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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迫起兵李氏入關中 囑獻書矮奴死闕下(1)


  卻說李密傳檄四方,餘盜響應,總道是唾手中原,可以應讖,偏偏天命所歸,不屬李密,卻付諸太原留守李淵。淵奉煬帝敕旨,調兵擊破甄翟兒,遂在太原鎮守。會晉陽令劉文靜,與李密素有婚誼,坐罪除名,囚系獄中。淵子世民,已隨父至太原,與文靜素來友善,屢往探視,且代為嘆惜。

  文靜悵然道:「近來天下大亂,性命原輕似鴻毛,除非漢高祖、光武帝複生,或能重見天日。」

  世民道:「君怎知今世無人?我來相省,正欲與君共議大事,難道效兒女子哭泣麼?」

  文靜乃與世民密談,想出一種下手方法,請世民父子掩取關中。世民頗費躊躇,再經文靜附耳授計,始喜躍而去。

  原來晉陽宮監裴寂,為淵舊友,文靜知世民不便勸父,特囑他結好裴寂,作為導線。寂嘗使酒好博,世民投寂所好,嘗引與宴胾,且故意輸錢。寂遂日夕過從,彼此甚是歡洽。世民因舉密謀相告,寂徐徐答道:「恐尊公不從奈何?」

  世民一再相懇,寂想了片時,方道:「有了有了,他日報命。」

  過了一兩天,寂引淵入晉陽宮,盛宴相待,飲至半醉,卻走出兩個美人兒,前來侑觴。淵已酒醉糊塗,也不問明底細,還道是歌伎一流,樂得借色陶情,暢飲遣懷,不多時頹倒玉山,沉沉欲睡。【酒色兩字,最足迷人,古來多少英雄,往往逃不過此關。】兩美人扶他入寢,伴宿一宵。及天已黎明,淵才醒來,開眼一瞧,竟有兩美人侍著,不禁咄咄稱奇,連忙問及來歷,乃是晉陽宮中的尹、張二妃。淵大驚而起,慌忙趨出,召問裴寂。寂答稱不妨。淵失色道:「這宮是天子的行宮,尹、張二美人,是天子留住行宮的嬪禦,如何叫她侍寢?若被天子聞知,我還想保全性命嗎?」

  【誰叫你著了道兒?】

  寂笑道:「唐公!為何這般膽小?不要說起幾個宮人,就是隋室江山,也可唾手取來。」

  淵只是頓足,連呼:「誤我!」

  忽有一人走報,突厥兵進寇馬邑。淵只好匆匆出宮,亟遣副留守高君雅,率兵出援。

  君雅去了數日,即有敗報到來,淵很是不安。世民乘間進言,請淵速圖大事。淵叱他妄言,囑令緘口。越日,世民再向淵密陳利害,淵始覺心動,喟然歎道:「今日破家亡軀,由汝一人,化家為國,亦由汝一人了。」

  話雖如此,但因眷屬尚在河東,一時不敢發難,忽由江都傳到消息,乃是煬帝疑忌李淵,說他不能禦寇,將遣使執詣江都,淵益加驚懼。世民複約同裴寂,共勸淵及早定計。淵為保身起見,也只好依他所議,勒兵待發。會江都又傳到赦詔,仍令淵照舊供職,淵稍稍放心,暫且按兵不動。那世民卻急不暇待,已暗地差遣心腹,赴河東去接家眷,一俟眷屬至太原,便擬興師。

  看官聽著!這李淵的妻室,便是北周上柱國竇毅的女兒。毅曾尚周武帝姊襄陽公主,隋受周禪,竇女曾自恨我非男子,不能救舅家,【見八十一回。】毅已目為奇女。後來畫屏射雀,因淵得中目,招為女夫。生子四,女一,長名建成,次即世民,又次名玄霸、元吉,一女適臨汾人柴紹。是時竇氏已歿,可惜不得見隋滅唐興。玄霸亦早世,建成、元吉,接到世民密書,便邀同柴紹,同赴太原。那劉文靜已與世民密謀起事,慫恿裴寂速即勸淵。寂正恐宮人侍寢,事泄被罪,屢次催淵起兵。淵乃釋出文靜,令他詐為敕書,發太原、西河、雁門、馬邑人民,使討高麗。百姓怎知詐謀,急得魂夢不安,日夕思亂。

  偏馬邑亂首劉武周,闖入汾陽宮,掠得宮中婦女,往獻突厥,請他為助。突厥竟立武周為定楊可汗,僭號稱元。又有流人郭子和起兵榆林,金城校尉薛舉,起兵隴西,西北一帶,幾無寧宇。武周又逼近太原,鬧得李淵無法圖存,不得已冒險起事。可巧高君雅回城乞援,淵佯與議事,還有副留守王威,也在座中。劉文靜引入司馬劉政會,訐告威與君雅,潛召突厥入寇。兩人怎肯誣認,正在辯論,世民已引兵趨入,立將兩人拿下,送入獄中。才閱兩日,突厥兵數萬人,果入寇晉陽,即太原。淵命裴寂等埋伏城逈,竟將城門洞開。突厥兵不敢馳入,回頭徑去。淵遂誣稱威與君雅,實召外寇,斬首以徇。兵民信為實事,哪個為兩人呼冤!

