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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麻叔謀罪發受金刀 李玄邃謀成建帥府(3)


  會東都有李玄英亡命,徑訪李密,傾心相事,他人問為何因?玄英道:「近來民間歌謠,有桃李章雲:『桃李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浪語,誰道許?』這數語隱寓預讖。桃李子,謂李子逃亡,皇后宛轉揚州,是天子將在揚州畢命,勿浪語,誰道許,是隱隱藏一密字,他日身為真主,所以特來投誠。」

  既而宋城尉房彥藻等,亦來依密,共處瓦崗寨中。密又與瓦崗軍師於雄結交,令說讓出圖中原。雄因說讓道:「公若自立,恐未必成事,若立蒲山公,事無不濟。」

  【蒲山公見前。】

  讓笑道:「蒲山公果得為王,何必依我?」

  雄答道:「將軍姓翟,翟義為澤,蒲非澤不生,所以來依將軍。」

  【虧他附會。】

  讓信為真言,遂依密前議,發兵攻取滎陽諸縣。

  滎陽通守郇王慶,懦弱無能,急向行在求援。煬帝特調張須陀為滎陽通守,使討翟讓。須陀系百戰驍將,到了滎陽,屢破讓眾。讓勒兵欲遁,密坦然道:「須陀有勇無謀,兵又驟勝,既驕且狠,再戰必敗,公且列陣待著,密自有計破他,萬勿加憂。」

  讓不得已麾眾再戰。須陀已經輕讓,直前搏擊,讓眾已似驚弓之鳥,哪裡支撐得住,紛紛卻退。須陀驅兵追趕,約十餘裡,過一大林,林內一聲號炮,殺出兩支生力軍,左為王伯當,右為徐世勣,合裹攏來,圍住須陀。須陀衝突出圍,見左右不能盡出,再躍馬突入,欲救余眾,李密在高阜望見,急命弓弩手四面注射,箭如飛蝗,可憐一員隋朝勇將,竟墮入李密狡計,中箭身亡。部兵除被殺外,狼狽遁去,號泣不止。河南郡縣,統皆喪氣。有詔令光祿大夫裴仁基,為河南道討捕大使,徙鎮虎牢。

  翟讓經此大勝,喜出望外,乃分兵與密,別建一營,號為蒲山營。讓獲得輜重甲仗,便欲還向瓦崗。【實無大志。】密苦勸不從,竟與密別去。密獨率麾下西行,沿路招降諸城,大獲資儲。讓聞報甚悔,因複引眾從密。密遂擬進擊東都,忽聞太僕楊義臣,擊斃張金稱、高士達,逐走竇建德,兵勢甚盛。密恐他還援東都,未敢驟進。後來又探得義臣罷歸,竇建德複取饒陽,乃再議進行。

  這位隋太僕楊義臣,本是一個庸中佼佼的好官,自出兵河北,迭破群盜,輒列狀上聞。內史虞世基,專事諂諛,謂義臣虛張賊勢,居心叵測,不如撤歸為是,煬帝深信世基,竟追還義臣,且遣散他麾下士卒,於是賊勢複張。

  鄱陽複出一個劇盜,姓林名士弘,有眾數萬,攻殺隋禦史劉子翊,居然自稱楚帝,建元太平,據有九江、臨川、南康、宜春等郡,猖獗南方。

  涿郡虎賁郎將羅藝,亦稱兵造反,自稱幽州總管,騷擾北境。惟偽燕王格謙【見四十五回。】,總算由王世充擊死,但謙党高開道,收集敗眾,又複出掠燕地,氣焰複張。光祿大夫陳棱,往討杜伏威,又為所敗,再加魯郡起了徐圓朗,馬邑起了劉武周,朔方起了梁師都,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使四方官吏,無可措手,只好得過且過,任盜所為。隨筆插敘,省卻無數筆墨。

  李密聞天下大亂,亟欲進取東都,據有腹地,號召四方,乃屢語翟讓道:「今東都空虛,越王年幼,留守諸官,皆非將軍敵手,若將軍能用僕計,天下可指麾即定哩。」

  讓猶懷疑懼,因遣党人裴叔方,往覘東都虛實。留守諸官,方才察覺,繕城為備,且馳表告急行在。時已為大業十三年,翟讓得叔方還報,謂東都有備,又生疑阻。密語讓道:「事已如此,不得不發。密聞洛口倉儲粟甚多,若引眾襲取,賑給貧乏,遠近孰不趨附,百萬眾亦可立集。然後檄召四方,引賢豪,選驍悍,智勇俱備,得天下如反掌了。」

