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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因禍為福仲卿得官 寓正於諧東方善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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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道:「朕並無此意,汝等且退,待朕訊明東方朔便了。」 眾始拜謝起去。武帝即命人往召東方朔。朔正慮無從見駕,特設此計,既得聞召,立即欣然趕來。武帝忙問道:「汝敢造言惑眾,難道目無王法麼?」 朔跪答道:「臣朔生固欲言,死亦欲言,侏儒身長三尺餘,每次領一囊粟,錢二百四十,臣朔身長九尺餘,亦只得粟一囊,錢二百四十,侏儒飽欲死,臣朔饑欲死,臣意以為陛下求才,可用即用,不可用即放令歸家,勿使在長安索米,饑飽難免一死呢!」 武帝聽罷,不禁大笑,因令朔待詔金馬門。金馬門本在宮內,朔既得入宮,便容易覲見天顏。會由武帝召集術士,令他射覆。是遊戲術名。詳見下句。特使左右取過一盂,把守宮複諸盂下,令人猜射。守宮蟲名,即壁虎。諸術士屢猜不中,東方朔獨聞信趨入道:「臣嘗研究易理,能射此複。武帝即令他猜射,朔分蓍布卦,依象推測,便答出四語道: 臣以為龍又無角,謂之為蛇又無足, 跂跂脈脈善緣壁,是非守宮即蜥蜴。 武帝見朔猜著,隨口稱善,且命左右賜帛十匹,再令別射他物,無不奇中,連蒙賜帛。旁有寵優郭舍人,因技見寵,雅善口才,此次獨懷了妒意,進白武帝道:「朔不過僥倖猜著,未足為奇。臣願令朔複射,朔若再能射中,臣願受笞百下,否則朔當受笞,臣當賜帛。」【想是臀上肉作癢,自願求笞。】 說著,即密向盂下放入一物,使朔射覆。 朔布卦畢,含糊說道:「這不過是個窶數呢。」【獨言小物。】 郭舍人笑指道:「臣原知朔不能中,何必謾言!」 道言未畢,朔又申說道:「生肉為膾,幹肉為脯,著樹為寄生,盆下為窶數。」 郭舍人不禁失色,待至揭盂審視,果系樹上寄生。那時郭舍人不能免笞,只得趨至殿下,俯伏待著。當有監督優伶的官吏,奉武帝命,用著竹板,笞責舍人,喝打聲與呼痛聲,同時並作。 東方朔拍手大笑道:「咄!口無毛,聲嗷嗷,尻益高!」【尻讀若考,平聲。】 郭舍人又痛又恨,等到受笞已畢,一蹺一突的走上殿階,哭訴武帝道:「朔敢毀辱天子從官,罪應棄市。」 武帝乃顧朔問道:「汝為何將他毀辱?」 朔答道:「臣不敢毀他,但與他說的隱語。」 武帝問隱語如何,朔說道:「口無毛是狗竇形,聲嗷嗷是鳥哺鷇聲,尻益高是鶴俯啄狀,奈何說是毀辱呢!」 郭舍人從旁應聲道:「朔有隱語,臣亦有隱語,朔如不知,也應受笞。」 朔顧著道:「汝且說來。」 舍人信口亂湊,作為諧語道:「令壺齟,側加切。老柏塗,丈加切。伊優亞,烏加切。狋【音銀。】吽【讀若牛。】牙。」 朔不加思索,隨口作答道:「令作命字解;壺所以盛物,齟即邪齒貌;老是年長的稱呼,為人所敬;柏是不凋木,四時陰濃,為鬼所聚;塗是低濕的路徑;伊優亞乃未定詞;狋吽牙乃犬爭聲,有何難解呢?」 舍人本胡謅成詞,無甚深意,偏經朔一一解釋,倒覺得語有來歷;自思才辯不能相及,還是忍受一些笞辱,便算了事。【是你自己取咎,與朔何尤。】 武帝卻因此重朔,拜為郎官。朔得常侍駕前,時作諧語,引動武帝歡顏。武帝逐漸加寵,就是朔脫略形跡,也不復詰責,且嘗呼朔為先生。 會當伏日賜肉,例須由大官丞【官名。】分給,朔入殿候賜,待到日昃,尚不見大官丞來分,那肉卻早已擺著;天氣盛暑,汗不停揮,不由的懊惱起來,便即拔出佩劍,走至俎前,割下肥肉一方,舉示同僚道:「三伏天熱,應早歸休,且肉亦防腐,臣朔不如自取,就此受賜回家罷。」 口中說,手中提肉,兩腳已經轉動,趨出殿門,逕自去訖。群僚究不敢動手,待至大官丞進來,宣詔分給,獨不見東方朔,問明群僚,才知朔割肉自去,心下恨他專擅,當即向武帝奏明。 【汝何故至晚方來?】 武帝記著,至翌日禦殿,見朔趨入,便向他問道:「昨日賜肉,先生不待詔命,割肉自去,究屬何理?」 朔也不變色,但免冠跪下,從容請罪。 武帝道:「先生且起,盡可自責罷了!」 