  建成、元吉,與柴紹同至太原,淵因家眷已至,便好安心發兵。劉文靜恐突厥牽制,勸淵自作手書,通好突厥,噉以厚利。突厥始畢可汗,惟利是圖,當然應允。且雲唐公當自為天子,方出兵馬相助。淵不敢驟然稱尊,用裴寂計,尊隋帝為太上皇,立代王侑為帝,移檄郡縣,改易旗幟,陽示突厥有更新意;並與突厥訂約,共定京師,有「土地歸唐公,子女玉帛歸突厥」等語。突厥遂饋馬千匹,作為軍資。淵即遣建成、世民,往攻西河郡,一鼓即下,擒住郡丞高德儒。世民面責德儒道:「汝指野鳥為鸞,欺惑人主,【見九十六回。】我故特興義師,前來誅汝。」

  說至此,即令將德儒推出斬首,此外不戮一人,令百姓各安舊業,遠近稱頌。建成、世民,引還晉陽,往返只越九日。淵大喜過望,遂自稱大將軍,開府置官,發倉賑民。裴寂為大將軍府長史,遂將晉陽宮中子女玉帛,俱移送將軍府中。於是尹、張二妃,由淵老實受用,左擁右抱,趣味可知。【已開後世宮闈之禍。】

  待至新秋,淵自督兵西行,留季子元吉居守晉陽,傳檄示眾,無非說是發兵入關,擁立代王。代王侑卻遣郎將宋老生屯霍邑,大將軍屈突通屯河東,兩路拒淵。淵途中遇雨,不能急進。會接李密來書,自恃兵強,欲為盟主。淵姑與周旋,複書推密,令他塞住河洛,牽綴隋兵。好幾日才得天晴,用建成、元吉為前驅,進攻霍邑,陣斬宋老生,乘勝下臨汾、絳郡,招降韓城。

  劉文靜出使突厥,也引突厥兵五百人,馬二千匹,前來相會。關中積盜孫華,望風投順,願為嚮導,遂引淵渡河。另在河東留住偏師,圍攻屈突通。關中士民,陸續趨附。馮翊太守蕭造,亦輸款投誠。淵再命建成、劉文靜等屯永豐倉,守住潼關,控制河東。世民、劉弘基等,往略渭北,自寓長春宮,居中調度。

  忽來了一隊娘子軍,為首的女英雄,就是李淵女兒,柴紹妻室。她本熟諳武略,因與從叔神通,募集丁壯,起應父兄,夫妻相聚,骨肉重逢,自有一番歡愉氣象。

  世民進屯涇陽,收降關中群盜,有眾九萬人。柴紹夫婦,各置幕府,亦隨世民同進。代王侑急命將軍陰世師,郡丞骨儀,保守關中,登城備禦。那世民複自涇陽出發,一路秋毫無犯,經過延安、上郡、雕陰諸境,無不叩馬迎降,因向長春宮報捷,請淵督兵會攻。淵乃啟節西行,往會世民。世民已先抵長安城下,至淵來會師,合兵二十余萬,先遣使傳諭守吏,願擁立代王。守將陰世師不服,叱回去使。

  淵乃下令攻城,並約將士入城後,不得犯隋七廟,及代王宗室。將士奉令攻撲,前仆後繼,連日不退。軍頭雷永吉,首先登城,餘眾隨上,殺散城頭守卒,逾城開門,迎納淵軍。陰世師、骨儀,戰敗被擒。代王侑年只十三,有甚麼能力,逃匿東宮,抖做一團。淵率軍搜尋,得見代王,當下將他擁出,徙居大興殿后廳,自寓長樂宮,與民約法十二條,悉除從前苛禁,殺陰世師、骨儀等十數人,餘皆不問。越日即擁立代王侑為皇帝,遙尊煬帝為太上皇,改元義寧。【此舉毋乃多事。】淵自為大丞相,都督內外軍事,晉封唐王。命建成為世子,世民為秦公,元吉為齊公。

  嗣接劉文靜軍報,已擒住屈突通,械送長安。原來河東各隋軍,聞長安失守,家屬被虜,當然恟懼。屈突通留部將桑顯和,鎮守潼關,自率眾趨洛陽。顯和舉關降劉文靜,並與文靜偏將竇琮,合兵追通。兩下相見,顯和大呼道:「今京城已陷,汝等皆關中人,去將何往?」

  通眾聞言,即釋仗願降,且將通執住,送至文靜營中。文靜乃轉解長安。淵見了屈突通,忙令釋縛,好言勸慰。通無法反抗,只得唯命是從。淵命通為兵部尚書,兼封蔣公,遣往河東城下,招諭通守堯君素。君素卻是一個硬頭子,但知為隋效死,不肯屈節,且舉正言責通,說得通羞慚滿面,還報李淵。淵暫將河東擱置,專探聽東都消息。

  自李密進逼東都,越王侗一再遣使,向江都告急,虞世基尚謂越王少不更事,太屬慌張,煬帝也以為然。至警報迭來,始命將軍龐玉等,往援東都。越王侗亦使段達出兵,夜會龐玉,夾攻李密。密將柴孝和,勸密速襲長安,密不肯從,但在東都城下搏戰。偏被龐段兩軍掩擊,竟致大敗。密身中流矢,奔回洛口。既而複部署散卒,再向東都,殺敗隋軍,又遣徐世勣襲取黎陽倉。泰山道士徐洪客,向密上書,謂:「宜沿流東指,直向江都,執取獨夫,號令天下。」

  【此計最佳,比柴孝和之策,尤見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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