒字次公,系魏郡人,剛直公清,往往犯顏敢諫,不避權貴。 宣帝方好用刑法,又引入宦官弘恭石顯,令典中書。寬饒即上呈封事,內稱聖道浸微,儒術不行,以刑余為周召,以法律為詩書。又引韓氏易傳雲: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傳子,官以傳賢,譬如四時嬗運,功成當去等語。 宣帝方主張專制,利及後嗣,怎能瞧得上這種奏章?一經覽著,當然大怒,便將原奏發下,令有司議罪。執金吾承旨糾彈,說他意欲禪位,大逆不道,惟諫大夫鄭昌,謂寬饒直道而行,多仇少與,還乞原心略跡,曲示矜全。宣帝哪裡肯從,竟飭拿寬饒下獄。寬饒不肯受辱,才到闕下,即拔出佩刀,揮頸自刎。 第二個便是韓延壽。延壽字長公,由燕地徙居杜陵,歷任潁川東海諸郡太守,教民禮義,待下寬弘。至左馮翊蕭望之升任御史大夫,乃將延壽調任左馮翊。延壽出巡屬邑,遇有兄弟訟田,各執一詞,延壽不加批駁,但向兩造面諭道:「我為郡長,不能宣明教化,反使汝兄弟骨肉相爭,我當任咎!」 說至此不禁淚下,兩造亦因此慚悔,自願推讓,不敢複爭。【漢民尚有古風,所以聞言知讓。】 延壽就任三年,郡中翕然,囹圄空虛,聲譽比蕭望之尤盛,望之未免加忌,適有望之屬吏,至東郡調查案件,複稱延壽在東郡任內,曾虛耗官錢千余萬,望之即依言劾奏。事為延壽所聞,也將望之為馮翊時虧空廩犧官錢百余萬,廩司藏谷,犧司養牲。作為抵制。且移文殿門,禁止望之入宮。望之當即進奏,說是延壽要挾無狀,乞為申理。 宣帝方信任望之,當然不直延壽,雖嘗派官查辦,終因在下希承風旨,只言望之被誣,延壽有罪,甚且查出延壽校閱騎士,車服僭制,驕侈不法等情,無非援上陵下。宣帝竟將延壽處死,令至渭城受刑,吏民泣送,充塞途中。延壽有子三人,並為郎吏,統至法場活祭乃父。延壽囑咐道:「汝曹當以我為戒,此後切勿為官!」 三子泣遵父命,待父就戮後,買棺殮葬,辭職偕歸。 延壽已死,未幾便枉殺楊惲。惲系前丞相楊敞子,曾預告霍氏逆謀,得封平通侯,受官光祿勳。生平疏財仗義,廉潔無私,只有一種壞處,專喜道人過失,不肯含容。嘗與太僕戴長樂有嫌,長樂竟劾惲誹謗不道,宣帝因免惲為庶人。惲失位家居,以財自娛,適有友人孫會宗與書,勸他閉門思過,不宜置產業,通賓客。那知惲複書不遜,竟把平時孤憤,借書發揮,惹得會宗因好成怨,積下私仇。 會值五鳳四年,孟夏日食,忽有芻馬吏告惲不法,未肯悔過,日食告變,咎在此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宣帝得書,便命廷尉查辦,當由孫會宗把惲復函,呈示廷尉,廷尉又轉奏宣帝,宣帝見他語多怨望,遂說惲大逆不道,批令腰斬。惲因言取禍,坐致殺身,倒也罷了,還要把他全家眷屬,充戍酒泉。又將惲在朝親友,悉數免官。京兆尹張敞,亦被株連,尚未免職。敞使屬掾絮舜,查訊要件,絮舜竟不去幹事,但在家中安居,且語家人道:「五日京兆,還想辦甚麼案情?」 不意有人傳將出去,為敞所聞。敞竟召入絮舜,責他玩法誤公,喝令斬首。舜尚要呼冤,敞拍案道:「汝道我五日京兆麼?我且殺汝再說。」 舜始悔出言不謹,無可求免,沒奈何伸頸就刑。當有絮舜家人詣闕鳴冤。宣帝以敞既坐惲黨,複敢濫殺屬吏,情殊可恨,立奪敞官,免為庶人。敞繳還印綬,懼罪亡去。已而京兆不安,吏民懈弛,冀州複有大盜,乃由宣帝特旨,再召敞為冀州刺史。 