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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御苑賞花巧演古劇 隋堤種柳快意南遊(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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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煬帝撫侯女遺骸,且泣且語道:「朕本愛才好色,不意宮幃裡面,有卿才貌,偏不相逢,朕雖未免負卿,但卿亦命薄,朕又緣慳,此去泉台,幸勿怨朕。」 說罷又哭,哭罷又說,絮絮叨叨,好似潘嶽悼亡,感念不休。忽有侍衛入報道:「許廷輔拿到了。」 煬帝乃出宮禦殿,見了廷輔,恨不得將他一腳踢死,當下厲聲詰責,問他選召宮人,何故失卻侯女?就中定有隱情,速即供明。廷輔極口抵賴,煬帝即把他叱出,付與刑官嚴訊。及刑官承旨拷問,方知侯女不得入選,實是廷輔索賂不遂,把她埋沒。刑官當即複陳,煬帝怒不可遏,立將廷輔賜死,一面自製祭文,令內侍備好香果,至侯女柩前,親奠三樽,並朗誦祭文道: 嗚呼妃子!痛哉蒼天!天生妃子,貌麗色妍,奈何無祿,不享以年。十五入宮,二十歸泉。長門掩采,冷月寒煙。既不遇朕,誰為妃憐?嗚呼痛哉!一旦自捐,覽詩追悼,已無及焉。豈無雨露,痛不妃沾,雖妃之命,實朕之愆。悲撫殘生,猶似花鮮。不知色笑,何如嫣然?淚下幾行,心傷如煎。縱有美酒,食不下嚥。非無絲竹,耳若充熲。妃不遇朕,長夜孤眠,朕不遇妃,遺恨九原。朕傷死後,妃苦生前。死生雖隔,情則不遷。千秋萬歲,願化雙鴛。念妃香潔,酬妃蘭荃。妃其有靈,來享茲筵。嗚呼哀哉,痛不可言! 讀罷,複淚下如絲,嗚咽不止。經內侍在旁勸解,方才收淚,命照夫人禮厚葬,又敕郡縣官厚恤侯夫人父母。侯氏雖生前不得受用,死後倒也備極榮華。侯女之死,還算值得。惟煬帝猶懷傷感,無從排遣,沒情沒趣的乘著原車,回到迷樓。眾美人都已得報,聯翩前來,替煬帝設法解悶,就是蕭皇后也登樓勸慰,煬帝終有幾分不快。凡家人到死過以後,往往令人追憶,把從前歹事撇去,專記起他的好處。況侯夫人入宮多年,並未與煬帝相會,此番見她如許清才,如許美色,怎得不悲悔交乘?體會入微。鍾情深處,容易成癡,幾視迷樓中許多佳麗,沒一個得及侯夫人,因此閒居索興,遊玩無心。芳草盡成無意綠,夕陽都作可憐紅,正是煬帝當日情景。 蕭後本逢場作戲,順風敲鑼,目睹煬帝如此淒切,便乘間進言道:「侯女既死,想她何益?況天下甚大,豈無第二個侯夫人?但教留意采選,包管有絕色到來。」 煬帝聽了,不覺又觸起往事,又想到那江都風景,便對蕭後道:「朕前觀壁上廣陵圖,憶及江東春色,賢卿勸我一遊,果得飽嘗風味,那年再往遊覽,為了東征高麗,不得久留,今日欲選擇美女,除非是六朝金粉,或有遺留,若長在關洛,恐今生不能相遇了。」 【從煬帝口中,追敘觀圖一事,是為補筆。】 蕭後自覺失言,忙轉機道:「陛下何必多勞跋涉,只簡放官吏數人,令往江東物色,便易辦到。」 煬帝道:「俗語說得好:『眼見是真。』朕看內外官吏,多半是靠不住的,倘都是許廷輔一流人物,豈不是一誤再誤麼?」 說著,即命左右往整龍舟,克日南巡。蕭後知不可阻,只好聽他自由。煬帝又令妃嬪侍禦等整頓行裝,滿望即日就道,偏經內使返報:「龍舟遭劫,統被楊玄感亂黨,焚毀無遺,現在只好另造了。」 煬帝聞報,立即頒敕,命江都再造龍舟。