朔再拜而起,當即自責道:「朔來!朔來!受賜不待詔,為何這般無禮呢?拔劍割肉,志何甚壯!割肉不多,節何甚廉,歸遺細君,情何甚仁!難道敢稱無罪麼?」【細君猶言小妻,自謙之詞。】 武帝又不覺失笑道:「我使先生自責,乃反自譽,豈不可笑!」 當下顧令左右,再賜酒一石,肉百斤,使他歸遺細君。 朔舞蹈稱謝,受賜而去。群僚都服他機警,稱羨不置。 會東都獻一矮人,入謁武帝,見朔在側,很加詫異道:「此人慣偷王母桃,何亦在此。」 武帝怪問原因,矮人答道:「西方有王母種桃,三千年方一結子,此人不良,已偷桃三次了。」 武帝再問東方朔,朔但笑無言。其實東方朔並非仙人,不過略有技術,見譽當時!偷桃一說,也是與他諧謔,所以朔毫不置辯。後世因訛傳訛,竟當作實事相看,疑他有不死術,說他偷食蟠桃,因得延年,這真叫做無稽之談了。【辟除邪說,有關世道。】 惟東方朔雖好談謔,卻也未嘗沒有直言,即據他諫止辟苑,卻是一篇正大光明的奏議,可惜武帝反不肯盡信呢。 武帝與諸人談笑度日,尚覺得興味有限,因想出微行一法,易服出遊。每與走馬善射的少年,私下囑咐,叫他守候門外,以漏下十刻為期,屆期即潛率近侍,悄悄出會,縱馬同往。所以殿門叫做期門,有時馳騁竟夕,直至天明,還是興致勃勃,跑入南山,與從人射獵為樂,薄暮方還。 一日又往南山馳射,踐人禾稼,農民大嘩,鄠杜令聞報,領役往捕,截住數騎,騎士示以乘輿中物,方得脫身。已而夜至柏穀,投宿旅店。店主人疑為盜賊,暗招壯士,意圖拿住眾人,送官究治。虧得店主婦獨具慧眼,見武帝骨相非凡,料非常人,因把店主灌醉,將他縛住,備食進帝。 轉眼間天色已明,武帝挈眾出店,一直回宮。當下遣人往召店主夫婦,店主人已經酒醒,聞知底細,驚慌的了不得。店主婦才與說明,於是放膽同來,伏闕謝罪。武帝特賞店主婦千金,並擢店主人為羽林郎。店主人喜出望外,與妻室同叩幾個響頭,然後退去。【虧得有此賢妻,應該令他向妻磕頭。】 自經過兩次恐慌,武帝乃託名平陽侯曹壽,多帶侍從數名,防備不測。且分置更衣所十二處,以便日夕休息。大中大夫吾邱壽王,阿承意旨,請拓造上林苑,直接南山,預先估計價值,圈地償民。武帝因國庫盈饒,並不吝惜。獨東方朔進奏道: 臣聞謙遊靜愨,天表之應,應之以福。驕溢靡麗,天表之應,應之以異。今陛下累築郎台,郎與廊字通。恐其不高也,弋獵之處,恐其不廣也,如天不為變,則三輔之地,盡可為苑,何必盩厔鄠杜乎?夫南山天下之阻也,南有江淮,北有河渭,其地從汧隴以東,商雒以西,厥壤肥饒,所謂天下陸海之地,百工之所取資,萬民之所仰給也。今規以為苑,絕陂池水澤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國家之用,下奪農桑之業,其不可一也。且盛荊棘之林,大虎狼之墟,壞人塚墓,毀人家廬,令幼弱懷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其不可二也。斥而營之,垣而囿之,騎馳東西,車騖南北,縱一日之樂,致危無堤之輿,其不可三也。夫殷作九市之宮而諸侯叛,靈王起章華之台而楚民散,秦興阿房之殿而天下亂,陛下奈何蹈之?糞土愚臣,自知忤旨,但不敢以阿默者危陛下,謹昧死以聞。 武帝見說,卻也稱善,進拜朔為大中大夫,兼給事中。但遊獵一事,始終不忘,仍依吾邱壽王奏請,拓造上林苑。小子有詩歎道: 諧語何如法語良,嘉謨入告獨從詳; 君雖不用臣無忝,莫道東方果太狂! 上林苑既經拓造,遂引出一篇上林賦來。欲知上林賦作是何人?便是上文所說的司馬相如,看官且住,容小子下回敘明。 *==*==* 陳皇后母子欲害衛子夫,並及其同母弟衛青,卒之始終無效,害人適以利人,是可為婦女好妒者,留下高抬貴手。天下未有無故害人,而能自求多福者也。 東方朔好為詼諧,乘時干進,而武帝亦第以俳優畜之。觀其射覆之舉,與郭舍人互相角技,不過自矜才辯,與國家毫無補益。至若割肉偷桃諸事,情同兒戲,更不足取,況偷桃之事更無實證乎?惟諫止拓苑之言,有關大體,厥後尚有直諫時事,是東方朔之名聞後世者,賴有此爾。滑稽派固不足重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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