盜賊知敞利害,待敞蒞任,各避往他處去了。 看官閱過上文三案,應知蓋韓楊三人的冤情,惟嚴延年自被劾去官,逃回故里,【見八十一回。】後來遇赦複出,連任涿郡河南太守,抑強扶弱,專喜將地方土豪,羅織成罪,一體誅鋤。河南吏民,尤為畏憚,號曰屠伯。 延年本東海人氏,家有老母,由延年遣使往迎。甫至洛陽,見道旁囚犯累累,解往河南處決,嚴母不禁大驚。行至都亭,即命停住,不肯入府。延年待久不至,自赴都亭謁母,母閉門拒絕。驚得延年莫名其妙,想必自己有過,不得已長跪門外,請母明示。好多時才見開門,起入行禮,但聽母怒聲呵責道:「汝幸得備位郡守,管轄地方千里,不聞仁愛,專尚刑威,難道為民父母,好這般殘酷麼?」 延年聽著,方知母意,連忙叩首謝罪,且請母登車至府,親為禦車。至府署中,過了臘節,一經改歲,便欲還家。延年再三挽留,母憤然道:「汝可知人命關天,不容妄殺,今乃濫刑若此,天道神明,豈肯容汝!我不意到了老年,尚見壯子受誅,我今去了,為汝掃除墓地罷了!」 說畢驅車自去。婦人中有此先見,卻是罕聞。 延年送母出城,返至府舍,自思母太過慮,仍然不肯從寬。那知過了年餘,便遇禍殃。當時黃霸為潁川太守,與延年毗鄰治民。延年素輕視黃霸,偏霸名高出延年,潁川境內,年谷屢豐,霸且奏稱鳳凰戾止,得邀褒賞。延年心愈不服,適河南界發現蝗蟲,由府丞狐義出巡,回報延年。延年問潁川曾否有蝗?義答言無有,延年笑道:「莫非被鳳凰食盡麼?」 義又述及司農中丞耿壽昌,常作平倉法,谷賤時增價糴入,谷貴時減價糶出,甚是便民。延年又笑道:「丞相禦史,不知出此,何勿避位讓賢,壽昌雖欲利民,也不應擅作新法。」 狐義連碰了兩個釘子,默然退出,暗思延年脾氣乖張,將來不免遇害,我已年老,何堪遭戮,想到此處,就筮易決疑,又得了一個凶兆。看來是死多活少,不如入都告發,死且留名;於是惘惘登程,直至長安,劾奏延年十大罪惡,把封章呈遞進去,便服毒自盡。 宣帝將原奏發下禦史丞,查得狐義自殺確情,當即報聞。再派官至河南察訪,覺得狐義所奏,並非虛誣。結果是依案定罪,讞成了一個怨望誹謗的罪名,誅死延年。嚴母從前歸裡,轉告族人,謂延年不久必死,族人尚似信非信,至此始知嚴母先見。嚴母有子五人,皆列高官,延年居長,次子彭祖,官至太子太傅,秩皆二千石,東海號嚴母為萬石嚴嫗。小子有詩贊嚴母道: 一門萬石並稱榮,令子都從賢母生; 若使長男終率教,渭城何至獨捐生! 延年死後,黃霸且得進任御史大夫。欲知霸如何升官,容至下回說明。 *==*==* 女盅之害人甚矣哉!不特亂家,並且亂國,古今中外一也。觀顓渠閼氏之私通屠耆堂,即致國內分崩,有五單于爭立之禍,而雄踞北方之匈奴,自此衰矣。夫以邁跡自身之漢高,雄才大略之漢武,累次北征,終不能屈服匈奴,乃十萬師摧之而不足,一婦人亂之而有餘,何其酷歟! 若夫嚴母之智能料子,雖不足逭延年之誅,要未始非女中豪傑。且第一延年之殺身,而其餘四子,俱得高官,未聞波及,較諸蓋韓楊三家,榮悴不同,亦安知非嚴母之教子有方,失於一子而得於四子耶!然後知敗家者婦人,保家者亦婦人,莫謂晢婦皆傾城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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