江都通守王世充,素來是奉君為惡,一經奉旨,便即督工趕造,但終非咄嗟可辦,總須經過若干時日,方能有成。煬帝雖然性急,也只好勉強忍耐。 那四面八方的盜賊,又複競起。東海出了劇盜李子通,與章邱杜伏威相合,嗣複分作兩路,自據海陵。城父縣內的朱粲,本是一個縣佐,亡命為盜,自稱迦樓邏王,眾至十余萬。淮北賊左才相,又複四出騷擾,殘忍好殺,可憐人民塗炭,家室仳離,煬帝但在迷樓中,終日沉湎,不聞世事。 至大業十二年元旦,禦殿受朝,有二十餘郡的守吏,未嘗遣使表賀,才知寇盜未靖,道梗不通,乃分遣朝使赴十二道,發兵討捕盜賊,一面詔毗陵通守路道德,在郡東南築造宮苑,候駕巡幸。轉眼間又是上巳,天和日暖,草綠花紅,西苑中湖海風光,格外明媚。煬帝召集群臣,至西苑水上會宴,命學士杜寶撰水師圖經,采古水事七十二種,使朝散大夫黃袞,督率伎士,演劇水中,作傀儡戲。人物俱能自動,擊鼓敲鐘,不煩人力,能成節奏。又遣妓航酒船,往來穿梭,畫槳齊飛,綠波似織,端的是賞心悅耳,遊目騁懷。待至夕陽西下,燈火齊明,才命停罷,盡興而歸。 又越一月,西苑忽然失火,煬帝正在苑中,疑是有盜入苑,急忙避匿草間,虧得苑中人多,七手八腳,環繞攏來,你挑水,我撲火,方將祝融氏驅回。煬帝經此一嚇,遂成了心悸病,每夕在睡夢中,輒呼有賊,必由數婦人在旁搖撫,乃得少眠。未幾又是夏天,腐草為螢,紛飛不絕。煬帝想入非非,令宮苑內侍,齊捉螢火,收貯紗囊,得數百斛。遂乘著五月朔日,夜遊海山,把紗囊中的螢火,一齊放出,光遍岩穀。都人遠遠望見,還道苑中又複失火,哪曉得是一片螢光呢。【總算會尋快樂。】 煬帝喜極歸寢,酣睡一宵,越宿接到急報,乃是魏刀兒部賊甄翟兒,率眾十萬寇太原,將軍潘長文戰死。煬帝因太原要地,有此賊焰,也覺心驚,亟調山西、河東慰撫大使李淵,往討甄翟兒。嗣是連得軍警,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恐煬帝不樂,往往匿不上陳,煬帝稍有所聞,一日臨朝,顧問群臣道:「近來盜賊如何?」 宇文述出班奏道:「近已漸少。」 光祿大夫蘇威,獨引身隱柱。煬帝召威過問,威答道:「臣未主軍旅,不知盜賊多少,但慮盜賊漸近。」 煬帝問為何因? 威說道:「前日賊據長白山,今近在汜水,且往日租賦丁役,今皆無著,豈不是盡化為盜麼?」 煬帝道:「區區小賊,尚不足慮。惟高麗王高元,至今未見來朝,實屬可恨!」 威複答道:「高麗在外,盜賊在內,臣謂外不足恨,內實可憂。況陛下在雁門時,許罷東征,今複欲徵發,民不聊生,怎能不相率為盜呢?」 煬帝勃然變色,拂袖退朝。到了端午節,百僚競獻珍玩,威獨獻入《尚書》一部,有人從旁譖威道:「《尚書》有五子之歌,威欲借此謗上。」 煬帝正未明威意,聽到此言,當然愈怒。既而覆議伐高麗,廷臣莫敢進諫,獨威入內奏請道:「欲討高麗,何必發兵,但赦免各處盜賊,便可得數百萬人,飭令東征,必能立功贖罪,高麗不難平服了。」 煬帝不答,面有慍色,威當即趨出,御史大夫裴蘊進奏道:「威大不遜,天下何處有許多盜賊。」 煬帝恨恨道:「老革【猶言老兵】多奸,虛張賊勢,意欲脅朕,朕擬令人批頰,因念他是多年耆舊,所以忍耐一二。」 蘊亦辭退,另唆人上章劾威,說他前時典選,濫授人官。煬帝即奪去威官,除名為民。過了月餘,又有人訐威私通突厥。裴蘊奏詔推按,證成威罪,請即處死。還是煬帝不忍加誅,許貸一死,惟並威子孫三世除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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