  讓答道:「這是英雄計略,非僕所能,但任君指麾,盡力從事,請君先發,僕為後殿。」

  密乃選三千人為前驅,讓率四千人繼進,出陽城,北逾方山,直抵洛口倉。倉中守卒,寥寥無幾,頓時駭散。密攻破倉門,讓亦踵至,開倉發粟,任民恣取,窮民大悅。前朝議大夫時德叡,舉尉氏縣應密,故宿城令祖君彥,亦自昌平來附。君彥素有才名,密引為記室,令掌書牘。

  東都留守越王侗,遣虎賁郎將劉長恭,光祿少卿房餚,率步騎萬五千人,來援洛口,又使河南討捕使裴仁基,自汜水西進,從後夾攻。密已探知信息,分部眾為十隊,四隊伏橫嶺下,截住仁基,六隊列陣石子河,靜待長恭等軍。長恭鼓銳前來,勢甚洶湧。讓出當敵沖,接戰不利,且戰且走。長恭未曾朝食,忍饑追逐。中途被李密率兵沖出,截為兩橛,軍士已皆枵腹,不耐久戰。更因遇伏心慌,統嚇得棄甲曳兵,倉皇逃散。長恭見不可支,也解衣潛竄,遁歸東都。隋兵十死五六,資械蕩盡無餘。

  密與讓威名大振,讓乃推密為主,號為魏公,自稱元年。密登壇置吏,拜讓為上柱國,兼司徒東郡公。單雄信、徐世勣,為左右大將軍,此外各封拜有差。凡趙魏以北,江淮以南,許多賊帥,多聞風響應,願受節制。密悉給官爵,仍使統領原部,自就洛口城擴地為垣,周圍四十裡,作為根據地,特設行軍元帥府,分兵四出,迭取河南郡縣,並授齊郡盜孟讓為總管,使他夤夜往襲東都。讓至洛陽城下,城上不及防備,竟被讓眾扒入,焚掠外郭,還虧內城急忙抵禦,才得保全。讓手下只二千人,恐一經天曉,內城發兵來攻,不能抵擋,乃鼓嘯而去。

  河南討捕使裴仁基,遇事遷延,洛口一戰,愆期不至,又恐得罪朝廷,進退維谷。李密知他狼狽,使人誘降。仁基竟舉虎牢降密,密封他為上柱國,使與翟讓同襲回洛東倉,應手而下,遂燒天津橋,縱兵大掠。適東都出兵堵擊,仁基等與戰敗績,相率退還。

  李密督眾自往回洛倉,大修營壘,進逼東都。還有秦叔寶、羅士信等,本在張須陀部下,須陀戰死,秦、羅失了主帥,無處可依,也來投密。更有程咬金、趙仁基諸人,亦率眾歸密,密皆署為總管,分統部卒,遂令記室祖君彥,草就檄文,堂堂正正的聲討煬帝,數他十罪,恰是有理。略雲:

  魏公大元帥李密,謹以大義佈告天下!隋帝以詐謀入承大統,罪惡滔天,不可勝數。紊亂天倫,謀奪太子,罪之一也;弑父自立,罪之二也;偽詔殺弟,罪之三也;迫奸父妃,罪之四也;誅戮先朝大臣,罪之五也;聽信奸佞,罪之六也;開市擾民,征遼黷武,罪之七也;大興宮室,開掘河道,土木之工遍天下,虐民無已,罪之八也;荒淫無度,巡遊忘返,不理政事,罪之九也;政煩賦重,民不聊生,毫不知恤,罪之十也。有此十罪,何以君臨天下?可謂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密今不敢自專,願擇有德以為天下君,仗義討賊,望興仁義之師,共安天下,拯救生靈之苦。檄文到日,速為奉行!

  檄語煌煌,鉦鼓淵淵,亂世梟雄李玄邃,【是密表字。】得機得勢,風靡海內,似乎興王盛業,要屬此人,哪知後來的真命天子,不是此李,卻是別有一李。小子有詩詠道:

  歷代興亡幾變遷,半由人事半由天。
  劉歆應讖翻遭戮,誰識玄機在事先?

  究竟李密以外,尚有何處李姓,得成帝業,容待下回敘明。

  *==*==*

  麻叔謀腰斬一事,亦見韓偓《開河記》,正史中略而不詳,意者以事同微渺,不可盡信歟?然既有文獻之足征,不得謂竟無其事。況韓偓作記,年月並詳,當非寓言可比。本編依記演述,存其真也。

  瓦崗寨始于翟讓,而李密因之,密之自號魏公,已在洛口城中,並不在瓦崗寨,且秦叔寶、羅士信、程咬金等之依附,均在密稱魏公之後,所與翟讓共起寨中者,第單雄信、徐世勣二人已耳。《隋唐演義》,混敘不明,且以瓦崗寨為絕大根據地,此於正史雜記中,向無所見,故絕不混述,可采者從之,不可采者舍之,下筆時固自有斟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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